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正御剑飞行着,百无聊赖抵着脑袋,眼睛瞥到下方不远处有个小镇,放空的脑袋回神,也不管剑速怎么样,直起身子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她安稳落地后抬头,刚才的剑飘到林里身边,竟然变小了。
她顺手将小剑当成发簪插在发间,边调侃:“这次你怎么那么听话,平时不是不乐意我歇脚嘛?”
自然的,林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能感觉到头皮在微微发麻。
林里来到镇子城门前,虽然守卫看守,却能感觉到安乐祥和的气氛。
踏入城门的时候,林里的耳朵忽然像是溺水了那样,听不清声音,但只一秒又恢复了清明。
可能是一路奔波累了的缘故。
林里不是很在意那一瞬的奇异,很快抛之脑后。
她进了一家在外面看起来很豪华的酒楼,招呼了小二点了菜,便清闲地坐着。
忽然她的那把剑抖动起来,林里为了不引起注意便小声警告它:“你不要给我搞事,我被你带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就罢了,现在我想填个肚子你都要反对,我饿死了可没有那么多倒霉的人被你盯上。要是你不想呆在头发上,我就把你坐屁股底下,你选一个……”
发簪置若罔闻,还在自顾自地扭着,剑柄上所佩戴的玉佩在来回晃动。
“可以把你的剑借给我看看吗?”
一道略显紧张却又自持镇定的声音从林里身后传来。
而此时发簪也不再有任何动作,安安静静地插在林里的发丝里。
林里回头,只看见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
看见林里的时候,少年好像呆了一瞬,但很快收敛了神色。
林里定定地看着他,心想:在这镇子的郊外她便从剑上翻身而下步行至此,他是如何知晓她有剑的。
林里淡定否认:“阁下怕不是看错了,在下清简一身,哪里来的佩剑呢?”
少年声音变得冷静:“此地东南方向两三里地之外,姑娘御剑飞行忽而果断纵身而下,这样功夫和果断心性不是寻常人拥有的。”
然后少年的目光从林里的脸上移到头发上,确切地说:“你的剑便在发间。”
林里内心震惊面上却不见异色。
这少年眼力竟如此优秀,两三里地之外的高空就能看到身影,而用来飞行的剑在落地之时便已化成发簪大小,被她拿来束发,这也被发现了。
林里悄悄打量他,惨绿少年,穿着与面相皆是不凡,怕是身怀不俗的武功。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能没见过稀奇兵器吗?
林里还在犹豫。
他能拿得起这把剑吗?
“姑娘若是愿意把剑借于小儿,在下可免了姑娘吃食住宿,如何?”
林里正思考,在酒楼选的二楼靠窗位子,又来了位气宇轩昂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仆人。
林里望去,眉梢挑挑。
她这会儿懂半老徐娘的风情了,半老徐郎也不输啊。
听到这林里二话不说将剑拔下,递给少年:“妥。”
剑哪有饭菜香啊,她好几天没吃过好的了,身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现在口袋空空。
这剑似乎是在抗议她这不义的做法,躺在手心里悄悄给林里扎了一下,但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异常。
林里腹诽,这剑也忒小心眼了些。
少年神色一喜,眉眼舒展:“多谢姑娘。”说完就伸手从林里掌间捏起小剑。
但是看见剑无任何变化之后疑惑地看向她。
小剑可拿起不足为奇,那变大呢?
剑却没有变化。
林里叹气,这剑心眼竟如此狭小,看不得她饱餐一顿,只想见她饱经风霜。
林里拿回剑,凑近它小声道:“刚才他靠近的时你倒精神得很,为什么现在在他手上了反而摆脸色?你在害羞吗?”
说完不等剑有何反应,便把剑放在桌面,少年再次握住它时瞬间幻化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通体漆黑,却在剑柄处镶嵌了一颗红玛瑙,剑身花纹若隐若现,比寻常剑身大上个三两倍,造型古朴而神秘。
在少年看来,这把剑的唯一缺陷便是,在靠近剑柄的剑身处有个不大不小的豁口,好像在昭示着它已身经百战。
少年的脸原本面无表情,但在看到剑后眼里盛了星光点点。
很显然,他很喜欢这把剑。
他轻轻地挥了两下,随后笑容慢慢浮现在他脸上。
林里讶然,这把剑很重,这少年竟然那么轻松地舞动这把剑。
想起几天前她在乡野间一家驿站歇脚吃饭,有盗匪想要偷盗这把剑,但是没有成功。
原因是这把剑重如九鼎,来的盗匪一起抬都抬不起。
林里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剑有如此重量,明明在她手里轻如鸿毛。
林里收回思绪,看见少年忽而跃起,脚尖轻盈一点桌面,从桌旁的雕花窗户飞身而出,青色衣袂飘飘,顿时消失在视野中。
相比欣赏少年的龙章凤姿,林里更想吐槽:大哥你踩的是我吃饭的桌子……
林里望着那少年远去背影。
剑在少年靠近的时候有了反应,而少年轻易执剑,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联系?
还是夺剑那几位是弱得不能再弱?
还是有什么媒介?
“在下失礼,敢问姑娘贵姓?”
那少年的父亲开口,林里回神,微微俯身回礼,礼貌回答:“免贵姓林,唤我林里即可,敢问大人贵姓?”
那男人抚须笑道,做了请的手势,让她重新坐下:“免贵姓武,武铭,这家酒馆的掌柜。”
“武掌柜。”
武掌柜边给林里斟茶边道:“多谢林姑娘大方,小儿武清凌自幼热爱习武,在下见姑娘那宝剑不俗,便斗胆向姑娘借来让小儿开开眼界。林姑娘给这把宝剑起什么名字呢??”
林里觉得一开始武铭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有些探究的意味在里面,但并不明显,不算越界。
“武掌柜无需多礼。”
林里默了一瞬,她对这把剑并不熟悉,醒来的时候这把剑就在身边。
但为了不让武掌柜起疑,林里给剑胡诌了一个名字:“此剑唤为……翠花。”
武掌柜斟茶的手一顿,疑惑道:“什么?”
林里及时更正:“咳……焠画。焠火的焠,书画的画。”
林里良心发现,虽然她对这把剑像无头苍蝇一样带着她乱飞的行为抨击,但好歹把它借出去可以换来食宿,便不再起恶作剧的心思。
武掌柜似是松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斟好的茶推给林里,道:“林姑娘自何处来往何处去?”
林里手指并拢弯曲,轻轻叩击桌面,作武铭倒茶谢意,她接过茶抿了一口,才悠悠回答:“我自东土……”她轻咳了一声掩饰,“我自在惯了,寄情山水,早已忘了家在何处,也不问归处。”
林里是说真的,她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把剑要将她带去何处。
对于林里的无厘头回答武掌柜也不恼,反而赞扬:“姑娘潇洒。”然后接着又问,“这把剑是要念诀才会变幻大小吗?”
林里疑惑,然后明了,约莫是刚才看到她跟焠画说话但又听不清说什么,就误以为在念诀吧。
焠画自己随地大小变林里从来管不住它的。
罢了,误会就误会。
这边林里与武掌柜闲聊,武清凌早已御剑来到郊外。
武清凌稳稳翱于上空,感觉已经和这把剑融为一体了。
武清凌屈膝抚摸剑身,嘴里喃喃,似是说给这把剑听,又似只说给自己听:“真是把好剑。”
剑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轻微地“嗡……”了一下。
武清凌还未来得及高兴剑的回应,霎然感到身后一道劲风急刃席卷而来,武清凌及时侧身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多亏焠画灵性接住武清凌,才不至于坠落。
武清凌心中后怕,快速搜寻自家有没有树敌过的的人,无果但是想不起来。
在自己记忆里,父亲从来都是与人为善。
武清凌回头,只见一个身披斗篷,脸颊两边各一道疤痕的麦色肌肤的女人表情狠戾,执剑直刺武清凌的命门,电光火石间武清凌拔出腰间佩剑御行,手上紧篡焠画挡住,对方的剑应声而碎,女人见状果断放手,两手一挥,手中竟再次出现两把剑,再次向武清凌袭来。
武清凌无法,脚上用力,示意自己的佩剑加速,争取应对时间。
武清凌快,对方更快,武清凌在对方近身瞬间,用尽全部力气斩动焠画逼退敌人。
焠画剑气过于霸道,武清凌在呼啸的风中都能明显听到敌人的闷哼,好像受了伤。
武清凌还在震惊焠画的威力,从另外两个方向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三个人将武清凌团团围住,不给武清凌反应时间,飞速欺身而来,像是要把将武清凌扎成刺猬。
武清凌从没面对过这样危机,心中有慌乱但是很快镇定,在这个时候分心就是死路一条。
武清凌御剑急速而下,那三人也围成圈直刺武清凌。
武清凌很快要触到地面了,但是御剑速度丝毫不减,直到人与剑在地面砸出个大坑,扬起尘土,武清凌借着灰尘蔽乱敌人视线,捻诀控制尔炝主动出击,以气驭剑,干扰三人,而后手握焠画,他的眼中杀意浮现,脚尖凝聚气力,挥剑劈向尔炝正在干扰的女人。
女人见状轻哼:“不自量力。”
其他二人瞬闪,一人护在女人身边,女人和另一人袭击武清凌。
武清凌劈出去的剑被对方挡住,对方霸道反击,武清凌双拳难敌六手,重重砸在地上,瞬间口吐鲜血。
餐馆里,林里抿着茶,脑海里有一根弦忽然紧绷起来那样,林里动作顿了一下,放下茶杯,面上不急不徐:“武掌柜,令郎好像有危险,不去看看吗?”
谁知武掌柜毫不在意,喝着茶悠哉悠哉道:“我那儿子该历练历练了,快意江湖,没点本事走不下去。”
“令郎还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些事情,怎么就放心让他面对如此厉害的人呢?”
林里叹气,留下这一句,消失在窗前,起身动静只不过抚动了武铭的胡须。
林里心想,这掌柜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武清凌真的是他亲生的吗?
武铭身边的掌事不免担忧,急得就想追着林里去营救武清凌似的:“老爷当真不去看看吗?”
武铭摇摇头,沉浸在醇厚的茶香中,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慢声道:“林姑娘会护他周全。”
林里是一定要来的,武清凌再怎么装作老成也敌不过那些老手,况且他的杀身之祸是跟自己有关系的。
林里悄然来到刺杀现场不远处,四人正打斗激烈都没发现她的到来。
林里看到武清凌的招数还是震惊的,不过十六七岁而已,还能在三个人手中支撑那么久。
武清凌知道自己体力不支,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在三人应付尔炝空隙,带着绝望意味飞身出击,
杀不掉三个人也要与一个人同归于尽。
武清凌想,自己要夭折了。
他还自嘲笑笑,从小的梦想都没有实现的机会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
林里实在无法忽略武清凌赴死的气场,在他出击瞬间,随手折了树枝聚集内力,朝着将要撞击在一起的四人,边道:“你们竟跟到此处,还对无辜的人下手,不可饶恕。”
林里轻轻抬手,正要近身交战的四人被她的内力弹开,武清凌眼看着再次砸在地上。
啊,没算好力道,把武清凌也给弹开了。
林里赶紧丢掉树枝,忙出现在武清凌身边扶住他,抱着他稳稳落地。
但武清凌还是受了重伤,吐了鲜血。
那三人见状,就要逃走,林里横眉倒竖,怒喝:“伤了人就想走?”
她追上,在身侧摊开掌心,大声召唤:“焠画!”
但是焠画没有如愿出现在掌内,林里回头看向武清凌身边的剑,感受到了它的犹豫,骂道:“大黑剑,说的就是你,你以后就叫焠画!你要再不来,这小子的伤就白受了!”
焠画听闻,有灵性那般在武清凌身边幻成青烟,瞬间在林里手中聚形,林里加速,手中聚力劈向三人。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三人炸出林里的视野范围,也算是送他们一程。
林里不再追击,这一剑,虽不叫他们死,但受的重伤也够他们修养一段时日,不出来捣事。
至于为何不再追击,武清凌现身边无人,怕有人用调虎离山计。
重要的是,还有好多事情都不明朗,杀了不妥,哪天逮了问清楚。
武清凌躺在地上,闭眼前看到的是,焠画主人轻握着剑,从容不迫地向自己飘落,身形轻盈,眼里情绪不明。
武清凌闭眼前想的是:她好生厉害,一出现那三人仓皇逃窜……
见她伸手扶起自己,武清凌才放心地垂眸陷入沉睡。
而此时焠画变小,林里只得又把它簪在发间。
林里托着武清凌让他枕在她的腿上,仔仔细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嘴里念念有词:“我可不是在吃豆腐……”
皮外伤是没有,就灰头土脸了些,看来受了内伤。
“武清凌是什么人?你那么喜欢他。”
焠画不会说话,林里又道:“你还不如是个系统呢?要你有什么用啊。”
话落头皮一紧,林里赶紧向焠画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别扯我头皮……”
林里虽说焠画无用,但是她感觉力量都来自于焠画,也不知自己离了它还会不会这么厉害。
厉害到别人见她就逃。
林里将受伤昏迷的武清凌送到武铭手中,武铭看见昏迷的武清凌什么也没说,而是淡定地将武清凌安顿好,亲自替武清凌把了脉。
林里看武铭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紧张地问:“令郎有无大碍?”
武铭把武清凌的手放回被子里,才摇头道:“皮外无伤,内伤需修养时日。”
管家伏在床沿给武清凌擦拭脸上的尘土,心疼至极。
主子不是说林姑娘会护少爷周全吗?少爷这气都只出不进了还叫周全吗?
林里看向躺在床上的武清凌,虽然在昏迷,但还是看得出来他很痛苦,眉宇盘旋着郁气。
“令郎不俗,拿着不趁手的武器还能抵御三人良久,师从哪位高人?”
武铭又抚着胡须笑了:“姑娘若是肯教小儿一招半式,那小儿便师从于你了。”
“掌柜莫要取笑我,我那三脚猫功夫随意应付小喽啰可以,万不敢误人子弟。”
林里方才与之品酒饮茶,提示他武铭他儿子武清凌有危险,但是武铭一丝慌乱担忧都不曾有,是不是太过相信他儿子了?
武铭见林里欲言又止,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失礼了。”她继续说,“掌柜说过令郎钟爱各种武器,也有出去闯荡一番的志向,但是为何到了舞象之年还不曾拜师学艺?”
武铭却道:“小儿在等一位有缘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