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大伯房间灯亮着,陈默把车子停到自己房门前边,书包也没放就先去了大伯房间,窗子没有帘子遮挡,从外面看里面,视线很清晰,大伯坐在沙发上,什么动作也没有,低着头,安静的坐着。
下午在医院的时候老刘说能找到他是因为给大伯打了电话找了陈冠之后才找到的他,大伯对他平日里挺好的,但毕竟不是亲爸,他没请假就旷课的事还不知道大伯会怎么看,一个陈冠就够头疼的了。
陈默把门轻轻推开进去了,大伯脸上看着有些疲惫,“回来了?”大伯抬了抬头说。
“嗯。”陈默回答。
“坐会?”大伯拿过桌子上的茶壶,把里面喝过的茶叶倒进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去厨房里接了点水,又坐了回去。
“好。”陈默说。
“下午你们班主任老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没去学校,你从来也不会这么无故旷课的,我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学校路上遇了点事情,就迟到了。”陈默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加热的茶壶。
“这个陈冠啊,真的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大伯说,“他是不是因为那个破音箱的东西跟你置气找你麻烦呢?他那个东西是我拿去了,被我扔了,他整天摆弄的那个东西吵,邻居都对我们家有意见了。”
陈默看着茶壶没有说话,茶壶里的水快开了,炉里面发出了咕噜的水泡声。
“这个事我今天跟他已经说过了,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他给你放回去了,”大伯说,“这个孩子,你伯母打小就娇惯,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小时候又总生病,你伯母是打不得骂不得,我现在也是管不着了,说他一句顶我十句,你也看见了,”大伯把已经沸腾掀盖子的茶壶拿了下来,给自己和陈默各倒了一盏,水里没有茶渣,只是颜色还带着些许的茶色,“喝点再去睡觉。”
陈默接过了大伯推过来的茶水,“我明白的,大伯。”
“你比他懂事,今天的事老刘跟我大概提了几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在学校什么样我也没个打听的地儿,你两一个学校的,要不,”大伯犹豫的说,“你跟我说说?”
”他们班和我们班离得远,我在学校其实能见到他的机会也不多,”陈默说。
“这样啊,”大伯说,“行,我知道了,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有时间我会好好跟他谈的,你好好努力,再有一年就考大学了,到时候,想见他都见不着了。”
陈默喝了一口茶,放下水杯点了点头。
“你性子比他稳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那个成绩要考大学还是费劲,我是希望他能好好跟你一起学习的,到时候,多少混个学上。”
“他特长学的挺好的,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陈默说。
“那就好,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相信,”大伯说,“你是不是还要看会书的?我就不占用你时间了,去吧。”
“好,您也早点睡。”陈默说。
路过陈冠房间的时候里面亮着灯,听不见音乐的声音,也听不见打电话说话的声音。
之前陈冠以为是他拿走了低音炮,他的东西也跟着不见了,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一连串的事让他到现在都觉得脑子有些乱,先是中午回家发现老妈的东西丢了,接着在毫无准备,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同时和六个人打了一架,虽然自己没怎么受伤,但心悸还是有的,最后又直接不小心扭伤了不知道名字的同学的胳膊。
虽然是之前看不顺眼的同学的胳膊,但那位同学说到底还是帮了他,旷课浩浩荡荡又非常狼狈的和几个不认识的同学进了医院,还没结束,柳暗花明又一老刘,过山车的一天比他之前的人生都还精彩。
陈默从陈冠的门前走过,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就看到丢失的东西原原本本的放在床上,陈默几乎是扑过去的,直到实打实的抱住老妈走丢前穿的那一件衣服后,陈默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两行温热的液体,液体顺着脸颊急促的滚了下来,掉在手背上,陈默安心的呼了一口气,心里像卸了一箩筐的石头,踏实了。
每当他想老爸的时候,就可以去老爸的墓碑那里看看,墓碑在,老爸就在,甚至还可以听他说话,可是,老妈离开的干干净净,想要见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见。
老妈离开前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床头,那件衣服,从离开后的一天起到现在,一直完好的保存在陈默的衣柜里,衣领处还有老妈做家务时流出来的汗味,这些,比什么都更重要,那就是他有过老妈的证明,那就是老妈在他生活里存在过的证明,真的,比什么都更重要。
抱着老妈的衣服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很久,陈默才站起来把衣服封进了袋子里,放在了衣柜里的一个黑色盒子里,和老妈衣服放在一起的,还有老爸警服上的一片警徽。
冷水洗了把脸之后陈默才从书包里掏出了带回家的几本书,从高一开始,陈默就有了晚自习回家之后再继续看一会书的习惯,那时候老爸刚离开,他搬进大伯家,虽然打小两家就有来往,但和自己家到底是不一样的。
每天放学了睡不着,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些其他的,渐渐的,看书也就形成了习惯,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要改变,要离开,要涅槃重生,就必须一刻不停歇的努力。
注意力投入到书中之后就容易忘记时间,已经十二点了,陈默抬头看了看外面,天阴了,月光被乌云挡住了,一切都很黑,四周也很安静,陈默合上书走了出去。
陈冠房间的灯关了,院子里只有自己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灯,陈默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进去。
晚上好像做梦了,又好像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困意状态下对之前生活片段的一些回忆,老爸说,“陈默,你过来,爸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陈默说着,很开心的跑了过去。
“见过这东西没有?”老爸解开拉链从衣服里面掏出一把枪。
“枪?”陈默眼睛瞪圆了,看着那东西眼睛都发光了。
“对,枪,”老爸说着,手扣在扳机上划拉了一下,对着空气按了一口扣手,“啪,”老爸自己模拟了一下枪响的声音。
“我试一下,快点给我,”陈默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给你给你,本来就是买给你的礼物。”老爸说。
“谢谢老爸,老爸真牛。”陈默还给老爸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不愧是亲爷俩,喜欢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当爹的就是个摸枪的,整天枪不离手,当儿子的又这么个德行,”老妈说。
老爸和陈默才不听老妈说了什么,两个人玩的起劲。
陈默想让这个梦做的再久一点,好像真的看见了他们,一点也舍不得醒来,以前最简单平凡的生活,现在却成了陈默最奢侈的东西,奢侈到不论如何努力,都只能靠运气在梦里见到。
陈默很久都没真正的笑过了,上次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连笑起来什么感觉,陈默都快不记得了,现在对生活唯一的期盼,就是每天睡觉时都能做个梦,梦到有个家。
老爸老妈都在的家。
陈默前一天旷课的事卫宇挺担心的,作为陈默在班里唯一一个,也是最熟悉陈默的人,半个下午一句招呼也没打就消失了,这太不符合陈默的日常作为了,陈默一般没什么大事是不会请假旷课的,所以最先意识到陈默可能出事了的是卫宇。
他第一时间并不是想办法撒个谎替陈默打个旷课的幌子,而是直接去找了老刘,好在陈默回校的时候也没有哪里怎么样,就是校服上面多了些土。
陈默第二天早上又和以前一样的时间到校了。
“你的东西陈冠还你了吗?”卫宇问。
“嗯。”陈默应了一声。
“昨天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也在场?他们知道你和陈冠的关系吗?”卫宇问。
“不知道。”陈默答。
“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还是你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卫宇问。
“两个都有吧。”陈默回答。
“那几个同学好像是十班的,我见过他们打架的场面,其中有个叫徐牧庭的吧,听说打架很厉害,你没事还是离他们远点,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的。”卫宇说。
“嗯,我知道。”陈默说。
“我刚在厕所就看见他们几个和老刘争吵呢,”卫宇叹了声气说,“大概是他们觉得老刘人比较好欺负才敢那么跟他对着干吧。”
“他们在厕所?”陈默问。
“啊,打架被罚打扫卫生呢,”卫宇说。
“我也打了,为什么我没有被罚?”陈默问。
“这还不是老刘说了算啊,”卫宇偏了偏头说,“怎么,你还想去打扫啊?”
“他们现在还在吗?”陈默问。
“不知道,我从厕所回来有一阵了。”卫宇说。
陈默拉开椅子走了出去,“我出去一下,”陈默说。
“你做什么?不会是去找他们几个吧?我刚话给你白说了啊?”
“你别管了。”陈默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卫宇说。
“不用。”陈默走的很快,两步就从教室里闪了出去。
陈默之前没有伤过别人,对徐牧庭也是因为应激反应不下心下了重手,从昨天返回学校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徐牧庭,也不知道对方的胳膊怎么样了。
到了厕所之后陈默进去了,没看到人,出来时看到门口立了刚好三把扫帚,陈默左右看了看,听到楼拐角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陈默闻着声寻了后去。
“你爸刚说你什么来着?”一个声音说。
“扶不上墙的烂泥,”另一个人说。
接着就是几个人坐一起笑的声音,陈默走进了,听出来这是昨天那几个人的声音了。
陈默走了过去,那三人同时停了笑声仰头看着他。
“是陈默。”一个小个子的男生低声说。
“闭嘴。”旁边那个陈默印象最深刻,多给了婶儿四块钱的男生说。
“没打扰你们吧?”陈默说。
“你说呢?”刚说完闭嘴的那个男生说。
“我就是想问问你胳膊怎么样了,好些了没?”陈默说。
徐牧庭听到这话之后站了起来,手摸了摸兜朝陈默走了过去,陈默眼睛盯着他的兜,觉得他可能是在摸那把美工刀。
“庭子,你别乱来,”后面一人喊。
“老大,我们是要跟他……”
“你闭嘴,”徐牧庭回头指着毛毛说,说完又看了看陈默说,“跟我过来。”
徐牧庭擦着陈默的肩膀走了出去,陈默跟了过去,但眼睛还是盯着徐牧庭放在兜里的那只手。
徐牧庭走了几步出了拐角看不见剩下那两人了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手从兜里掏了出来,动作有些快,陈默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徐牧庭看着他。
“没。”陈默看着他的手,竟然是红色的票子。
“你躲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点什么吧?”徐牧庭有点无语,“多大点事我至于吗?我要真想对你做点什么,不会等到今天,昨天就把事解决了。”
“胳膊好点了吗?”陈默问。
“啰嗦,都没什么感觉了,”徐牧庭把手伸了过去,“给你。”
“什么?”
“药钱。”
“不用。”
“给你的你就拿。”徐牧庭走近了一步。
“我不拿呢?”陈默站定看着他。
徐牧庭豆大点的那点耐心消磨殆尽,“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和你好好说话?”
“你有吗?”陈默问。
“我c……”
“嘛呢?你俩?说什么呢?”刘博承和毛毛跟着出来了。
徐牧庭快速的把陈默不理不睬的药钱又装回了兜里,“没什么。”
刘博承盯着陈默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徐牧庭,眼珠子在俩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才说,“我看你俩也没事了,这样,今天呢,我来做个见证,庭子的那一刀伤和胳膊伤从今天起就不与终究了,陈默你也给我们老大道个歉,这事情就算彻底翻篇了。”
“什么刀伤?”陈默有些不明白。
毛毛嘴快的解释,“就那天车棚被你撞见,我们老大被你割了手指。”
“什么我?”陈默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被我割的?”
“毛毛,”徐牧庭非常夸张的咳了一声,“这个事就不要再说了。”
“那就不提,”刘博承说,“那陈默,你就道个歉,咋们就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为什么要道歉?”陈默说,他对毛毛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刀完全没有记忆。
“……”
空气迅速凝结。
“那就不道歉不道歉,交个朋友总可以吧?”刘博承说。
“谁跟他交朋友,”徐牧庭因为刚才毛毛提到的一刀而有些难以掩饰的尴尬,现在又因为交朋友而想到了,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滴好朋友,过于幼稚,陈默说他幼稚的心理阴影还没驱散呢,他顿时就有些待不下去了,“回教室了,”徐牧庭说。
“啊,行,那再说啊,”刘博承对陈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