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睡了,徐牧庭没再打扰她,直接回了房间,躺床上打开手机,扑面来了好几条消息,刘博承的,毛毛的,学校群里的,班群里的,还有班里一位女生的。
女生叫竹歌,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一直没聊过天,但备注了,所以,当他看到这样一条陌生头像发来的消息时怔了两秒,甚至连竹歌是谁都一时没想起来。
【竹歌】在吗?
非常俗套的开头方式。
问就是不在。
但徐牧庭还是回了,不知道竹歌找他是有什么事,他和竹歌在高一文理分班之前就是一个班的,当时还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但后来两个人又分到一个班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中】什么事
【竹歌】今天在南门大街打架的人是你么?
【中】是。
【竹歌】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刚进学校的时候成绩在咋们班也是前五名的人,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成这样是因为当初考奥赛班时落榜了吗?
徐牧庭看着竹歌的信息有些来气,他最讨厌有人以一种我也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说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能变回去么?
真他娘的操蛋,我是什么样的我自己最清楚,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么,我以前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不管哪样,都不是有人拿刀逼着他做出的选择,他就这样,一直就这样,如果觉得他变了,那就是变了,变了又怎么了?
【中】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样式的?遵从校规,遵纪守法,不闯红灯,过马路要扶老奶奶,拣了钱要交给警察叔叔,这样式儿的?
【竹歌】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记得你以前是怎么样的,你很爱笑,喜欢说一些幽默的小故事,会和我们开玩笑,不会动不动就打架,你很聪明,成绩很好,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你会很有耐心的和我说话,也会听我说话,但这些,现在都没有了,我眼看着你越走越远了,跟你搭话好像很难,你有自己的小圈子,看见我像不认识的一样,可我们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啊。看到你打架的视频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身为朋友的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变得像以前一样。
徐牧庭看了一遍竹歌的消息,对方的确是有很认真的和他讲话,以前的他,说实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都是不一样的,更别说两年后的他和两年前的他做比较。
变得像以前一样,是真的对别人的一种善意呢还是一种伪善的绑架,我喜欢以前的你,不喜欢现在的你,所以,请你变回去吧,好让我继续喜欢下去。
徐牧庭没再回信息,从竹歌的聊天界面退了出去,清除了竹歌的聊天记录。
又打开刘博承和毛毛的消息,说的都是今天的事情,让他看校群,徐牧庭退出去之后又点开了校群,里面果然发了今天的视频,视频清晰度还挺高的,每个人的脸都很清晰的拍了进去,打人的和挨打的,脸上表情丰富的和冷漠的,清清楚楚。
群里面的老戏骨了,就他那张脸,自己看多少遍也就那个样子,没意思,徐牧庭关了手机之后躺床上,突然觉得心很平静,虽然又是多姿多彩的一天。
陈默挺有意思的,哥,别叫哥,那叫什么?陈默?有点太没新意了,可是哥也没什么新意啊,至少陈冠不这么叫他,非常嫌弃陈冠那种人,这种人居然能是陈默的弟弟,他也配?
睡着又睡着就又想起那句莫名其妙的哥了,想了半天,自己把自己尴尬笑了,这事得怪到难啊头上去,要不是它叫了一中午,导致徐牧庭耳边全是哥哥哥个不停,徐牧庭躺了一会打开门出去站到了难啊跟前,一人一鸟对瞪着,瞪了半天也没瞪出个所以然,身上那点尴尬劲让徐牧庭想下楼跑两圈去。
又瞪了一会,他又不那么难受了,一想到陈默听到哥的反应比他叫出哥的反应更难受后,他心理好像平衡了些,陈默难受着,他爽了。
……
晚饭的时候陈冠没有回家,早上陈默和他也不同一时间出门,所以,今天的第一面是在睡前见到的。
从陈冠回到家进了屋开始,屋里就能听到不小的动静,先是书包直接扔到床上的声音,接着是关门的声音,明显是一脚揣上的,紧接着又听到了踢床脚的哐叽声,带着几句咒骂。
陈默也是见怪不怪,在这样的背景音下坚持完成了一张数学卷子,他做题速度挺快的,前面的选择题几乎除了最后两道需要花点时间之外,其他的没十分钟就都完成了,所以一个小时多点的时间就换了张英语卷子。
两张卷子做完差不多十二点了,他拿着洗漱用品出门打算洗洗睡,洗浴的房间在对面,需要穿过院子,门打开走出去的时候,旁边的门也响了一下,陈冠端着洗漱的盆子走了出来。
陈默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又退了回来,打算等陈冠洗完再去,回到房间听着陈冠进了浴室,他才坐回位置上,眼睛盯着刚写完还没装回书包里的试卷,看了半天,发现也没看进去什么。
如果他看的没错,陈冠的脸好像是肿的,但也就很快的扫了一眼,加上院子里的光不是很亮,所以他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陈冠又和别人打架了,至于是和谁打的,他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的是如何处理和陈冠之间的这种关系,当初申请住校的时候,大伯拦了下来,大伯说家离学校也不远,住在家里舒服,学习空间宽松,自由,这些也确实很吸引陈默,学校宿舍每天晚上都有固定的熄灯时间,他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什么时候关灯就什么时候关灯,而且,一天里面,绝大多数的时间其实都是在学校里面度过的,和陈冠,伯母单独度过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个把小时。
可现在对陈默来说,就这个把小时,也让他有些茫然,局促,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当前的环境,对于陈冠,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在感情的事情上,他其实是个很愚钝的人,大概是一个人把时间花在哪些地方上,哪些地方就精通些,陈默以前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去琢磨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愿意去琢磨别人,也不愿意琢磨自己。
在他麻木愚钝,简单的活了这么多年之后,突然生活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发生着变化,他就像被卷进一场洪流中,然后,浑浑噩噩转的晕乎的时候,被扔到了一个自己很不熟悉的环境中,这个环境,逼迫着他变得敏感,敏锐。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原来可以从一个人的表情中或者是眼神中就能看出很多信息,对方是厌恶他,有多厌恶,对方是否因为他再次心情不好了,对方不想再说话了,他应该离开了,他应该不要说话会更好一些,这些能力,是新的环境教会他的求生技能。
浴室里的门打开了,陈默听到了趿拉着拖鞋走路的声音,声音到门前的台阶上停下了,再没了动静,陈默重新拿起洗漱的东西出去了,门开了一半他就看到了陈冠的鞋子,他把门彻底打开了,走了出去。
房门大开着,屋里的灯光照了出去,门口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陈冠正面对着他,脸上的伤也就变得很清晰了,脸不仅肿了,嘴角还破了,脸色看着也不是太好,不知道大伯见没见到他这副样子,见到了又会说什么,陈默想了一下,好像也说不了什么,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就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陈冠挡在他的门口看着他,“怎么了?”陈默问。
“你是怎么跟徐牧庭勾搭到一起的?”陈冠盯着他。
“谁?”陈默没听过这个人。
“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陈冠说。
“我真不知道他是谁,”陈默说。
“你不知道他是谁他闲的蛋疼打我?”陈冠说。
“他打的你?”陈默看着他脸上的伤有些无力,徐牧庭这人下手挺狠的,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伤明显得是巴掌打到脸上的,陈冠肯定是说了什么话惹着徐牧庭了。
“你装什么不知道呢,跟我装有意思吗?”陈冠很没耐心的看着他。
陈默有些不知道回什么好了,他真不知道谁是徐牧庭,卫宇认识的人比他多,也没听见过他提起……等等,卫宇好像真的提到过这么一个人,现在让他想的话,他连卫宇当时说那句话时的语气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那几个同学好像是十班的,我见过他们打架的场面,其中有个叫徐牧庭的吧,听说打架很厉害,你没事还是离他们远点,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的,”卫宇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对这句话里面的人名字实在没怎么注意听,本来就是不打算打交道的人,记住名字也没任何意义。
现在这么想来,当时打扫厕所的有三个人,除了其中一个身高稍微矮点的不太符合卫宇的打架很厉害这条描述之外,其他两个都挺符合的。
一个典型的不怎么好好穿校服,校服拉链完全就是摆设不说,袖子也总是被撸到半胳膊,多给了朱婶儿四块钱,被他不小心扭伤了胳膊,追着还钱,这还没完,又开始叫他哥了,这一整个串起来,他开始有些看不懂这位小哥了。
不怕老师的话,其实另一位和老刘说话时的语气更能称得上是不怕老师,最重要的是,那天中午,是另一位先踹的陈冠,直接把陈冠踹趴下了,喊他哥的小哥是后来见陈冠要对他下手才出的手,所以,他们两个里面,到底哪个才是徐牧庭?
陈默陷入了沉思。
“喂,跟你说话呢,睡着了吗?”陈冠说。
“这问题我真没法回答你,真不认识他,”陈默坚持说。
陈冠看了他半天,“你俩在我这演习呢?一个他妈的因为你打了我一顿,一个又说不认识?我就活该被人当猴耍?”陈冠很不愉快的看着他。
“因为我?”陈默差点没忍住喊出来,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大老爷们听说有人因为他打架了,就很不是滋味。
“你也别演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徐牧庭罩着你我就怕了你了,你告诉他,让他给老子等着。”陈冠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陈默瞪着院子里的一片空地看了能有五分钟也没从这种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演?多么陌生的词汇,罩着?他陈默何德何能能被人罩着,“你告诉他,”我告诉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思绪非常混乱,就这么几句话够他琢磨一晚上的,大晚上下完自习课回去的路上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叫他哥就算了,怎么回来事情又发展成这样了?
洗完澡再到睡觉,陈默也没从除了毛毛之外的两个人中判断出哪个才是徐牧庭。
不过这个疑问也没持续多久,第二天一早就自行解开了。
早读期间,陈默抱着一沓收上去的作业到老刘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了三个人,比他更早的到老师办公室报道了。
陈默前脚还没踏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位老师吼了一声,“徐牧庭,”这位叫徐牧庭的同学没应。
因为前天晚上的事,所以,陈默对这三个字现在有点敏感,一大早再次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得竖长了耳朵听着,这声吼出来,要是心理素质差点的女生,得当场吓哭。
陈默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听到手机视频里播放的一声非常张狂的警告语:“再他妈拍你就一个下场。”
吉吉国王没听到叫徐牧庭同学的应答,于是陈默听到了比第一声更可怖的第二吼,“徐牧庭!”
“听到了,老师,我人就在你跟前呢,您小心点,别把自己气着了,”徐牧庭说。
陈默放了作业本也没出去,就站在老刘旁边的位置看着。
吼他们的应该是那三人的班主任,吉吉国王被气的不行,“第几次了?是不是真想回去种地了?”
“不想,”三人异口同声。
“说吧,”国王说,“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说不出个因果来,我让你们今天趴着出去。”
“跟以前一样,看他不顺眼,”徐牧庭说。
国王的声音听着都有些抖了,“你看谁都不顺眼,你看我顺眼不?”
国王快气变形了,但这句话出来后,那三人果然发出了笑声,陈默本来觉得气氛挺紧张的,他终于认识了徐牧庭,也在艰难的把徐牧庭和陈冠昨晚的话联系起来,那位老师这句话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在严肃中出戏的感觉,于是,陈默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
这种场合,他们笑可以,陈默作为一个旁观者笑出来,哪怕再微小的笑,也容易把他们的眼光都吸引过来,因为那三人也极其渴望中途插点广告缓冲一下摩拳擦掌的气氛。
徐牧庭转头看向了陈默,看到陈默的时候,脸上表情在短短两秒间换了几种,先是,“怎么又是他,”然后是,“是他又怎么了,”最后是,“你怎么在这,你看什么?”
由不解很自然的过渡到了嚣张的威胁,好像在说,“看,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陈默也不怵,直直的怼着他,心说,“啊,对,看的就是你,你昨天还叫我哥呢,今天就不认了?”
俩人旁鹜他人的对视着。
“你看他顺眼不?”国王看了看陈默,又看着徐牧庭说。
“他啊?”徐牧庭终于把视线从陈默这儿收了回去,“怎么,您要我去揍他一顿您说一声就行。”
“你这样,你直接把我揍一顿,”国王说。
刘博承和毛毛把这辈子最伤心的事轮流想了两遍也没抵住笑出了声。
徐牧庭没说话。
国王也没说话。
陈默觉得戏也看够了,再看就不礼貌了,他打算闪人,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听到徐牧庭说,“你还不走啊?真等着挨揍啊?”
“说谁呢?”国王指着他。
“说他呢,”徐牧庭朝陈默扬了扬下巴。
“我是打算走了的,”陈默说。
徐牧庭看着他。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陈默对着国王点了一下头出去了。
啧,挨批的三人默契的目送陈默出去了。
“怎么,舍不得人家走啊?他在的时候你要打,走了你又盯着舍不得,”国王说。
三人又和谐了转回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