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店门,江祎就感受到上千的目光交汇在江沛的脸上。他抬眼去看时,所有人又一致的低下头。
江沛对此毫不在意,自顾自径直拉起江祎离开。
“你自己先回家,我还得去上班。”
江祎点头示意让江沛先走。他一边走一边回想刚刚的场景。
李邱手上的大片淤青,那种大面积的伤害绝对不可能是无意间机器磕到的。
江祎更偏向于家暴。毕竟张武本身就有前例。他以前的妻子,就是被喝醉酒的张武活生生打死的。
令人费解的,还有江沛在票据上同电话号码写下的字“将迎来新生。”
新生?
为什么要写给李邱?为什么从小到大街道上那么多家面包店,为什么偏偏只去李邱那一家?
几乎在一瞬间,一条清晰的线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所有的信息却都指向同一个人,江沛。
江祎背后一凉。对啊,为什么江沛在知道自己被张宵霸凌时仍然只选择去李邱家的面包店?
新生,是想帮助李邱逃离张武吗?
他快步跑回家,脚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如果,如果江沛一直在谋策逃离村庄的事。那么是不是代表现实中他的十四岁生日那年,江沛的突然消失也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
她又为什么要跑?她要跑去哪儿?
从小到大村民无意识的监视,逃不出去的江沛,被家暴的李邱……
平时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次江祎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跑到了家。
刚走到大坝口,就看见杨林安焦急不安的站在大门口来回徘徊,怀里还藏着什么东西。看见江祎时,整个人眼神都明亮起来。
他快步拉过江祎:“你有家钥匙吗?快开门,我发现了这个村庄的秘密。”
两人盘腿坐在江祎的床上,杨林安面色沉重的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本子。
“我是真没想到,这村子里的人这么能装。要是真去影视圈,那不得一年一个金奖杯往村里搬。”
江祎打开本子,里面数十张照片掉落出来。全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女生。
“这个村庄,就是一个大型骗局。”杨林安说着自己去找线索的经历。
“我几乎把家里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全都找了一遍,家里有几处耗子窝我都知道了。而李苟他爸,就是村长李丰。”
“他的床头有一个柜子上过锁,被我撬开了,一打开里面就是一大沓厚资料,里面的女人我在村里看见过几个面熟的,其中就包括你妈,江沛。”
“她的那沓资料是所有人中最厚的一本,合同上明确写的是孩子转让权协议。”
“她是被她爸妈卖进来的。”
“但她的真实姓名不叫江沛,而是罗珊,珊瑚的珊。”
江祎拿资料的手在发抖。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这法子显然并不管用。
他又想起他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妈妈抓住他的喉咙求他去死。
杨林安也在一旁不断小心的打量江祎。他怕江祎下一秒暴走直接把他搞死。
他又把几张照片递给江祎:“这几张都是和江沛照片放一起的。”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灿烂无比,头发用粉色橡皮筋高高捆起。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正是一个小时前,还在掩饰自己伤口的李邱,但照片里的人更加漂亮年轻,甚至还带只股独属于少年的青涩。
X001年,十月十三号。
姓名:罗槲槲(李邱)
性别:女
年龄:十七 (出生于XX84年,五月十七号)
学校:沥池一中,高二二十九班。
家庭信息:罗智(父亲)康妩(母亲),家庭一般,有房无车。独生女。于亲戚走动少。
可下手。
罗槲槲?罗珊?江祎想到什么快速在一堆资料里找出江沛的那一份。
X992年,一月二十六号。
姓名:罗珊(江沛)
性别:女
年龄:十六 (出生于X976,一月二十六号)
学校:冈砚一中,高二零班。
家庭信息:罗智(父亲)张西(母亲),家庭贫穷,无车无房,有个双胞胎弟弟和二十八岁大哥。
卖价:十六万。
交易成功。
江祎几乎呼吸不上来,拐卖,交易。他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村庄难道只是一场被血雾掩瞒的骗局。
所以当年他让江沛一起跟他去外地的时候她才会说她走不了了。她的一生都被困在了这里,直到死去。
系统的声音响起。
“滴,恭喜陈述者江祎,复述者杨林安开启支线剧情。「悲惨喜剧」。”
江祎翻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卧室。
“诶,江祎等等我啊。”杨林安收拾好照片,也快速跟上去。
江祎推开江沛的卧室,四处翻找,最终在衣柜里找到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杨林安:“能打开吗?”
杨林安点头,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根铁丝:“我看了,他们这种锁很好撬的,就像李丰家的锁,估计是没锁好,一拉就开了。”
他把打开的木盒递给江祎:“里面只有一本日记,还有张卡和一板没吃完的药,这卡有点像公共电话亭的卡。”
杨林安心里犯嘀咕:“这药,这不是提高怀孕率的药吗?”
江祎回应:“可能是江家给她的,”
他拿起日记本翻看。杨林安也好奇的凑上去。
今天是X992年一月二十九号,我被绑架的第四天,这个本子是我唯一找到的东西了,这里好黑,他们一直打我。我不想呆在这,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来救我。我好害怕。
今天是X992年一月三十一号,被绑架的第六天,他们让我跟他们儿子结婚冲喜。我不肯,他们就打我,他们让我吃猪食,把我扔进猪圈里,那些猪一直撞我,我太怕了一直喊救命,但没人来救我。我想回家。
X992年二月二号,被绑架的第八天,他们要给我改名,他们都叫我江沛,但我叫罗珊啊,我不叫江沛。我见到江家的儿子了,叫江孝,但旁人都叫他江哥。他病殃殃的,才走到猪圈门口就昏倒在地。我要回家,我不想结婚,我想我妈和我爸。
X992年二月四号,我结婚了,他们给我下药,逼我结婚,我才十六……我叫罗珊,我不叫江沛。
X992年三月十八号,我叫罗珊,我怀孕了……江孝答应我说会带我回家。我一直哭他就一直哄我。我说,江孝,你这么做会被你妈打死的。他说他不怕。
…………
日记一直断断续续,直到江祎出生那天,日记更新了。
X992年十二月二十七号,我叫罗珊。我的孩子叫江祎。江孝偷偷跟我商量说让我给孩子取名。我说他叫江祎,祎祎佚佚的祎,是平安顺遂的意思。我希望他健康快乐。
江祎心口发痛,但仍然翻看下去。从这里日记断了很久,一直到X000年一月二十五号。
X000年一月二十五号,江孝不见了,我找了他一天也没看见他的身影。旁人说江孝死了,也有人说江孝跑了。我知道不会的,他不会跑的,他明明答应过我,他还要救我出去的。我还在等他…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
X001年十月十三号,那个女孩也被拐进来了,我被村长安排去给她送晚饭。她一直哭,声音都哑了。她在我手心写字说她叫罗槲槲。我认不到那个字,我叫她罗角。她也不生气,她求我帮她,但我帮不了她。
X001年十月三十号,罗角明天结婚,是跟张武。我知道他,一个家暴男,他的上一任老婆就是被他酒后打死的。罗角说她害怕,她说她不应该骗罗智出去玩。我问她和罗智的关系,罗角告诉我,那是她爸爸。如果她是罗智的女儿,那我是什么?
X001年十一月十号,罗角结婚了,跟我一样,是被下药送上床的。但我帮不了她。我早就张不开嘴了。
X001年十一月十一号,我偷偷给她吃了避孕药,我说我会帮你的。罗角一直说,谢谢你江沛,谢谢你江沛。我哭了,我告诉她,我叫罗珊……珊瑚的珊。
于是一场长达五年的计划开始被血雾掩饰,直到今天,再见天日。
门外突然响起阵叫唤。“江祎,你在家吗?”听声音是村长李丰。
“完了完了,肯定是他发现资料不在来砍我的。”
话还没说完,杨林安就已经慌张的收拾东西钻进床底去。
见这滑稽的场面,江祎按不住性子调侃:“你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点?”
杨林安直接装死没理人。
“江祎?”门外的声音更大了些。
男人下意识看向窗外:“李苟,等下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你要活下去。”
杨林安钻床底的身体一僵,江祎已经推门离开。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早晨江祎对他说的话。
“李苟会断只手指的。”
门外一阵妖风刮过,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空黯淡下来,闪电划破天空,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的惊天动地的雷声。
要下雨了,江祎想。如果这次活下来,回去的时候买件雨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