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后背,杜清萱有点迷茫。
她先前并不知道杨赫在杨家的地位全靠大夫人支撑,如今门口的守卫从不准别人进来变成不准他们出去,杜清萱明白,杨赫这是失势了。
杜清萱看着夜空中忽明忽灭的星星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后面的事可就不好图谋了。
池中溅起水声,杜清萱知道这是季幕来了。
“小姐,你要的伤药。”
季幕将瓷瓶递给她,轻声问道:“小姐为何要救他?”
杜清萱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办法,他若是死了,杨家即刻就能把我扔出去,一旦落到敏和郡主手里,那下场我可不敢想。”
季幕微微一顿:“小姐,我们逃吧。”
季幕看着她,说得很认真:“我可以混进厨房里下毒,这样我们的仇就都能报了,到时候我陪着小姐,想去哪里都可以。”
杜清萱被他逗笑了:“你要毒死杨府上下所有人啊?别想了,不可能的,膳食总有个先后,只要一个人出事,剩下的人就都不敢吃了。况且,一旦下毒跑了就成了逃犯,一辈子东躲西藏,有今天没明天,那样的日子,我可不想过。”
季幕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低头不再说话了。
杜清萱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别担心,杨大人现在在气头上都没把杨赫打死,等过段时间气消了,总归能有出路。最近你盯紧一点管家,这手好棋,我们慢慢下。”
屋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杜清萱率先反应过来:“杨赫醒了,我先进去看他,你自己保重。”
推门进去时,正好看见杨赫尝试起身,他背后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渗血,杜清萱急忙过去按住他:“趴好了,别乱动!你伤得不轻,估计要养一段时间。”
“妍儿。”杨赫神智不清地伸手去够她。
“嗯嗯,躺着吧,我给你上药。”
杜清萱只想哄着他乖乖把药上了。
“妍儿,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杨赫抱着她的腰,死死不肯松手。
杜清萱没说话也没推开他,只要他不闹腾,能乖乖上药就行。
好在杨赫伤的重,没一会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杜清萱上好药,起身时才发觉腰间被杨赫哭湿了一大片。
“你倒是有几分真情。”
杜清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宁煜忍不住自嘲一笑:“我就不一样了,被别人耍得团团转。”
夜很长,杜清萱不敢睡,就守在杨赫身边仔细打算着将来。
天亮时,杨赫只看见杜清萱靠在床边眯缝着眼,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
“你守了我一整夜吗?”杨赫沙哑着声音问她。
杜清萱疲惫地揉着眼:“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
杨赫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是我不好,非要把你弄过来陪我受罪。”
杜清萱一哂:“没办法,我这人从小就命不好,光遭罪了。”
她说着把茶盏送到杨赫唇边,耐心地照顾他把水喝完。
杨赫喝了水,终于有了点精神,他轻声说道:“清萱别怕,今后我护着你。”
杜清萱浅浅一笑:“你认得我啊?”
杨赫疑惑地看向她,转而也明白了:“可是我昨日伤得太重,又把你看成你姐姐了?”
杜清萱没说话,收拾好茶盏出去了。
—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转机也跟着来了。
昨日杨府吹锣打鼓闹腾了一天,今晨就有一位衣着华贵的新夫人登门了。
她扫了杜清萱一眼,径直朝杨赫走去:“大公子,你可还认得我?”
杨赫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母亲最不受宠的庶妹,也是我父亲续娶的继室。”
新夫人立即脸色铁青,她死死盯着杨赫:“你可记得,你还被关在湘雅轩里。”
杨赫微微勾唇:“我即便关在湘雅轩里也比你有用的多,外祖父把你嫁进来,不就是为了帮衬我的么?”
女人被她戳了痛处,嘴唇气得直哆嗦,她尝试着挺起腰杆与杨赫争辩:“那又如何,如今公主看重的是我,我才是能帮她盯住杨家的人,从今往后,连爹也得高看我一眼。”
杨赫无所顾忌地笑了:“是吗?你如果真的立得住,干嘛着急忙慌地来找我?”
杨赫盯着她,存心挖她苦楚:“丈夫不疼婆婆刁难,你一进门就打上了永安党的标签,你以为,你能有孩子,能有以后吗?”
女人恶狠狠盯着他:“你不是疯了吗?”
杨赫没理她,只低头看书。
女人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扔了个瓷瓶过去:“公主给的,杀了杜清萱,我接你出来,咱们一起给公主办事。”
杜清萱躲在门外听见这话,眉头一皱。
“不,你回去告诉公主,放过杜清萱,我替她办事。”
杨赫居然拒绝了?杜清萱觉得这很神奇。
女人冷哼一声:“你敢跟公主讨价还价?”
“监视御史中丞、把握群臣动向和要杜清萱性命哪个重要,敏和郡主拎不清,永安公主总是清楚的。”
女人心里一慌,他居然知道,要杜清萱性命是敏和郡主的要求,反倒是永安公主只说让她找杨赫合作,根本没提杜清萱。
杨赫不疾不徐地说道:“祖父在时桃李满天下,如今朝堂之中也是门生众多,这才是永安公主迟迟没动杨家的原因,你一个外人,不可能动用杨家的人脉网,公主只能寄希望于我嫡长子的身份。”
新夫人没想到杨赫看得如此通透,忿忿不平地走了。
“清萱。”杨赫忽然叫她。
杜清萱大脑飞速运转,直觉不该让杨赫知道她躲在外面偷听。
可很快,屋内就响起了脚步声,杜清萱没来得及躲开,被杨赫抓个正着。
“听见也不妨事的,咱们是相互扶持过日子的人,很多事,本来也不该瞒着。”
杨赫说着,接过杜清萱手里的羹汤,拉着她进屋。
“这段时间我失势,实在是委屈你了。”
杨赫将不见荤腥的米粥盛了一碗递给她:“你放心,这回出去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我保证,这样的苦,绝不叫你吃第二回。”
杜清萱看着杨赫,发觉这一个多月来他倒是很少发疯了。
“你,精神好了不少。”杜清萱轻声试探。
杨赫唇边的笑意逐渐消散了,他犹豫很久,还是开口说了:“我屋里的凝神香被人动了手脚。”
杜清萱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想让你发疯?”
杨赫点点头:“我也是住进你这才发觉自己神智越来越清明,于是注意力才放到了卧房的东西上。”
“你知道是谁吗?”
杨赫喝粥的手一顿,凄凉的笑了:“杨名是老夫人表侄女所出,我和母亲一直对老夫人和三房严防死守,可谁能想到,最深的一刀须得是最亲的人来捅。”
“你的意思是,杨大人?”杜清萱看着他,心里难得有了些同情。
“是,我也没想到,表面上温和懦弱的父亲,背地里心思如此阴狠。”
杜清萱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能叹了口气:“在我印象里,杜老爷也是这样的人,只要有利可图,女儿们的前途命运一点也不重要,可他对明儿能好些,或许是独子的缘故吧。”
杜清萱没想到杨赫听完后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清萱,没关系,你过往没得到的,之后我慢慢补偿给你。”
他这话说得很真,杜清萱却吓得缩回了手,前有文卓潇和宁煜,这辈子她都不会再信男人的鬼话了。
杨赫见状没有多说,只是温和地端起她面前的粥走了出去。
“粥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杜清萱看着他的背影,晃了晃脑袋,在心底暗暗发誓不会再被人迷惑了。
祥云斋内,老夫人正襟危坐,只等着给新儿媳一个下马威,不成想新夫人却领着个御医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御医看过了,大公子已无碍,永安公主有令,杨府不得苛待嫡长子,速速放他出来。”
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正巧杨大人过来了。他拉起新夫人的手,和颜悦色地说道:“惠儿可是没休息好,怎么尽说胡话,咱们的孩子还未出生,这府上何来嫡子一说呢?”
新夫人哼笑一声抽回了手:“杨大人,我在家自小不受宠,最懂的就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杨府里面我能依靠谁,我心里清楚得很。”
说完她斜了老夫人一眼:“我就是个粗鄙不入流的,嫁进来不过是传个话,替大公子作证没疯而已,剩下的日子,你们自己斗去吧!”
新夫人说完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她是永安公主送进来的人,就算说破嘴皮子杨家都不会相信她,但同样的,忌惮着永安公主,杨家也不敢怠慢她。
既然如此,不如跋扈到底。
她站在偌大的庭院内深吸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有恃无恐的感觉,还真不错!
后山上的桃树刚长出几朵幼嫩的花苞,粉粉嫩嫩的,十分惹人怜爱。
杜清萱坐在暮云亭里鼓捣着杨赫送她九连环,身后的女使捧满了蜜饯糕饼,仔细地伺候着她。
“怎么又是她,真晦气!”
霞儿扶着老夫人来后山走走,看见杜清萱穿得花枝招展地坐在这,心里嫉妒极了,忍不住小声骂道。
泽芝立即砸了茶盏过去:“哪来的小贼,躲在树后头嘀咕什么呢!”
老夫人气得转头就走,水芸和泽芝在一旁笑得不可开交。
杜清萱淡淡一笑,杨赫现在实在争气,凭着嫡长子的身份还有母族与永安的支持,他不仅笼络了杨家的门生,还结交了不少权贵子弟。
杨赫在外混的风生水起,不仅杨府的下人赶着来巴结,就连老夫人和杨大人也不敢再来跟前甩脸子。
实话说,这段日子,杜清萱过得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