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默问。
“不为什么。”徐牧庭回答的非常理直气壮。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那么叫我?”陈默盯着他。
“我怎么叫你了?”徐牧庭偏头看着他。
“你自己知道。”陈默说。
“我不知道。”徐牧庭非常有理的说道。
陈默觉得这话要是再聊下去就变成了,“我知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一定知道,”“你真的知道我知道?”
一场关于知道的绕口令,没意思。
“不写。”陈默说。
“不写?”徐牧庭眯起眼睛看着他,然后眼神就转到了旁边卫宇的脸上,然后陈默就看到他对着卫宇抬了抬下巴,下巴方向是朝着外边的,意思就是:你出来,我进去。
卫宇花了三十秒钟接收并消化了这个信号,于是,他从自己的位置里走了出来,于是,自己的位置就变成了徐牧庭的位置。
一切都是多么的神奇且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但事情就这么发展了。
“写不写?”徐牧庭抱着胳膊坐在陈默的旁边。
“不写。”陈默冷漠的说。
“哦,行。”徐牧庭点了点头,然后就没了声。
陈默也没明白他这句“行”是什么意思,然后上课的预备铃就响了,卫宇还站在走廊里,徐牧庭还稳稳当当,从容淡定的抱着胳膊坐在他的旁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
陈默就没见过这么……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人。
一个非常矛盾的且拥有灵魂的□□。
卫宇用手指戳了戳陈默,因为他不敢动徐牧庭,徐牧庭昨天打人的视频他看了没几个小时,对某些具体动作都还记忆犹新。
“徐牧庭?你想怎样?”陈默问。
“你知道我名字啊?”徐牧庭抓住重点。
陈默没理他这一茬,“你要怎样?”
“帮我把检讨写了,就这个事。”徐牧庭说。
“我……”
“不写就别吵我睡觉。”徐牧庭直接打断。
陈默觉得自己的魂都快被震的飞出体外了,他活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
降低身份给人又当弟又牛逼哄哄一副给人当老大的气势……就非常神经病。
英语老师拿着书从楼道里走过来了,卫宇还站在过道里,徐牧庭还闭眼养神呢。
“我写,你赶紧走,”陈默真的无语了。
“哎,好嘞,再见。”徐牧庭非常麻溜的消失了。
在英语老师进到教室之前,徐牧庭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卫宇坐回位置上连着叹了两声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招惹他们,离他远点,看看,这回直接来班里缠着你了。”
陈默对卫宇的这个“缠”字不是很能接受,缠这个字是往两个关系好点的人身上套的,他和徐牧庭与关系好就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英语老师进教室了,陈默桌子上放着的还是徐牧庭担心他没纸而体贴的留下来的草稿纸,怕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还在上面贴心的写上了检讨书三个字。
陈默盯着这三个字一瞬间有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在什么地点的错觉。
徐牧庭和陈冠打了轰轰烈烈的一架,然后写检讨书的任务落到了他的身上。
卫宇跟他的反应差不多,应该这样说,他的反应和卫宇的一样懵,不过卫宇懵的时间比他短,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陈默不得不收了纸开始听讲。
陈默上课还是非常认真的,不管课间发生了什么,只要正式进入课堂状态了,他的思绪都会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收回来。
不过在快下课的那几分钟里,他还是走神了,于是,他把草稿纸拿了出来,并且在上面开始写字。
卫宇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就笑了,“你这样写,恐怕还得再为陈默和徐牧庭之战写一万字。”
陈默是不打算好好写的,这一万字太浪费时间,用写这一万字的时间他可以看很多道题。
于是,他在第一行写了一句话:老师好,我的名字叫徐牧庭,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我希望学校可以出资帮我治脑子。
然后第二行就没有了。
第二节课结束了,卫宇正在欣赏陈默的报复式检讨,陈默也在想第二行是继续写点东西还是就此打住的时候,一只手就从他俩眼前伸了过来,直接把纸拿走了。
“老师好,”拿走纸的人看着纸上的内容读了起来,“我的名字叫陈默,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卫宇和陈默统一的抬起头看着读字人。
“写的真不错,继续,”徐牧庭又把纸放了回去,“我就过来看看进度。”
“你是不是没教室?”陈默看着他。
“走了。”徐牧庭扔下一句话又走了。
陈默:“?”
卫宇:“?”
徐牧庭回去的路上觉得自己确实像个神经病,想了一节课就非得过来看一眼,好像他不知道陈默根本就不会写似的。
检讨还是得自己写的,再讨厌,也是个写过几回检讨的人了,有经验了,前三段基本就是统一用词,陈默估计都没见过检讨书。
但写检讨这种事就跟寒假作业一样,不拖到最后一步是不愿意写的,所以徐牧庭打算拖到周末再说。
陈默中午只休息了二十分钟就醒了,他回到教室没继续刷题,而是拿出几张信纸,决定练会字,心平气静的练字,不太用脑的纯写字会让他觉得很放松,解压。
午休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练完了满满三页的字,下午的课没用来练字,但晚上睡觉前他又拿出了信纸,练了两个小时的字,字数练的差不多了,陈默把练好的字装进了书包。
第二天一早,刘博承说他手机下载了几张岛国极品美女的私房照片,大方的邀请徐牧庭和毛毛一起欣赏,于是,第一节课间同一时间,徐牧庭和那两人正低着头在桌框里面欣赏岛国风光,桌子啪的一声,上面甩了几张纸,一行一行的字整齐隽丽,甩过来的手皮肤白净,指甲修的整齐,干净,周围连一丁点小小的茧都看不见,手指纤长,徐牧庭一时有点不知道是先盯着手看,还是先盯着字看了,更不知道是先看桌上突然甩过来的两样东西还是挡住刘博承手机屏幕上的东西。
陈默就朝三人统一围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点让他不能冷静的东西,虽然看了没什么感觉,但看到这些东西的环境给了他很不同的心情,这可以说是非常公共的场合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胆大的学生,他和卫宇关系再好,也很少说这方面的事,偶尔提一两句,打个浑就过去了,别说是带到学校里一起看了。
所以,陈默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因为眼前的刺激和震惊而忘的一干二净了。
在围观三人组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时,他就离开了,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的逃了。
徐牧庭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纸,有些没回过神来,不过刘博承反应比他快点。
刘博承拿起桌子上的信纸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瞪圆了,“检讨?他给你写了检讨?庭子?他给你写了检讨?你的检讨让他给你写了?”
徐牧庭面对刘博承的一长串问题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就压根没真打算让陈默给他写检讨,而现在陈默直接甩了几张写的非常可以的检讨,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可以说是非常有风度。
毛毛对于其他细节的观察还是很厉害的,“老大,你刚看见陈默的脸了没?”
“怎么了?”徐牧庭回过神来了。
“怎么了?”刘博承也跟着问。
“红了,真红了,腾的一下就红了,他好像是看到我们的手机了,”毛毛说。
徐牧庭和刘博承直接就笑了出来,刘博承笑了半天才说,“我靠,他不会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吧?他们班学习是紧张点,但也不至于吧。”
徐牧庭的重心并没在陈默有没有看过那种东西上,他看着那份检讨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把检讨拿在手里往后翻了几页,后面几页都跟第一页一样,工整流畅,他的作业通常都是第一页还是用心写的,越到后面就基本没眼看了。
一万字的检讨,第二天就给他了,这得是花了多久时间写的啊,陈默不可能用上课时间写,那就肯定是熬夜了。
刘博承的关注重点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他为什么给你写检讨啊?能不能帮我也写个?”
毛毛也接着说,“能不能也帮我写?”
“你们可以去试一下,”徐牧庭说,不过他猜测,陈默应该不会写,但陈默为什么会帮他写,他也想不通,但这点想不通的结和被另外对待的得意感觉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很快就被抛掷脑后了。
刘博承和毛毛并没有开玩笑,中午就去找了陈默,然后很快就丧着脸回来了。
“答应你俩了没?”徐牧庭问。
“让我俩滚。”毛毛说。
徐牧庭顿时就笑的停不下来。
最近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果园里苹果树上的花被雨浇了两晚,早晨起来,树下落了很多花瓣。
陈默也有几天没去朱婶那了,正好赶上周末,陈默起的就比周内晚了一个小时,去浴室洗漱的时候,太阳还没照进院子里,陈冠的房门紧闭着,屋里的帘子也拉的严实,不过陈默经过他房间的时候没多看,只是尽量的把自己的动作放轻了。
早上空气很清新,还有点凉意,陈默打算走着去果园,反正路也不远,顺便散散步。
老爸以前就很喜欢去果园看望朱婶,如果他没时间,就让陈默去代他看,中秋节,春节,端午节,大小节日里总会买点东西带着陈默去看朱婶。
老爸说,朱婶人好,命哭,人在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有个牵挂的人总是好的。
老爸的妈,也就是陈默的奶奶走的早,奶奶活着的时候,朱婶就是陈默家最频繁的串门人,早上带着一盆刚发好芽的豆芽来了,中午吃了饭回去了,下去又带着两棵大白菜来了,晚上空着手回去睡觉,第二天,奶奶又一大早的拿了两个馒头过去了,奶奶走了之后,朱婶儿也就不怎么去陈默家了,只是老爸还总保持着奶奶和朱婶之间的那种联系。
现在老爸没了,陈默又继续代替老爸保持着那份联系,照老爸的话说就是,人活一世,得个牵挂你,记着你的人不容易,这人甭管是谁,都得念着他的好,因为他记得你。
婶儿记得老爸,记得老爸儿时的样子,陈默也总能从朱婶那儿听到老爸小时的一些事,朱婶记得的比老爸本人记得的还多,陈默喜欢往朱婶那儿跑,因为在朱婶那儿,时间很静,也很闲,总觉得老爸还没走,一会就来带他回家。
从小路去果园的一段路没有水泥硬化,下点雨路面还有些泥泞,等到果园的时候,陈默鞋底沾了不少泥,到果园门口的时候陈默停下了步子看着墙面刷上去没多久的红字,油漆随便画上去的一个字,画的很是随意,也不求美观,只是抢时间的完成某个任务一样。
陈默从伯父伯母的数次争吵中其实大概也猜到了这片被规划到新城区修建的计划中了。
看到那个匆忙敷衍刷上去的“拆”字时,陈默还是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这座陈旧的县城,用不了多久,就看不到这么一小片春季开满白粉色花,秋季长满红色果子的果园了。
陈默盯着那个“拆”字看了一会,有些恍惚,“怎么来这么早啊?”朱妙出来倒水,看到了门外站着发愣的陈默。
“过来帮你和婶儿摘苹果花,”陈默进了大门踩到水泥地上使劲跺了跺脚把鞋上的泥抖掉了。
“今年的花不用摘了,”朱妙说。
陈默知道朱妙的意思,果园都要拆了,树也会被全被砍掉,摘花确实没有必要了。
“婶儿起来了吗?”陈默走进声音放低了说。
“起了,里面收拾屋子呢,”朱妙说。
“婶儿,我来了,”陈默走到门口说。
“我合计着你也该来了,前两天都不见你来,周末也不多睡一会,”朱婶说。
“习惯了,一到点就自己醒了,”陈默说着走到厨房,视线往地上的水桶里扫了一眼,里面水不多了,陈默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拎了桶走了出去。
“放着我打就行,怎么每次你来就赶上没水了,好像我们就专门用完水等着你来似的,”朱妙坐在阳台上笑着说。
“有人帮你们打还不乐意啊?”陈默说着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边上,把桶放在了下面。
“乐意啊,就是觉得麻烦你,”朱妙说。
陈默看了她两眼说,“了不得了,都会说这么见外的话了,那我打的水你别用。”
朱妙蹲地上咯咯笑了几声,“你过来跟伯母说了吗?中午就别回去了,在这儿吃饭吧。”
“忘了,”陈默假装惊了一下,“要不我现在回去说吧。”
“我陪你去。”朱妙一听站了起来。
陈默平静的说,“我走时她应该还没起,等会再去吧。”
“好,”朱妙点了点头,“你要看书吗?我昨天回来时买了两本。”
“什么书?”陈默问。
“等我拿给你,”朱妙刚蹲下又站了起来,跑进了屋,没一会拿着两本书出来了。
陈默拿过看了看说,“岩井俊二的《情书》?”
“嗯,你看过了?”朱妙的目光在陈默的脸上上下扫着。
“没,”陈默说。
“要看吗?早上也没其他事干,”朱妙说。
陈默原本是打算帮着摘苹果花的,花过了季节再摘就来不及了,往年也都是他和老妈有空了过来帮着摘点,朱婶和朱妙两个人从花开摘到花落都摘不完。
陈默搬了把椅子出来,糊里糊涂坐阳台看了一早上的书,朱妙坐在旁边,直到中午阳光打到书页上有些刺眼了,陈默才意识到他坐的时间挺久的了。
《情书》已经被看到一半以上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