“有结果了?”
燕还随意披上一件外袍,接过黑衣男子递给他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相貌艳丽,燕还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凝重。
“岑府真敢李代桃……”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就着跪姿,够到燕还面前抽走一张画像,放于一旁后挪回去摆正姿势。
原来画像有两张,燕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像在说“两张你不早说”。他见艳丽女子画像下依然是张女子像,此女气韵如水乡烟雨,正是岑烟的模样。
先头那女子像边上写着两个小子,岑芸。而岑烟的画像旁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燕还道:“岑庆有两个女儿?”
黑衣人说:“岑芸是岑庆长女,咱们王妃是次女。”
燕还道:“为何从未听说过有她?”
黑衣人道:“王妃并非自小养在岑府,她于两年前被接回岑府认祖归宗。之后一直养在偏僻庄子上,从不示人。”
燕还道:“接回女儿,为何不养在身边?”
“据说王妃母亲是一位清倌,早年和岑庆相识欢场。二人来往之后有了王妃,但岑府不肯将欢场中人娶进门,岑庆也不认账。那位夫人后来独自养大王妃,夫人死后,王妃才被接回家。有了这个前因,岑府自然也不喜王妃,王妃只有崔桥阿维二人照顾,日子过得很清苦。”
燕还闻言,久久不语,看着岑烟的画像。画像眉心有着抹不开的愁云,他忍不住想伸手抹开,还没碰到就缩了回去。
此人在床上上演全武行,哪里有画像上的半点气韵。那双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断掌,打人忒疼!有什么值得同情?!
他道:“原来是乡下丫头,怪不得如此无礼……”
黑衣人道:“殿下,恕属下多嘴,王妃也不算和岑府有关系。”
燕还瞥了他一眼:“用你说?”
黑衣人噤声,燕还道:“你说她两年前被接回去?”
黑衣人道了声是。
这么巧?两年前正是高壁岭之变,父亲与母亲力战身死,半壁江山落于他手的时候。他们一家从此沦为罪人。
罪人……谁愿意把女儿嫁给罪人?岑庆接岑烟回家,明摆着让她替嫁。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原来也是弃子。
他不禁想起岑烟当时被刀架在脖子上,绝境时也敢奋起反击……
收起岑烟画像,一向知进退的黑衣人今日却没走。
燕还:“还有事?”
黑衣人半遮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燕还颇有些嫌弃道:“有话说话。”
黑衣人抬眼瞧了他一样,然后快速收敛目光,问道:“少主被王妃揍了?”
——
自从把燕还揍了一顿,岑烟就被他“打入冷宫”不再理会。
山奈忧心忡忡:“娘娘,您和殿下说句软话吧,殿下其实脾气很好的。”她劝了几句,没得到岑烟回应,回头道:“娘娘?”
正弯腰忙活的岑烟直起身体,叉着腰说:“专心采药,一心二用,小心摘到毒草!”
山奈抿了抿嘴,哦了声不再多话。
岑烟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任务列表和自己的生命值。她的任务倒计时还有四天,生命值剩24%,她哪有心思担心燕还的态度。
崔桥拿着一株草过来问:“娘子,可是这一颗?”
岑烟拿走手里仔细分辨道:“叶片对生,披针形叶片,是这个,多采些。”
山奈好奇道:“这个到底是什么药呀?”
岑烟道:“透骨草。我要用来做熏洗方。”说完拍了拍山奈脑门:“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岑烟要的熏洗方可以帮助肌肉放松,打架归打架,事情还得继续办。眼见草药齐备,她让山奈和崔桥先回去处理,崔桥有些担心,上前小声说:“娘子,您要去哪里?”
那日岑烟安慰她时,她听出岑烟有报仇的意思。崔桥做了一辈子仆人,到了一个地方便习惯性打探情况。这些日子她问了不少行宫里的情况,知道那个赵读是行宫的霸主,那小王爷也奈何不了他,不免对岑烟要做的事情感到忧心。
岑烟安慰她:“别担心,我不会冲动。”
采药的地方临近校场,正因临近校场,岑烟才到这里采药。她观察过,蛟鳞甲闲暇时会来这里练箭。不出公差的时候蛟麟甲身着便服,原著里蛟麟甲的来历可追溯到燕还爷爷时,据说他们由专人挑选训练,站在一起,如同一排战斗力爆表的男模。可惜男模在高壁岭折损不少,朝廷以补充亲王卫为名,把这些人塞进了传奇于世的蛟麟甲队内。
如今以赵读为首的蛟麟甲素质参差不齐,日常爱好就是和武奴们厮混在一处。按理说他们好歹是一群细作,怎么成日里混日子?
不过想想,细作也是工作的一种,上班不就是混日子吗?
岑烟走到校场,众人对王妃视而不见,就在岑烟以为今日依然如此时,突然感到前路受阻,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站了人。
是那些蛟麟甲和武奴,众人对她行了个毫无规矩的礼,一人道:“听说王妃出身将门,不知射艺如何?”
岑烟心里叹道:“太好了,晃了两天,可算进入了美式霸凌环节。”
她见赵读也在人群后,饶有兴致看着自己。有他就不白干,之前岑烟还纳闷,这么自负的人怎么会不跟自己寻仇呢?
岑烟心里有了计较,故意推辞道:“本宫不善射艺。”
众人互相使眼色,那人又道:“先王妃总与我们一起训练,想必王妃您也是亲和之人。”
胡扯!
岑烟抬眼看了看他,这人是后来的蛟麟甲,来时燕还母亲早就走了,鬼和你一起训练?不过这都不重要,她能看出来这些人肯定受了赵读的指使才敢拦她,岑烟本就计划让赵读来找自己麻烦,才能有下一步动作。于是她装作推脱一番,又半不情愿得被众人簇拥到校场。
到了校场,武奴递给她一张弓,这张弓极大,极沉。只举起来岑烟就感到手抖,摆明了要她出丑。而岑烟不负他们的期待,连弦都拉不开。
周围传出不可抑制的笑声,岑烟见缝插针观察赵读。见他先笑了一声指着岑烟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话,但和身边那个大众脸对视之后,他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他脸上有犹豫,有思考,有试探。唯独没有看笑话。
这反应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岑烟有些纳闷,周围人不断用鼓励的话来起哄她射箭,人群效应下,就算岑烟做好以身入局的准备,此时也有些不自在。她尝试拉弓射箭,忽然听见有人道:“这把弓太沉。”
众人散开一条道,燕还不知何时到了校场。手里还拿着一张轻弓,他脸上不见病态,想来身体大好。
他让人把弓递向岑烟,岑烟接过弓箭。这把弓造型别致,做工精巧,弓身雕有玄鸟图腾,暖靶裹着柔软的皮革,弦由兽筋制作。
就算不懂弓的岑烟,也能看出来这是一把好弓。
两天没见,这小子又来试探?她的疑心并非没有理由,哪有正好带着一把一看就是收藏级的弓箭“刚好”到这个偏僻的校场?
她盯了燕还五秒,调出野心值。
【五】
稳稳当当的,【五】
岑烟心里叹气,哪怕你涨一点,从五涨到六呢?而燕还却把她的失落当成没能拉开弓的失意,鼓励道:“试试看。”
见他一副真心要自己试弓的样子,而方才这些人又说岑娘子是将门之女。岑烟心想试就试吧,不行再找理由呗。
她搭箭拉弓,这张弓的确适合她现在的力量。从前科室团建,岑烟倒是玩过几把,只看架势,还挺像一回事。她瞄准靶心,调整呼吸,箭在手中,岑烟在心里幻想,说不定岑娘子真的有点天赋。
想到这里,岑烟一箭射出!箭矢破空如同一道闪动,朝着靶心飞去,刹那间,扎在了地上。
脱靶了,果然没什么奇迹。
燕还见状笑了声,见岑烟模样懊恼,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小声道:“我没学过。”
燕还心里咯噔一声,是啊,她那样的身世,岑庆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她几回,妄论教女儿射艺。他连忙收敛笑意,见那边蛟鳞甲还在看戏,嘲弄的眼神扎在岑烟身上,燕还心中升起一股极为不爽的情绪,
他转动轮椅靠近岑烟,伸手去牵她的手。岑烟没料到他有这种举动,如同被蛰一般把手缩了回去。
二人同时愣住,岑烟道:“殿下?”
被这样明显的拒绝,燕还伸出的手顿在当空,他以为岑烟还在生气,犹豫一阵,还是将岑烟握弓的手牵了过来。道:“姿势不对容易受伤。”
他掀开岑烟袖子一看,手臂内侧有一块即将泛起的淤青。
燕还去揉那块淤青,这种状似随意却显亲昵的行为,让本来在看笑话的众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身上有一种很刺挠的感觉。
不是说这两个人刚打过架,谁也不理谁,难道此打架非彼打架?
二人此时的样子用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来形容也不过分,路过的蚂蚁待在这都多余。赵读咳了声,告罪一声便示意众人退下。
人一走,燕还便冲岑烟笑了笑。
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岑烟时好像一只过来讨巧的小狗。好像在说:“看,我给你解围了。”
而岑烟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什么试探?这小子根本不是试探自己,他送自己弓,是后知后觉道歉来了。给自己揉淤伤,就像岑烟给他揉膝盖上的伤一样。
她有些不自在,收回手说:“一点擦碰而已,多谢殿下。”
燕还讨了个没趣,见她有些冷淡,欲言又止。二人尴尬了一阵,燕还见她不准备搭理自己,说了句客套话便走了。
赵读没有进展,燕还没有野心,系统倒计时催命一样。岑烟很烦躁。她烦躁的时候喜欢专注做一件事情,所以她没有离开校场,拿着那把弓练起来,就当锻炼。
这一练,居然练到了晚上。因为专注,岑烟的手稳了,准头也更好,只是离射中靶心还有些距离。
心里的烦躁和焦虑稍褪,岑烟甩了甩有些酸楚的手,她撩开手臂看了一眼,那块淤青已经泛起,伤处青紫交加。也亏燕还替她揉了揉,否则更严重。
方才不理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岑烟的心思岔到了燕还身上,这时,校场周围树阴里,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岑烟近视,但岑娘子目力很好,只是瞥了一眼,就看清来人是赵读。
见对方独自前来,并且暗中观察自己,岑烟心道:“上钩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想着这一箭一定中!
只练了一下午,她当然不会妄想拿箭射死赵读。这略有进步的一箭尚未脱手,赵读却不知为何,突然闪身离开树林。岑烟不明所以,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大正常,走路的声音里夹杂着硬木杵地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又是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