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杨赫的声音有些冷,他抱着杜清萱又往前走了一步便瞧见了满地的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杨名身上的剑伤以及摔在杨大人身边的宝剑,愣了两秒后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父亲是来找我的?”
杨赫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刺痛了杨大人的眼。
“野种!”
杨大人咆哮着提剑朝杨赫砍来,杨赫急忙将杜清萱放下推到门外,又拿起架子上的剑抵挡。
“公子!”
杜清萱急切地拍着门,听着里面兵器碰撞的声音,她急忙喊来院中的泽芝:“大公子和杨大人打起来了,快去请新夫人来劝架!”
泽芝慌慌忙忙地去了,杜清萱继续拍门,不时担忧地呼唤两声杨赫的名字。
新夫人来得很不情愿,她一听说府里进了歹人,让守卫将她的兰芷院围得水泄不通,又拉了一堆婆子女使陪着,好不容易入睡,偏生泽芝又来闹了。
“干什么呢!”
新夫人吼了湘雅轩的仆人:“一个个吃干饭的啊!不知道进去拉开吗?”
可惜湘雅轩的人中了蒙汗药,现下脚底发软,谁有力气和胆量进去呢?
新夫人推开杜清萱,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正好看见杨大人手里的剑被杨赫挑飞冲自己劈来。
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往后跑。
幸亏那剑砸到了屏风,直直落到了地上,新夫人却还是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婆子女使后头。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她哆哆嗦嗦地喊着。
杨妈妈就这样被推到了最前面,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大半夜的,老爷和大公子这是闹什么呢?”
杨大人看着脖颈上的利刃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音问道:“杨赫,你敢弑父吗?”
杨赫冷冷一笑,收了剑:“不敢。只是敢问父亲闯进湘雅轩杀了三弟又该怎么算呢?”
闻言,在场的人都是一惊,环视四周才发觉床榻上还躺着个人,而地上都是鲜红的血液。
“啊!”有位胆小的女使尖叫着晕了过去。
新夫人探出头一看,见危机基本解除,大着胆子走到众人前面:“杨大人,虎毒还不食子,您可真够狠的!”
杨大人被她戳了痛处,目光凌厉地瞪着她。
新夫人退了两步,嘴上却不服输:“反正杀人的又不是我!报官!去报官!”
“回来!”杨大人怒喝出声。
他紧紧瞪着杨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闯入府里的歹人是你安排的?就为了引我动手?”
杨赫冷冷看着他:“今夜之事,与我无关!”
杨大人看他这般笃定,只当他是安排好了一切,不怕查。
杨大人癫狂地笑了,用手使劲拽着杨赫的衣领,想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看着十分瘆人。
“报官吧。”杨赫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阴冷。
杨大人死死瞪着他:“你想一箭双雕,杀了你弟弟又除了我,做梦!这辈子,我跟你不死不休!”
杨赫笑了一下,全然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父亲这话留着跟官府说吧。”
杨大人扭了下头,凄厉地笑了起来:“杨名这个混账东西,纵火伤人,欺辱民女的事是一点也没少干,今夜又爬上了你未过门妻子的床,我清理门户,有什么不对吗?”
说完,他凑到杨赫耳边轻声说道:“你若执意报官,我就把杨家做过的所有伤天害理之事都认下,左右你记在杨家族谱上,我拉着你个小野种一起死!”
既而他忽然想起什么,森寒的笑了,继续说道:“不对!诛三族,你母族的人也一个都逃不掉!”
杨赫看着他,明白他说的都是实话,以杨大人自私阴险的个性,如果他活不了,势必要拉所有人去死。
于是杨赫淡淡一笑,给他鼓了掌:“父亲大义!三弟这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父亲杀得好!杀得妙!”
杨大人被他激得又吐了一口血,想起被误杀的小儿子,心中一阵绞痛。
直至心腹守卫进来扶起他,才轻声道:“带上名儿,我们走!”
看着他恶鬼般的模样,新夫人慌了神,急忙去问杨赫:“就这么让他走了?”
杨赫没看她,推开女使去找杜清萱:“杨家与孙家是姻亲,他若进了官府胡言乱语,死得可不止杨家人,你想好了!”
新夫人担忧地皱起眉,又听杨赫嘱咐道:“今夜的事全府上下务必守口如瓶,包括永安公主也得瞒着,万不可授人以柄。”
新夫人连连点头,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还在孙家的母亲和幼弟吃苦,这也是孙家拿捏她,送她进魔窟帮衬杨赫的把柄,任人宰割的苦楚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送走所有人后,杨赫抱着昏睡的杜清萱进了偏房,据女使说,她一看见血就晕了。
杨赫替她上了药,伸手摸着她如画般的眉眼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
北境的雪化了,可夜里茫茫草野上的疾风却仍是彻骨的寒。
胡王领着残存的部下退回草原,他们旗帜倒了,马匹伤了,只能靠着一点意志,一点对家园的期盼穿行在低矮的荆棘丛里。
忽然,远处露出一点毡帐的顶,士兵们立即热血澎湃地冲了过去。
到家了!他们终于到家了!
然而等着他们的不是食物和家人,而是一支支锋利的羽箭。
看着士兵们一排排倒下,胡王立即制止了后续部队前进的步伐。
毡帐组成的部落里很快燃起火把,在火光里,他们看见了被绑住双手的妇孺老人,以及青年们的鲜血与头颅。
高高飘扬的北境军旗下,宁煜正惬意地烤着火:“胡王,别来无恙啊!”
胡王见到他,吓得腿都在颤,可看着沦为人质的亲人,还是忍不住怒吼:“这是我的地盘!”
宁煜仿佛听见了笑话,哼笑一声,从尘嚣手里接过长枪:“可现在,是我的了!”
话音一落,他提枪上马,领着身后的北境军冲了出去。
震天的厮杀声中,到处都是鲜血与尘土,宁煜斩杀掉一个个兵卒,踏着鲜血铺就的道路杀到了胡王身前,寒光一闪,胡王人头落地。
这场本就实力悬殊的战役终于落下帷幕。
在哭嚎声中,胡王的妻子捧着王冠跪在宁煜面前。
“求将军勿杀妇孺,放他们一条生路。”
“准。”
宁煜长枪一挑,象征着荣耀的王冠摔进了尘土里。
天亮时,尘嚣高高兴兴地举着信进了毡帐:“公子,京城来信了。”
宁煜急忙起身,取出信笺。
尘嚣站在他身后偷瞟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竟然不喜欢公子送回去的灰熊毯子!”
宁煜瞪了他一眼:“有什么稀奇的,那灰熊长的本来也丑,如果不是觉着它皮毛御寒,我才不会拿它送给萱萱。”
尘嚣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好在咱们总算是可以回去了,公子一路上攒的稀罕玩意也可以亲手交给姑娘。”
“东西收缴完了吗?”
尘嚣点点头:“差不多了,财宝早就清点完了,只是牲畜是杀了吃还是赶回去养还在斟酌,另外那些带不走的粮草要烧吗?”
宁煜微微皱眉:“给妇孺留够一年的口粮和牛羊,没了男子,日子不会好过。”
外头突然传来女童凄厉的哭声,宁煜眉头一皱,掀帘出去了。
“快给我松手,军爷就馋这口鹿肉,再不松手打死你!”
眼见女童被推倒在地,尘嚣怒斥出声:“将军在此,谁敢胡闹!”
宁煜扫了他们一眼,拽着鹿腿的军士急忙松了手,跪在地上行礼。
女童趁机抱起矮鹿就跑,却被族人拦下了,他们不敢为了一只矮鹿得罪手握兵刃的敌军。
一个女人出来抱住她,轻轻摸着她的头:“戎儿,我们战败了,这些东西都不属于我们了。”
女童闻言眼泪簌簌地掉,最后抱着矮鹿走到宁煜面前:“将军,它马上就要生小鹿了,可不可以不要杀掉它。”
宁煜看着女童天真稚嫩的脸庞,心中动容,只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矮鹿,抚着它微微隆起的肚子出神。
“尘嚣,给这女童牵三头羊过去,这鹿,算是我与她换的。”
尘嚣立即照办,在女人道谢声中,宁煜抱着矮鹿走远了。
“公子是要把它带回去送给姑娘吧!”尘嚣办完事就又跟了过来。
宁煜没理他,给矮鹿又扔了一把野果。
尘嚣啧啧道:“这鹿吃得都快比人好了,你若说不是送给姑娘的,我可不信。”
忽而宁煜目光一凛,紧紧盯着远处快马奔来的军骑。
只见那人下了马就连滚带爬地往营帐里冲。
“将军呢?将军呢?”
“出什么事了?”宁煜低沉着声音问道。
“宁大将军中了埋伏,被困在鹊山岭了!”
宁煜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
鹊山岭中沼泽瘴气奇多,宁常远领着军士依靠着这天然的屏障一次次击退了上来围攻的敌军,可同样的,在瘴气的毒害下,他们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郑遥撑着捡来的枯枝,一瘸一拐地走到宁常远面前:“将军,怎么办?我们已无路可退!这样耗下去,必定得死在这里啊!”
宁常远看着军心涣散的队伍,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将军,他想要带着他们战无不胜,作为兄弟,他希望他们都能够活着出去。
思忖良久,他沉声道:“家中还有兄弟的随我走,其余人由郑将军带着等天黑往西面突围。”
其余副将有话想说,宁常远目光一扫就让他们闭了嘴,他按住郑遥的肩膀,恳切地嘱咐道:“阿遥,带兄弟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