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平稳行驶在高架上,柳家和江家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故而要穿越大半个南城。车后座内,言蓁从手机里抬起头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望着窗外。
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她侧脸的眼睛半掩微垂,分明没有再看什么,反倒是失神,有了什么心事。
这条快要到达家的路途很安静,她也安静沉默,可以说从今天见面开始,她都那么安静,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眼神交流更是少的可怜。
“蓁蓁。”距离家还有五六分钟车程之际,他还是出声叫了她。
“嗯……嗯?”她从窗外回眸,茫然。
破冰的第一句话,竟是他先开口。
“伤彻底好了吗?医生怎么说?”
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关心,言蓁隐隐有些失望,“已经好了,只要走慢点,就没事。”
“嗯。”
话题便又终结下来。
车身停在江家门口,从狭小的空间里逃出来一般,下了车来到开阔天地的她得以喘息,她朝里面走去,身后没有动静,她才停下脚步,言汜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他坐在驾驶座仍就是那般英俊清贵模样注视着她。
那句你不回来住吗被她咽下心底。
“进去吧。”他说。
言蓁跟他挥手再见,走至门口台阶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身回来,弯下腰透过车窗叫住他。
“哥哥,等等。”
他侧目,眼神疑惑。
“等等我。”言蓁说完了这句,就往家门口跑了回去,步伐倒是轻盈,不过他看的皱眉,那双腿养了这么久才能走,她这么在意地乱跑乱跳,若是又拉伤了……
想到这里,他面色又淡漠下来,他的关心是多余的,她得学着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等多久,他还是熄了火,推开车门,靠在车身姿势随性地等着,望着江家的别墅看了几秒,摸出打火机低头点烟。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抬眸,言蓁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跑得急,头发都被吹到背后,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有种明净的美。
走到跟前,她打开袋子给他看里面的罐子,解释,“奶奶给你带的蜂蜜。”
距离她上次回来实在是有些久,不过他很少回来,她能记得拿给他就不错了。
言汜盯着瓶子看,还是那副淡得几乎没有情绪的表情,没接。
言蓁奇怪地跟着他视线看过去,她倏地睁大眼,本应该是言汜的两个字的瓶身,变成了言蓁。
她吃惊地眨了眨眼,明明看清楚了才装的。
怎么会拿错?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是她的笔画多,凑在一起稠而密,根本很难和汜字弄混。她凝滞了两秒,猜想或许是她本就心不在焉。
“我拿错了,不是这瓶,你等等我去换回来。”她为自己的眼拙而懊恼,说着就往回走。
不料手臂被他拉住,她整个人被拉着转了身,在她怔愣时,男人伸手拿走了她手上的蜜蜂,情绪很淡,“除了名字,都一样。”
她还是愣愣的。
蜂蜜是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名字很重要。
就像写信一样,至言蓁和至言汜是不一样的。
见她一直盯着手中的这罐,他举在她面前晃了晃,“舍不得?”语气颇有几分调侃。
也不是舍不得……就是她觉得彼此拿对方的名字,似乎不好。一方面是对署名的尊重,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她后,所有的行为语言她都会觉得别有用意,就这点最差,她会莫名地脑补很多。
而在他的视线下,她只能摇头。
也只是一罐蜂蜜而已。
他没再说什么,把蜂蜜收了进去,开车离开了。
留下言蓁一个人站在那里,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周姨走出来,伸着身子使劲望那只剩零星大个点子的车尾巴,“蓁蓁,谁送你回来的?”
“是哥哥。”
没想到是言汜,周姨眼底浮现诧异。
“言汜这么久没回来过了,回来都不进屋,唉这孩子。”周姨摇头。
是啊,他很久没回来过了。
已经到了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步了。
这种态度和行为若是在之前,她一定要闹一闹的,光是发脾气都能搅的他头疼几宿。可是现在他和柳殊或许在发展了,她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
辛娅在一星期后如约回来,也是在柳殊生日宴之前赶了回来。柳殊生日在即,言蓁抱着平板,在网上挑选生日礼物,颇有些苦恼。
这天刚下了飞机在家里待了没十分钟的辛娅,一溜烟就跑来江家,两手不空地出现在身上后,“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言蓁下意识接话,“柳殊姐过生日,我在思考送……”
她一顿,惊喜地转过身。
辛娅!
辛娅挑着眉微笑朝她张开双手,言蓁高高兴兴地投入她怀抱。
“辛娅,你终于回来了。”声音有些喜极而泣。
两个人抱在一起,辛娅念她的名字江言蓁,还有第二遍,江言蓁。
言蓁对辛娅的思念使得她差点掉眼泪,辛娅显然先冷静下来些,她拍拍言蓁,“来吧,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于是两个人坐在地毯上,扒拉着辛娅从世界各地网罗来的礼物……嗯,可以说是“奇珍异宝”。
“这是什么?”言蓁好奇地拿着一个小瓶子。
“草药膏,驱蚊止痒的。你不是招蚊子吗。”
“这个呢?”言蓁看着有些一言难尽的外观。
“毒蛇标本。”
言蓁默默把它放下了,挑出一个漂亮油皮纸包小盒子,“这是香皂吗?好香。”
“是哦,那是用咖啡渣手工做的。”
她使劲闻着,“能吃吗?”
“这不是巧克力,笨蛋。”
“那这个呢?”言蓁摸到了粉色亮晶晶的水晶。
“这可是水晶原石,我自己去挖的。”
言蓁拿起一大盒子,“这一定是台北的……”
“凤梨酥。”辛娅替她说出来。
两个人一问一答地看完了所有宝贝,言蓁抱住辛娅,黏黏糊糊地说你才是我最大的宝贝。
辛娅推开她脑袋,“说说吧,你情敌过生日了,你打算送什么礼物。”
……情敌?!
言蓁差点被口水呛到了。
她坐直自己的身体,辛娅眼里有从实招来的意味。她像一朵花儿一样焉了下来,“郑重澄清,我不是柳殊姐情敌。”
辛娅显然不信,狐疑地盯着她,“……真的?”那她三更半夜给她打电话,情绪低落的她在台北都能感受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唉总之,我没有喜欢哥哥,那天跟你的谈话是一场误会,是乌龙,你应该把它永远忘掉。”
辛娅凑近她眼前,认真地凝视她,“可是你那晚的声音很难过,蓁蓁。”
言蓁无法否认辛娅的敏锐。
“请你信我辛娅,关于这件事,我只有那天晚上撒谎了,那晚上对你来说或许实在匪夷所思,可对我也同样的混乱,我太沉溺在悲伤情绪中,做了一个假设。”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辛娅相信她,说了很多话来求得她的信任恢复。
可是说的越多,越像是在狡辩,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小起来,手指绞着手指拍拍,像极了她从前说谎后不安局促的样子。
辛娅表情里的犹疑在这番话后被删除了,她不想对言蓁刨根问底,特别是在她极力隐藏什么的时候。即便言蓁此时真的只是在努力澄清,可她还是认为她有事瞒着自己。
辛娅只问她,“那你现在对哥哥什么是什么感情呢?”
言蓁举起三根指头,神色是认真的,语气更加是认真的,“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喜欢哥哥。”
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辛娅哼了哼,有些松了口气地告诫她,“最好是这样,虽然爱上哥哥易如反掌,但是哥哥太冷漠了,会让人受伤,而你……绝不能在他面前受爱情的伤。”
言蓁安下心来,却也叹了口气。
两人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关于送柳殊礼物这件事。
辛娅摇着手指头,“这没什么可纠结的,”
她眨眼:“你有高见?”
“她最喜欢什么?”辛娅可能不知道她此时显得像一个胸有丘壑的军师。
言蓁举手:“法律?”
“啧,”辛娅嫌弃扫她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顿了顿,言蓁慢吞吞地道出两个字,“哥哥。”
“这不是知道吗?”辛娅点头肯定。
是啊,是言汜。她半领悟半迟疑地问,“那我也没办法把哥哥送给她啊,这怎么送?”
“你想啊,你和言汜哥认识这么久,一定有比柳殊姐知道的更多的点。你就把这些柳殊姐想要知道想要了解的点包装成礼物送给她吧,保证她比收到什么珠宝首饰都要开心。”
言蓁听了,沉默了很久,才静静地看着她,“可是我也不太了解言汜了。”
她所了解的言汜,不过是小时候借着一起长大的优势,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一个照顾她的对她很宠溺的哥哥。而那些她对他所了解的细枝末节,早已被时光模糊,或许柳殊一定比她更了解,毕竟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
辛娅安慰地摸她脑袋,“没关系,那就送正常的礼物吧,你不是在网上看吗,我陪你一起看。”
言蓁把平板捞过来,捧给她,“那你替我想想。”
……
七月末入了伏雨水却是愈发丰沛,临近下午暗了夜色雨才止了歇,雨后冷清,空气黏腻潮湿,低空还飘着一层薄雾,言蓁去了柳殊的生日宴,那是一轮海上私人邮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