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摸麒麟角 第47章 温柔过往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少年严逐把头侧到林煌面前，眼神带着疑惑。

“没事，接下来要去哪？”

“去问问村长吧，看看你家大人有没有找来。”

“我家没有什么大人，就我一个。”

“啊……原来是这样啊……抱歉。”

少年严逐显然误会了林煌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林煌的后背。

“不至于道歉……不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煌有些拿小严逐没办法，不清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情流露。转念又想起人族常常住在一起，且勾心斗角，那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严逐，在年幼的时候一定非常艰辛，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算了，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林煌也没了办法，他既不会安抚别人，也不像严逐那样巧舌如簧，最多也就只能单纯地不去反驳和拒绝。

“哦……我懂你的意思，你是神仙，神仙都是独来独往，不过，神仙都没有家人，一定很寂寞吧？”严逐很快猜到了林煌的意思，反而更快地问出自己在意的问题。

“……我，我有家人的。”道侣……应该算家人吧？坠星山的鹿妖在求偶成功后都是同进同出，每天吃住都形影不离，应该更贴近人族里“家人”的含义。林煌有些心虚，按理来说，他还没明确地答应严逐，虽然二人在相处上和道侣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可终归差了些意思。

“那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神仙呢？”

“你……”林煌与少年严逐热切的眼神对视，觉得脸上有一股热气，“哼，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小严逐眼睛瞪得大了些，“我哪里明知了？”他挠了挠头。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讳……哦，不对，神仙一般不能随便告知名讳的。我看你比我长得比我年少几分，那不如我叫你神仙弟弟好了。”

“不许！”林煌看严逐自顾自地念叨起来，对他最后的决定表明否决的态度。

“神仙弟弟，你也饿了吧，不对，神仙应该是不需要吃饭的吧？那叫什么来着……辟谷？”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啰嗦，我又不是没有嘴，陪你吃饭还是可以的。”林煌忍无可忍。

“好啊，既如此，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严逐闻言，兴奋地拉起林煌的手，飞快地向村内奔去。

大小不一的土屋在眼中向后奔去，又有各种各样的招呼声在耳边飞过，在太阳要被山崖遮蔽之前，他们来到村后的一栋小木屋。

“怎么别人都是土的，就你是木的？”

“我……我自己造的啊，之前有个木瓦匠师傅路过我们村子，我就找他学了几手，然后一直修修改改，才造出这栋房子，劈树削木也都是我自己完成的呢。”少年严逐的语气颇为自豪。

“嗯……你的手艺一向很好。”

林煌走进屋内，看见跟竹林小屋一样的配置，虽然相比空间小了不少，但可以见到严逐从小就对这种布局十分喜欢。

“神仙弟弟稍等下，我这就去取饭来。”

少年语气兴奋，一路小跑到屋外。

林煌好奇这木屋分明没有厨房，有些迫切地想知道严逐这饭从哪里得来，于是分出一缕神识追了上去。

只见少年匆忙地敲响几家农户的房门，而后便有人递出一盘菜或者一碗饭，分量不多，味道也不怎么香，但热气腾腾，显然是刚刚做好。

“回来咯，”少年手上端了三四小盘农家菜肴，背上竹筐有带着两碗饭和两个馒头，招呼着林煌做到主屋的小桌上。

“来吧，别客气，尽情享用。”严逐搬来一个小木凳，放在自己身旁，示意林煌坐下。

林煌本来就对人族菜肴不怎么在意，于他看来不过是把自己平日吃的生肉菜切碎烧熟罢了，自然没有那些口感不一，造型各异的美味糕点有吸引力。此时见到这满桌农家菜，反而更是提不起兴趣。

“不用，我只在一旁看着，你自己吃就行。”林煌摇摇头，看向严逐。

“神仙弟弟是嫌我这里的菜不合口味吗？”

然后林煌就在少年严逐的眸子里读到了失望，那是他从未在天仙严逐的眼中看到过的情绪。

“……好吧，不过我饭量比较小，吃几口就饱了。”林煌软下心来，抓起筷子夹起饭菜往嘴里送。

然而，入口的饭菜却并没有所想的那样难以下咽，甚至可以称得上美味，里面有一种独特的炊火香味，林煌从未品味过。

“这是什么味道？有点怪怪的。”

“啊？哪有怪味道，是跟你们神仙吃的不一样吗？”

“不，就是跟那些镇子上客栈里的不太一样。”

“我……我也没去过那些客栈，所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这已经是村子里手艺最好的几个叔姨做的菜了，”严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村子外面是什么样。”

这样的答复让林煌一滞，对少年严逐的怜悯胜过了理智。于是一咬牙，从袖中掏出一包桂花糖递给少年。

“这是外面镇子上的糕点，你可以尝一尝。”

“哇，这是从哪变出来的？你把它藏在衣服里了？”比起桂花糖的香味，严逐显然更关心这收纳之术。

“无须在意，先吃吧。”林煌心中暗想日后你比我更擅长此道，不想多作解释。

少年将桂花糖放到腿上，将外层的油纸拆开，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加起一块放到嘴中，轻轻咀嚼起来，甘甜的味道与独特的花香从舌尖绽放。

“好吃，真好吃，不愧是神仙吃的东西。”他只吃了一块，就将剩下的桂花糖重新包好，收到床头。

林煌看着少年如此珍视桂花糖，以为他是怕以后吃不到了，于是又一咬牙掏出两包递给严逐。

“不……不用了，”严逐眸子仍在闪烁，却冷静地拒绝，“神仙弟弟没有怪罪我莽撞，将你拐下山，反而以美食相赠，我实在愧疚难当。”

“这也不是什么美食，而且还是你买给我的，也不算什么恩情。”

“‘我买给你的’又是什么意思？”少年刚问出一声，林煌感觉天地似乎颤抖了一下。

“阿煌可不要说太多未来之事，不然这神通可是会崩溃的。”成年严逐的声音在林煌脑中响起，这句提醒没有怪罪的意味，甚至还带着笑。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林煌对着那道声音以神识将念头传回去。

“此神通名曰‘一梦千秋’，是之前闲来无事心有所感悟到的。具体的作用嘛，不可多说，阿煌接着体验下去就好了。”

“哎，你这人！”在严逐撂下一句简单的介绍后，无论林煌怎么传音都再无反应。

一阵清风吹过，天地再度恢复正常。

而后，少年严逐挠了挠头，开口道：

“刚刚我好像说错话了……其实，我留着糖是为了给村子里的叔姨们尝一尝，他们也没去到过村子外面。”

“你自己都不够吃，为什么分要给他们。”林煌听闻严逐要将自己的糕点送人，不满的情绪又徘徊在心间。

“因为是他们抚养我长大的，如果没有他们，我现在只怕是个孤魂野鬼。这样的恩情，我此生怕是难以回报，所以只能在平日的一些事上多帮衬帮衬，偶得些好处，多念着他们，”

说着，少年严逐起身，对着林煌行了一个不怎么规范的抱拳礼，真诚而坦率。

“我知道神仙弟弟心中肯定会有所不快，可我也不想有所欺瞒。今日赠礼之恩，我也会记在心里。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定会……”

“不必……”林煌心想今天的这些糕点合该是你自己感谢自己，可别报恩报错了人。正想开口劝解，又想起来严逐本尊的提醒，于是又将话咽了回去。

二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少年将剩下的碗筷洗净，小心收起，待明日归还。

林煌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突然猜测起自己受伤昏迷时，严逐会不会也是如此。又想起与少年初遇时他大方好客的模样，有些后悔当时闯入严逐家中，先在他神识中打下印记，如果自己是好好讲明情况，严逐也一定会答应吧，这样强势的手段，反而给严逐留下个坏印象。

“为什么要救下我呢？”林煌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一句，他其实是想问严逐为什么愿意在初遇时就救下自己，但在少年严逐这里却听到另一种意思。

“为什么？哪有为什么？当时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就把你带回来了。我们这山路崎岖，经常有人在山中迷路，所以即便今日遇到的是别人，也是会带回村子的。”少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摸了摸鼻子，“不过也不好意思，你是神仙，肯定不是迷路，是我冒犯了。”

“没有什么冒犯……”林煌听得耳尖发热，“我其实是想问，救那些不相干的人，不怕他们带有恶意吗？”

“嗐，这是哪里的话，看到有人落难，难道不应该施以援手吗？至于是好是坏，就听天由命咯。可如果人人都以坏心思去揣度落难之人，那轮到自己身陷困境之时，也不会有人相助。之前有个教书先生说……怎么说来着……做人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①……反正记不清了。”少年严逐摸摸头，对林煌笑了笑。

林煌看着少年的笑，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呆住了，他好像知道了严逐的温柔从何而来。

不过，他内心的触动只保持了几息时间，因为他听见少年这样说：

“你的角看上去好漂亮，我可以摸一摸吗？”

于是他也知道了严逐喜欢摸角是从何而来。

天生的。

注释：

①：出自宋代《太上感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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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温柔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