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二楼,喧闹渐歇,严逐端坐于中央舞台之上,将双手轻盖在琴弦上准备弹奏。他微垂眼眸,神色宁静,白衣随晚风轻扬,吸引着所有宾客和小倌的目光。
“折柳镇玉河美景,当有佳作相配,诸位见笑了。”严逐轻声说道,随即拨动琴弦,悠扬琴音便从弦上流泻而出,宛如清泉细流,叮咚作响,又如弱柳扶风,温柔婉约。琴声一起,满堂寂静,全场宾客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出半点声响,连行至岸边画舫都停了乐曲,生怕扰到绝妙音韵。
紧接着,严逐清朗的嗓音随琴而起,歌声如春风拂过:
鹊桥仙·玉河夜
杨柳微风,明月初上,皆在玉河轻漾。波光潋滟扰长镜,方知银河仍万丈。
舟泛扶摇,灯火煌煌,才子佳人共赏。丝竹雅乐绕阁楼,愿与诸君醉一场。
琴声渐缓,尾声渐临,严逐目光平静,落在满堂宾客之间。最后一个音符停下,众人仿若从梦中醒来,一时间竟忘了鼓掌。片刻宁静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叹出声,紧接着掌声如潮,叫好声不绝于耳。
“好曲,好词!”一位宾客激动地站起,赞叹道,“公子此曲,堪称绝妙之作。”
“妙哉!”一名年长的文士捋须长叹,“此曲此词,已非凡世所能得见!”
“若非亲耳所闻,真要以为是仙人弹奏!”另一人满眼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林煌靠在一旁,双臂环胸,目光复杂。他虽在山中听飞禽高歌长大,却不得不承认,严逐这一曲令人意犹未尽。再看到众人对严逐的赞美和痴迷,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些许不悦。
那小倌也彻底愣住,原本紧攥坏琴的手不知何时松开,转而轻轻鼓掌,脸上尽是惊艳与敬佩。接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于是上前几步,诚恳道:“公子神乎其技,先前多有冒犯,断弦之事,鹊桥仙不再追究。”
严逐微微一笑,拱手道:“倒也无妨,多谢。”
此言一出,那小倌愧色更深一分,避开严逐视线,却也庆幸对方没有恼怒。周围的宾客更是纷纷点头称赞。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余韵中时,一阵高亢清亮的笑声忽然从楼上传来,那声音透着几分戏谑,于楼阁内回荡,又隐隐带着丝丝挑逗:“真是好曲配好词!不知二位公子,可愿移步三楼,与在下一同讨论音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楼上。
“竟是……欢音公子!”一名年轻人惊呼,语气里满是羡慕与激动,“他竟会主动邀请别人!”
林煌不解,出声问道:“欢音公子是谁?”
“欢音公子,鹊桥仙最负盛名的头牌,不仅风华绝代,更精通音律,擅舞艺,寻常人连一睹其风采都难,更别提受到他亲自邀请。”不等小倌回话,旁边的宾客已经给出了解释,语气尽是羡慕。
林煌原本因为严逐方才出尽风头而有些得意,此刻却在听到这声音后眉头一皱,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快:“这人倒真是会凑热闹。”
严逐看出了林煌的不悦,还以为是凡人太多,吵到了他,于是传音安抚道:
“阿煌可以看一看这位头牌是否比我二人‘细皮嫩肉’了。”
林煌见严逐会错意,欲要解释,却一时心烦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就此作罢。
严逐看林煌面无表情,以为自己成功安抚,随即从容起身,冲楼上微微拱手,淡然道: “既有幸得公子相邀,不敢不从。”
这简单一句话落下,便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石,宾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欢音公子眼界极高,竟会主动邀人上楼,想必这位白衣公子的琴技真是绝世!”
“就刚刚那一曲,说是冠绝天下也不为过,我若能得其指点一二,便足以夸耀一生了!”
林煌听着周围这些议论声,心中越发不快,却也不想拂了严逐的意,只得故作平静地跟上:“走吧,别叫人等得急了。”
而严逐心里却想着先前那道神识探查,猜测这勾栏中究竟藏着什么妖物。他担心小麒麟喜形于色被这些勾栏小倌看出破绽,所以不想将此事过早告诉林煌,。
于是,心思各异的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楼梯。
推开三楼雕花的红木门,眼前豁然开朗。不同于楼下的喧闹,这里装饰雅致,一旁香炉袅袅生烟,桌上放这格式乐器,四周的窗棂大开,似是要把折柳镇的风光尽收眼底。
房间正中央,一名青年倚坐于长榻之上,手上把玩着一根玉笛。
青年肤如凝脂,发墨如漆,一双丹凤眼,清澈灵动,又似含春意,分外动人,身上的月白色长袍,袖口与衣摆以金丝绣成了飞鹤的纹样,举手投足间,又透着一股清雅贵气。
林煌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之人,竟一时怔住,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严逐瞥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林煌这才猛然回神,慌忙移开目光,耳尖微微泛起了红。
青年轻笑,迎着面走上前来,朝严逐拱手道:“久闻天下才子愿来折柳采风,今日果然名不虚传。小生陆清和,见过二位公子。”
陆清和的声音如溪水清亮空灵,令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这声音似乎掺杂了似有似无的妖力,由于力量过于微弱,严逐一时无法确定。
“在下严逐,久闻折柳镇的欢音公子艺冠群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严逐语气平稳,既无恭维,也不逾矩。
欢音公子眼神微动,严逐还是第一个不受自己幻音影响的人。笑道:“严公子过誉了。我听楼下佳曲,顿觉技不如人,心痒难耐,遂邀公子上楼一叙,一时匆忙,招待不周,还望莫怪。”
严逐故作受宠若惊,轻轻摇头:“怎会,能得陆公子垂青,乃在下之幸。”
欢音公子微微颔首,忽而眼波流转,目光扫向林煌:“不知这位是?”
林煌想起先前严逐做介绍竟把自己忘了,只当他迷上了这欢音公子,此时语气也带上一丝抱怨,“我是他的弟弟。”而且是咬牙切齿地强调了“弟弟”两字。
陆清和见状,觉得有趣又好笑,目光在严逐和林煌之间跳转,随即选择忽视林煌的情绪,只对严逐笑道:“清和不才,也想斗胆奏上一曲,还请严公子不吝赐教。”
严逐猜想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点头:“请。”
欢音公子来到房间中央,拨动刚取出的琵琶,声音欢快明亮,歌声随之响起。他的声音宛如百灵鸟,清脆悦耳,歌词也描述了折柳镇的风光与他自己的洒脱心境,听来令人心情舒畅。
歌至中段,陆清和突然轻轻旋身,步伐灵动,开始随曲舞动。他的身姿轻盈,舞步流畅,衣袂翩翩如流云飘荡,一转身便靠近严逐,与他四目相对,挑眉轻笑。
林煌站在一旁,看得拳头都紧了几分。他本就对陆清和的美貌心生警惕,此刻见他这般靠近严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酸意。
陆清和最后一个旋身停在严逐身侧,语带调笑:“不知小生这一曲,严公子以为如何?”
严逐微微一笑,认真点评道:“韵律清新,意境明快,舞姿婉约而不失力量,欢音公子才貌双全,果然名不虚传。”
陆清和眼中带着笑意,靠近一步:“那严公子觉得,这样的舞步,可配得上公子方才的佳作?”
林煌终于忍不住,侧身一步,将严逐与陆清和隔开,冷冷道:“曲子虽好,但舞步未免过于随性,我看是配不上。”
陆清和看着林煌,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林公子也精通音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