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洒在娇艳的桃花插瓶上,杨赫舀起一勺香菇瘦肉粥吹了吹,送到杜清萱唇边:“清萱今日胃口不错,再多喝两口吧。”
杜清萱摇摇头:“喝不下了。”
杨赫看着只吃了小半碗的粥,叹了口气:“我让小厨房做了杏仁八珍糕,一会儿送来,你放在屋中,能多用些也是好的。”
杜清萱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三公子他怎么样了?”
杨赫表情淡漠:“死了,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父亲也把他的死推到了入府抢劫的歹人身上,此刻正忙着操办丧事呢!”
杜清萱哦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了。
“公子,昨日您与朋友约了诗会,可别忘了。”
门口小厮说完,杨赫慢慢皱了眉,杜清萱伸手替他揉了揉眉心:“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再去吧。”
杨赫浅笑着握起她的手:“昨日我去见了永安公主,请她向圣上进言,给我们赐婚。”
杜清萱下意识手一抖,急忙挤出个笑容掩饰:“怎么这样匆忙?况且,你不是喜欢妍儿吗?”
明知此话可能会激怒他,但杜清萱还是说了。
杨赫看着她,眼神平静而认真:“我已经习惯你的陪伴,也想给你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旁。”
“公子,我们该走了。”
杨赫看着她,眼里满是歉意:“今日诗会得结交一些重要人脉,我必须得走了。”
杜清萱点点头,让水芸送他出了门。
杨赫前脚刚走,季幕就端着杏仁八珍糕进来了。杜清萱扫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冷淡:“你在杨府混的当真是不错,哪里都能去得了!”
季幕眉心一跳,知晓是昨夜扮作歹人行凶掠财的事情太过于顺利,让她起了疑心,于是抬头说道:“奴仆都是苦命人,小的在苦海里挣扎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如何跟他们攀好关系。”
幸而杜清萱并未深究,她拿起糕点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问季幕:“你的仇报完了吗?”
季幕眼神有些飘忽:“全凭小姐吩咐,只是大夫人打死妍儿,杨名纵火烧死我娘,仗得不都是杨大人的势吗?”
杜清萱听明白了,他这是想报复杨大人的意思。于是轻轻抿了一口茶:“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季幕放下点心,快步出去了。
水芸回来时,明显不大高兴,整个人蔫蔫的,缩在角落里不肯动。
杜清萱盯着她,觉得她的古怪似乎是从杨赫说要求圣上赐婚开始的,莫不是她对杨赫有意?
想起她之前几次三番为杨赫说话出头,杜清萱心中多了几分肯定。于是抬手将桃花插瓶掀翻了,这是杨赫最喜欢的定窑玉壶春瓶,若是有情,水芸必定心疼。
果不其然,水芸惊叫着跑了过来:“唉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她见瓶子碎成了好几块,竟然气得问责起了杜清萱:“姑娘怎么回事?这可是公子最喜欢的花瓶,毛手毛脚的,非给打碎了!”
泽芝惊恐地瞪大了眼,急忙去扯她的袖口,见劝不住只好在杜清萱面前跪下:“水芸姐姐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姑娘不要计较。”
杜清萱好脾气地摆摆手:“泽芝你先出去吧,我和水芸说会儿话。”
泽芝退下以后,水芸仍是红着眼睛收拾碎片,半点没搭理杜清萱。
但正好,杜清萱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她佯装自责地叹了口气:“就我这粗笨的样子,哪里能照顾好公子?”
水芸翻了个白眼,仍是没理她。
杜清萱眨眨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日后过了门,得早早给公子纳两房侧夫人才是,我身体孱弱,连管家的重担也得交由信任之人才是。”
水芸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小声试探道:“姑娘想挑什么样的人给公子做侧夫人?”
杜清萱温声细语地说道:“自然是公子身边伺候得久的,体贴细心的。”
她说着顿了顿:“我出身卑微,自然也不会计较侧夫人的家世,能真心待公子好就行。”
水芸的心砰砰直跳,装作玩笑般继续试探道:“难不成像我这样低贱的女使也能叫公子纳了去?”
杜清萱很是惊讶:“水芸姐姐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姐姐是家生子,自小伺候在公子身边,旁人是万万比不了的,以后若是肯帮衬我,这管家的重担当然也得姐姐挑。”
水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管不管家的她不在乎,只要能长久跟在杨赫身边,得个名分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对着杜清萱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勤地凑到她身边:“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日后若有机会,我必定求公子纳水芸姐姐为侧夫人。”
得了许诺,水芸感激涕零,立即指天起誓向杜清萱表忠心:“我发誓,从今往后一定对姑娘忠心耿耿,没有半分异心。
杜清萱温和地冲她笑着,新的帮手,这不就有了吗?
杜清萱故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昨夜歹人入府掠夺钱财的事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必须得加强院里的防范,这些守卫最是要紧,底细都得一并查实了才好。”
水芸想起昨日院里睡倒一片的守卫也是后怕,急忙去管家那取了家仆记档过来。
她们一个个看着,没察觉出什么古怪,翻到季幕时杜清萱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敲击桌面。
水芸被吸引了注意力,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季幕?季奶娘?”
杜清萱一听,知道有戏,继续问道:“你认识他?”
水芸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不大认识人,但季红霜这个名字倒是熟悉,好像曾经是大夫人身边的奶娘。”
“哦?那后来怎么不在府里做事了呢?”
水芸脸上有些难堪,但如今巴不得把杜清萱当菩萨一样供起来,还是说了:“那时我年纪小,也是听老人们说的,季奶娘喂大公子时,正好被老爷撞上,老爷那天喝醉了,借着酒劲强迫了她。”
水芸叹了口气:“后来这事被大夫人发现了,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就说季奶娘偷了东西,给赶出了府。”
杜清萱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季幕身上的隐情竟是这样,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月上梢头时季幕正躲在假山后头喝闷酒,杜清萱端了小菜放到他旁边,见他没理会,叹了口气说道:“你都知道了?”
季幕又闷了一口酒:“府里的老人都可怜我,幼时我和这些守卫小厮玩得也不错,消息自然灵通些。”
杜清萱态度诚恳地认了错:“这事是我不对,明明是你帮了我,我却疑心你有别的企图。”
季幕心里又是一痛,背过身不说话了。
杜清萱低声道:“我以前信错过人,被骗怕了,现在别人待我好,总觉得是掺了算计在里头,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季幕心慢慢软了,抬头看着她,只见她低着头,认真地说道:“你若是生气,不想再理我也没关系,但是你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得,你若需要什么帮助,只管来找我。”
杜清萱说完就走了,季幕急忙拉住她:“我怎么会生小姐的气?不过是心中苦闷罢了。”
杜清萱眨巴两下眼:“目前杨大人和杨赫各忙各的,估计是斗不起来了,你若想解恨,我倒是有个法子,不一定能送走杨大人,但叫他受点惊吓,吃些苦头还是可以的。”
季幕来了兴趣:“小姐请说。”
杜清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杨大人思念三公子,最近老去看他生前养的那条犬,不如趁机在他衣领上抹些能让犬类扑咬的香料,他下次喂食的时候也好去和阎王爷赌一赌命。”
季幕眼里亮起希冀的光,冲杜清萱一拜:“多谢小姐指点。”
与季幕把话说开后杜清萱转身回去,却在进屋时瞥见院外有人影闪过,她目光一冷,走到看门小厮面前问道:“方才,有人进来过吗?”
小厮吓了一跳,立马站直身回话:“没有,没有,只有个洒扫女使来咱们院前扫了落花。”
杜清萱抬眸看着玉兰伸出院外的枝桠,浅笑道:“那便多谢她,若是她下回来了,记得请她到我屋里吃块点心,喝盏甜汤。”
说着,她给小厮掏了几枚银子:“天气越发热了,你们也不容易,休息的时候买两盏冰镇梅子汤喝吧。”
小厮得了赏钱,朝杜清萱拜了又拜。
第二日正用着午膳,就见小厮拉了个粗布麻衣的女使进来。
“你躲什么?府里谁人不知我们姑娘是最宅心仁厚的,叫你进来是赏你果子吃呢!”
那女使躲躲闪闪地,提着扫帚就想跑。
杜清萱放下筷子,给水芸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即将人拉到了杜清萱面前。
杜清萱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温和地说道“听说你常来院前,替我打扫落花,辛苦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使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就是外院的粗使婆子,只恐贱名污了贵人的耳朵。”
杜清萱看着她毛燥起皱的里衣,心底疑惑更重,虽然那料子已经磨没了光泽,但仔细看去应当是绸缎,这女使好歹也该是得过贵人青眼的。
于是杜清萱不说话,只一直笑着看她。
女使被她盯的发毛,急于脱身,只好答道:“奴婢紫玉。”
于是杜清萱亲自盛了碗桌上的荔枝膏端给她:“那便多谢紫玉了。”
这么多人瞧着,紫玉不敢推辞,端起来一口喝了,急匆匆地又跑了。
“哎,这人怎么这样?”水芸纳闷地看着。
杜清萱又把荔枝膏给水芸和小厮各盛了一碗,既然大家都喝了,这女使即便有心栽赃,也赖不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