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岚!”周适安指着无所顾忌的众人,秀丽白皙的脖颈上暴起几条青筋,“你就这么镇守御前吗!”
盛秋岚抬眸,瞬间从混乱中惊醒,横刀策马拦在韩光瑞面前。
“韩大人,请退后。”盛秋岚黑着脸,刀光反射出一道冰冷的银光。
“盛大人这是何意,你我同朝为官,你何故对我刀剑相向啊?”韩光瑞一脸惊吓,马上有其他人上来搀扶他。
“盛统领何时这么听祥贵人的话了?”吏部尚书在一旁愤慨不已。
周适安立刻毫不客气地呛回去:“钱大人何时对韩大人马首是瞻了!”
“你——”
钱铭章指着周适安的鼻子刚要骂出口,一个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钱铭章飞了五六米后又滚出去三四圈,接连撞飞好几个跪在地上声讨男妃的大臣,最后脑袋一歪磕在桌角,昏了过去。
厉野收回脚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身向坐山观虎的轩辕旻跪地请安:
“陛下赎罪,臣来迟了,让陛下受惊。”
“你,你踢得可是朝中重臣!”有人大着胆子在人群里喊道。
厉野起身,鹰一样的视线透过面具扫过众人,见没人敢出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赔了个不是:
“不好意思,他方才离宫中贵人太近了些,我险些以为是刺客。”
“踢错了。”
厉野说完,站到周适安身前,和盛秋岚一起组成一道防线,挡住了众臣的目光和微词。
韩光瑞看着周适安冷笑的嘴角,转而换了一幅和气的微笑面孔:“陛下重组影卫司,太祖执掌天下的宝剑重回陛下手中,我大厦定能国富民强,江山万代。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旻看了半晌戏,期间王和给他上了两次茶,还剥了一个橘子。
轩辕旻嫌酸,只吃了两瓣。倒是长公主府里的点心不错,没有御膳房那么甜,轩辕旻多用了些。
这会韩光瑞还跪在地上,身后是茫然无措,然后陆陆续续跟着韩万岁的百官。
轩辕旻就这么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他跪在底下翻云覆雨,剑拔弩张。
点心用完了,轩辕旻拍了拍手,王和赶紧递上帕子和水。净手的水声在针落可闻的宴客厅上显得异常激烈,仿佛一场滔天巨浪,顷刻间就要将整个人间没入一片汪洋。
“厉野,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
轩辕旻闲谈一般同影卫问话,韩光瑞等人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厉野:“回陛下,臣比盛大人先一刻赶到小福子家中,确实见到行凶之人,也亲眼看到是凶手将此毒粉塞进小福子胸口。臣原想将此人缉拿归案,但他混进百姓之中,消失在宫城入口,臣只得无功而返。”
韩昭宁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他动了动嘴唇,没敢说出口。
“王和去太医院为何只请来院判,院正呢?”轩辕旻忽然换了个话题。
王和赶紧回话:“陛下,院正大人告了假,正在家中为母亲守孝。”
“百善孝为先,既如此,只好请老师来一趟了。”
轩辕旻才要着人去请孙定原,一抬头,看到白发苍苍的司马潮生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快去扶着。”轩辕旻摆手让王和过去,然后起身走下座椅,命人抬了椅子,安置在皇位之下。
“不必多礼了,”轩辕旻直接扶起欲要下跪的司马潮生,“今日公主府人多事杂,原想让司马先生和老师在家中休息,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府上。”
司马潮生点点头,心有灵犀般看看门外,果然看到孙定原的身影也缓缓出现。
他垂首抱在腹前,先是看了一圈厅中的情形,目光在周适安几人身上略顿一顿,接着款步入内,走到韩光瑞身边站住,向皇帝行礼下跪。
“老师,”轩辕旻止住他的动作,也挪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司马潮生身边,孙定原却不肯入座,执意站在原地,轩辕旻只好松开搀扶他的手,“老师今日安否?天气寒冷,该让下人多加件衣裳。”
孙定原笑眯眯地点头:“老臣一切都好,听闻公主府出了大事,老臣放心不下,故而不请自来,还望陛下勿怪。”
“无妨,你与司马先生都是国之栋梁,若非两位先生年纪大了不便走动,请帖该一早送到府上才是。”轩辕旻叫王和把两份毒粉拿来,“老师先瞧瞧这个。”
孙定原屏息凝神凑到王和手上,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说:“劳动王公公给司马大人也看看。”
司马潮生站起来,也凑上去仔细辨认一番,直言不讳道:“孙大人应该跟臣想得一样,这是两种极为相似但完全不同的药粉。”
“英雄所见略同啊,”孙定原眯着眼看他,更显得精光四射锐利逼人,“太医院身但重任,院正两日不在便群龙无首,连一个小小的药粉也看不清楚,惹得圣心不悦朝堂不安。长此以往,岂非要目无法度,视太后、皇上安康于不顾?”
轩辕旻笑了:“有老师在,朕要要什么院正。”
周适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孙定原却一脸严肃地说:“陛下可不要同老臣儿戏。”
“太医院院判医术不精欺君罔上,理应严审逐出宫外。院正守丧回来后,应即刻整顿上下,重纳天下英才。太医院既是宫中要职,更是我大厦医术群英荟萃之地,尸位素餐心术不正者皆应论罪而处,另寻医术高明德才兼备之人才为陛下分忧解难。”
轩辕旻用力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脸上十分感动:“就按老师说得办,来人,将太医院院判押回宫中候审。”
太医哭喊着被带下去,孙定原推推轩辕旻,轩辕旻会意地坐回上位。
孙定原走到柔嘉长公主面前略望了望她的神色,又拿起一旁的胭脂香膏放在手中轻轻碾过,他看也不看地上已死的小福子,而是走到周适安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香膏。
“贵人万福,上林苑一别,没想到今日又与贵人在这里碰见了,”孙定原和善微笑,“这东西香的很,像是加了香草,不知是哪几味?”
周适安知道他是轩辕旻的老师,又见他和蔼客气,不像是针对他,于是一五一十将制作药膏的过程说出。
孙定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贵人精通草药,不错不错,这里面加的可都是养颜润本的草木,可惜现在全都不能用了。”
孙定原随手将罐子扔到地上,灌身碎开,飞散出的粉末迷了韩光瑞的眼,他动手去揉,孙定原好像刚发现他似的,连忙跟司马潮生道歉:
“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把你徒儿眼睛迷了,对不住啊。”
司马潮生摇摇头:“眯眼是小,生死事大。”
韩光瑞身子一僵,膝盖跪久的痛意丝丝缕缕染及全身。
周适安走到皇帝面前,眼底是不服输的倔强,和完全没想遮掩的被冤枉陷害后的恼怒:
“陛下,小福子被人杀人灭口,这事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既要害长公主,又要脱我和段月白下水。若再算上韩昭宁协理之失,岂非是要陛下后宫不得安宁?”
他跪在地上,膝行向前:“臣不怕被查,也不怕有人设计陷害,但此人竟敢在影卫手下公然逃窜,岂不是摆明要与陛下为敌!”
“还有他们!”周适安怒指百官,毫无惧意。
周适安越说越生气,一想到轩辕旻前朝都是这些东西把控朝堂,他简直恨不得扑上去一个一个咬死他们,省得轩辕旻费事筹谋。
周适安:“这些文武百官尤其以韩大人为首,一口一个家国天下,却放着这么明目张胆的构陷不查,转而攻击臣与段月白,如此是非不辨避重就轻,实在叫人心寒!”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孙定原放声大笑,眼里全是赞赏,转而又目露惋惜。
“让老师见笑了,”轩辕旻面带愧色,“适安,给老师倒茶。”
“啊?”周适安茫然地从一腔热血里转过头,迷迷糊糊地走到一边给孙定原倒了杯茶,“老师请喝茶。”
孙定原接着茶杯掩映,近距离看了眼他的容貌,心中闪过了然,“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发落?”
韩光瑞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首辅玩笑了,后宫不得干政。”
“韩大人错了,老臣可没有同后宫贵人说话,老臣问得是自家人,”他挥挥手表示不耐烦,又回眸看周适安,“说说?”
周适安咬着唇看着这老头,又看向底下那些刚才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奚落嘲讽的人,昂首挺胸喝道:
“杀!”
“什么?!”
“竖子敢尔!”
“岂有此理,我要上书弹劾!”
“不可无礼,”轩辕旻扯开话题,“段月白,长公主所中之毒你可能解?”
段月白低着头不说话。
周适安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能解,但是他不敢说。难道是被吓着了?不会吧,小段平时看起来不像胆小之人啊?周适安偷偷在背后戳他,段月白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摆明不想显眼。
韩光瑞抬起头,目光正直:“陛下让段氏做解药是否过于偏袒了?虽然小福子被人暗杀,但也不能证明公主中毒之事就与段氏无关,且他医术有限,如何能冒险为长公主制作解药?还请陛下以公主身体为重,三思而行。”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百官之首的。”
薛伯平晃晃荡荡地站起,韩光瑞回头看,却发现席位上只有少数几人没和他一起跪在殿中。
“说得好。”周适安解气地小声附和,韩昭宁则紧紧盯着一步步走来的薛伯平。
“说人家医术不精,人家一眼就看出这药有问题。又说贵人没有洗脱嫌隙,请问韩大人,你想怎么洗脱?”
韩光瑞抬眼看他:“本官是就事论事,薛将军是要胡搅蛮缠吗?”
周适安抱臂站在孙定原身边,底气也足了,声音也大了,面色都红润了。毫不客气地说:
“说胡搅蛮缠,谁比得上你啊。你瞅瞅你们这帮人,知道的是逼着皇帝整顿后宫,不知道的,还以为韩光瑞韩大人要逼宫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