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兀地停留在人群中间,人群像一条条虚影穿过她的身体,视线是模糊的,看不真切,也听不清,五感尽失的恐慌感卷席。
“符萦,你本事挺大的。”
莫知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跟前,嘴角噙着笑,端的是温润和雅。
她只觉一个恶魔张着血盆大口,敞着獠牙欲要一口嚼碎了她吞掉。
腿上的力气恢复一点后,抬脚就要涌入人群,不料,莫知诚伸手拉住了她。
她挣扎起来,想要抽回手,“我相信你是一个守信用的人,放开我。”
莫知诚轻笑了声,“你错了,我从来不是。”
符萦抬眸,看向他恶劣讽刺的眼神里。
“不想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就让我送你一程。”
人群走远了,司机刚好把车开到旁边,莫知诚顺手打开车,手背抵在车门顶部。
她深知莫知诚的手段,看了眼远处高楼玻璃反射刺目的光一点点被阴影侵蚀,闭了闭眼,才上了车。
她像那束光,会慢慢消失在降临的暗色里。
“天宜酒店。”
符萦阖眼假寐,拒绝交谈。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真到了那一天,你会宁愿惹上我,都比碰上他好过千万倍,相比他,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符萦眼皮颤了颤,抿着的唇更紧了。
“总之,符萦,你最好离周鹤庭远点。”
莫知诚卸下了伪装,那层浅薄的温和没有了,露出狰狞可憎的一面。
符萦呛声回道:“和你有关系吗?”
“你如今攀上了高枝,竟也牙尖嘴利起来。”
符萦的胸膛起伏了几瞬,又缓慢平稳下来,她仍闭着眼,“你不用试探我,我和他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挑拨。”
莫知诚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眼底掀起凉薄的自嘲,声音低沉,“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我不想你被流言蜚语埋没,接下京大的offer,远离周鹤庭,在你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不好吗,你值得更大的舞台。”
“你不用现在答应我,回去好好考虑清楚,想想林老的名声,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莫知诚拉过符萦的包,把合同叠好放了进去。
符萦不着声色往旁边挪了点位置,“你一边威胁我,一边说喜欢我?不觉得讽刺吗,你只想要一个听话的情人而已。”
莫知诚面色添了几分阴郁,“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现在是暑假,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再答复我。”
他的耐心不多了。
符萦睁开眼,黑色眼珠旁有一圈澄净的蓝色,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莫知诚扯了扯唇,歇了劝她的心思,别开了眼,不再自讨没趣,那样显得太蠢。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犯蠢,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符萦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她何其聪慧的一个人,自是知道那一条路更好走。
车子在天宜酒店门前停了下来,这点上莫知诚还算守信。
符萦这时才睁开眼,下车后从包里抽出合同。
撕拉数声。
她随手把合同碎片扔向莫知诚,纷纷扬扬的白色,宛若一只只翩飞的蝴蝶,奔向自由。
她堵在胸口的闷气散去了,笑得明媚耀眼,“我去京大这件事劳烦你问下周鹤庭的意见,他同意的话,我没问题的。”
符萦心底的惊惧恐慌半分未减,但脸上的笑仍如春天的风一样轻柔动人。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车厢都震了震。
莫知诚惊讶到忘了动作,任碎纸扑了满身,像葬礼的白纸钱,晦气。
车门震声激起了他的怒火,急忙打开了另一侧车门,欲要追问她。
只见一道手持鲜花的蓝白色身影匆忙跑向酒店大门。
他反而不急了,进了酒店她能跑哪里去,拂去纸片,整理了下西装,不急不缓走上前。
符萦踏入酒店时,转身回看了一眼,见莫知诚真的追上来,见鬼一样,跑得更快了。
她胆战心惊往前跑,撕纸的手也在隐约颤抖,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借周鹤庭的幌子和莫知诚博弈。
她在堵周鹤庭不会发现,堵莫知诚没有胆子和周鹤庭对峙。
脑子的线缠成团,剪不断,理还乱,她的步履也愈发匆匆,看不清前路,就急忙踏上去。
突然,面前投落阴影,她撞到了一具坚硬的身体,手上的花坠地,急切伸手去救那束花,脚步乱了方寸,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符萦呼吸一滞,浅淡的木质调冷松香味,熟悉到恍然,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
她垂着眸,睫毛挨着下眼皮,不敢抬眼,怕空欢喜一场。
地上的花,零零落落掉了几片花瓣,不好作为礼物再送出去,符萦眼底闪过可惜。
站稳后,她蹲下来捡花,匆匆说了谢谢就要离开,眼神从头到尾不曾看向过他的脸。
“符萦。”
指尖还残留着她腰间肌肤的温热,周鹤庭动作比脑子快,毫不犹豫拉住了她的手。
来不及细想她脸上的惶恐因何而来。
他在三个月之约的最后一天重新遇见了她,这是上天的眷顾。
那些难捱的深夜,月光幽微,浸过寒露重重的苦寂,他又等到了她。
她穿雀蓝色的紧身短上衣,衬得肤色如珍珠般细腻柔白,大摆的蕾丝镂空长裙,细长双腿隐约可见,捧着热烈的向日葵,温柔不乏灵动。
手腕被握住那一瞬,符萦身体颤栗,薄薄的暖意让她后背手心都沁出汗,黏糊潮湿,不知是刚才跑动,还是撞到他,亦或都有。
她心上密封的茧裂了个细小口子,蝴蝶煽动翅膀,挣一下飞出。
她扭动手腕,眼睛望着门口,莫知诚从远处一步步走来。
周鹤庭身侧的秘书,眼睛圆睁,往日沉稳的面容龟裂开来,见鬼了,周先生竟接住了一位慌里慌张撞到他怀里的小姑娘。
周先生今天吃错什么药吗?还是在饭局上被那群老头气到脑子发昏了。
往常这样的桥段不是没有过,但周先生都避开了,连片衣角都不曾被碰到,冷漠得不近人情,不知拂了多少小姑娘的春心。
她惊讶抬头,脸上神情陌生疏离,“你认错人了。”
看事情不对,陆觉借口先走一步了,有些八卦不是他可以听到的。
她呼吸还有点喘,脸上红云粉嫩,娇俏可人,说出来的话却要了他的命,心像被人攥紧,生疼。
周鹤庭直晃晃看着她的眼睛,他吻过她眼角,到柔软的唇。
三个月来,她每夜都在他梦中作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怎么会不是她,怎么会不是她……
他绝不可能认错人。
周鹤庭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用力,直至她吃痛,眼神愠怒,才惊醒,陡然放开。
符萦心突突跳着,声音很大,她怕周鹤庭会听见,拔高了音调重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符萦。”
说完就要走,身后一道声音不疾不徐插了过来,像把利剑,劈碎了她的谎言。
“符萦,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该死的莫知诚转眼就到了面前。
他笑着,“周总,又见面了。”
周鹤庭冷呵了声。
气氛挂了霜,符萦紧张得发抖,想掐死莫知诚的心都有了。
她想不到场面还能烂到哪种地步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逃避一直是她的长项。
周鹤庭没搭理他,偏眸去看符萦,她低着脑袋,快要垂到地下去。
“今天是三月之约的最后一天。”
一声惊雷在符萦耳边炸开,她没想过自己随口胡谄的话竟落到了他的心里,还牢牢记挂,数着时间,盼着遇见她。
可是,她不能毁了他。
她定了定心神,张了张嘴,余光触及他晦涩幽深的眼神,喉咙像被人捏住,吐不出来一句话。
莫知诚往前走了两步,隔绝了周鹤庭的视线,“符萦,刚才不是要问周总意见吗?
她真的想缝上莫知诚那张破嘴,为什么又要强调一遍她的名字。
周鹤庭,“什么意见?”
她急得要死,瞪了眼莫知诚,慌忙撇清,“没什么,他说胡话呢。”
可在周鹤庭看来,两人目光旁若无人纠缠,不就是打情骂俏给他看吗,气得火气上涌,腾一下点燃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
“莫总,听说你德国医药项目进展得不太顺利。”
莫知诚手斜插到裤子口袋,皱了皱眉,“一点小事,怎么风言风语都传到你耳朵里了,怪我管事不利,污了你的耳。”
在国外时就不断针对他,飞机延误两天,客户爽约,打了个他措手不及,现在德国医药项目也横插一脚。
周鹤庭还真是大手笔,为了符萦竟能做到这份上。
莫知诚敛下戾气,露出一个谦和的笑,“我还有事先走了,符萦,你和周总慢聊,记得给我一个答复。”
临走前,莫知诚拍了拍符萦肩膀,看她的眼神很暧昧。
符萦眸底闪过一丝厌恶,矮身躲开了。
周鹤庭捕捉到她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心底有束烟花炸开,唇角的笑意藏不住。
符萦背对着周鹤庭,指腹摩挲花梗,静默不动。
他揽着她的肩膀过来,低头望进她垂下哀怨的眸光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拿着花是要送谁?”
符萦咬唇,洇出鲜艳的红,心一横,“男朋友,他等我很久了。”
周鹤庭耳边嗡鸣,眸色黑沉,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不到三个月你有男朋友了?”
符萦露出小女生羞怯的笑,“是啊,也是缘分,我和他在尼斯遇见的,一见钟情。”
好一个一见钟情,惯会往他的心窝上插刀。
周鹤庭冷冷看着她手里的那束花,恨不得揉碎扔进垃圾桶,“我还欠你一束花。”
“不用还了,我不缺。”
她嗓音低低的,目光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像是很怕他,“我迟到很久了,他该担心我了。”
她怕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周鹤庭恍神了,她的唇一张一合,一句都不是他爱听的,他只想堵住她的嘴,吞下那些恼人的话。
符萦小心翼翼看了眼他,试探抬脚离开,牵动脚踝,有一丝疼,应该是刚才扭到了。
历史何其相似,她逃不开命运的捉弄,真是狼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扯了扯唇,笑得比哭难看,浸满荒调苦涩。
她挺直脊背,费力走着,努力不让他看出端倪。
裙摆擦着他的裤脚一晃而过,留下一个模糊的白色弧线。
心思全在她身上的周鹤庭,一眼就瞧出了她脚步深浅不一,绷着小脸,鼻尖有细汗。
大厅温度调到了体感最舒适的一档,这么久了怎么着也不会出汗。
她难受到了极点也不肯示弱,他该夸她性格坚韧吗?
周鹤庭脸色铁青,三步做两步,忽然将她拦腰抱起。
符萦小声惊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来不及思考,双手慌忙抱住他的脖子,害怕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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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