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权、周祈安正在中堂用饭,便听墙外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是怀青来了。
周权让王荣加了副碗筷,问怀青:“怎么样,今天去找赵侍郎了吗?”
怀青在一旁洗手,洗完用毛巾擦了擦,走过来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咬了一口道:“去了,还端了一盆羊汤。赵侍郎说,回去跟他父亲大人再说说,晚点给我消息。”
周权“嗯”了声,知道赵秉文没拒绝,这件事八成也就能成了。
赵秉文自小亦步亦趋跟在丞相大人后面学习,对父亲所思所想十分了解,丞相大人显然不会同意的事,赵侍郎肯定第一时间也就婉拒了。
而在这时,门口又有客人过来,是个生面孔,手上拎着一个八宝食盒,正站在门口同小厮交涉。
过了会儿,只听小厮通报道:“老爷,是丞相府上来人了,找怀青将军的。”
怀青不认识此人,但认得他手上的食盒,说了句:“让他进来。”
老仆人便走了进来,微微弯着腰立在一侧道:“见过周将军,见过怀青将军,见过这位公子。”而后才面向怀青道,“老身刚刚去了趟怀府,府上说怀将军还没回来,我就到这儿来碰碰运气,没成想怀将军还真在这儿。”说着,他把食盒拎到了桌上,“我家公子说,怀将军食盒忘拿走了,叫我送来。”
怀青“哦”了一声。
听刚刚食盒放到桌上那一声沉重的声响,他便知道赵秉文没收。
老仆人又传话道:“我家公子说,今天中午说那事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叫怀将军不必挂心,还说羊肉的事儿不要忘记了。”
怀青暗自憋笑,没想到这羊肉这么好使,早知道就从启州多赶几头过来了。
他回了句:“放心,请转告赵侍郎,等事情办成我一定加倍奉上!”
事情办妥,他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而等老仆人离开,周权掀开食盒看了一眼,果然见食盒底下铺了一层的金子,问了句:“你送的?”
怀青道:“义父非让我送!说人家不收归不收,咱不能不送,说这是礼数。”说完,又数了数,一共十六个一个也不少,“回头我给义父送回去。”
周祈安听了,一副嗤之以鼻、不敢苟同的样子道:“哦,这都叫礼数了,说得这么清丽脱俗?”
怀青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大白天的酒吃高了,还是脑子坏了,连义父都敢编排了?但凡你小子跟祖文宇能争点气,我今天都不必舔着脸去求人了!”
周祈安道:“一脚给我们踹户部去了,这世上就没人在乎我的想法了吗?”
户部。
天天拨算盘。
还怎么逐鹿中原?
他只觉得自己离仙籍又远了一步。
怀青道:“不去户部你想去哪儿,难不成还想参军打仗不成?哦,就你这小身板,我一胳膊能给你抡一圈,北国人怕是一只手能给你滴溜起来了吧?”
周祈安:“……”
听两人吵吵闹闹,周权只是在一旁笑,而后适时开口道:“好了好了,快吃饭。”说着,又看向了周祈安问,“你是不喜欢户部,还是对六部五寺这些都不感兴趣?”
周祈安放下碗筷,叹了一口气道:“算啦,既去之则安之吧!”
他这武力值为零的身子,让他领兵打仗,逐鹿中原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虽然完成任务很难,但躺平倒是很容易呢!
他现在顶着这身份,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在看到契机之前,还是先歇着吧,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周权便也没追问,放下碗筷,又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金元宝问:“对了,你今天到户部,提过抚恤金的事没有?”
怀青道:“没有……”
还是一件件来吧,免得一件都办不成。
不过他感觉国库是真没钱了。
赵大人和赵侍郎办事,一向是挺痛快大方的,若是国库充盈,实在没必要拖着不办。
但这钱若是拨不下来,对他们军中士气便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此次他们攻下启州,又要夺回房州。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周权、怀信各自率领两万骑兵,在草原上将敌军两翼彻底打散,各个歼灭,只是敌军中军却龟缩进了城池中不肯应战。
敌军不应战,向来最令人头疼。
李闯带领五万大军镇守在了城门下,周权、怀信歼灭了左右两翼,也紧紧围了上来。
敌军却拒不投降,也不应战,仍在城中做困兽之争,据说是因为他们首领的儿子在里面逃不出去。
如此围了一个多月,他们军中士气也拖垮了,要退军的谣言开始在军中四起。
只是这一片原本是周国领土,却在北国之乱时丢失。城中还有的大量周国子民,在沦陷后都沦为了北国人的奴隶,过着不如牛羊的日子。
他们此次又兴师动众,倾巢而出,而朝廷看前期战况十分不错,便也提高了期望,在军报中表示让大军伺机而动,最好一举收复失地。
祖世德年事已高,这一战恐怕便是最后一战。这次收不回来,大周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义父态度很坚决,绝不退兵,斩了两个主张退兵的将领,大怒说,若是三日之内敌军仍不应战,那便攻城。
攻城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
这种战法太过惨烈,只能不断拿人去填,大部分士兵会如炮灰般倒下,来不及和敌军较量一番,便在仰攻城池中死去,死得轻如鸿毛,毫无分量。
只是这三日,李闯在城门下喊破了喉咙,北国人也拒不迎敌。
三日之后,义父下令攻城。
十万大军推着云梯,推着重型攻城设备黑压压地压了上去。
战鼓响起,冲锋士兵奔上云梯,却被北国的乱箭射死,死伤不计其数;攻城车一下下地撞击城门,城门却纹丝不动。
这些城池,是当年他们太宗皇帝下令修建的,被北国人夺走后,北国人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作战方式做了修缮,各个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大军不分昼夜地车轮战,连续猛攻了三日。
三日之后,敌军终于显出颓势,开始溃败,他们的士兵这才大规模攻上了城楼,又里应外合攻破了城门。
只是此时,士兵的尸体也早已在城墙下堆积如山,护城河的水也早已被鲜血染红。
攻城最艰难时,周权向将士们应允,率先攻上城楼的赏金翻倍,死在此次攻城中的,伤亡抚恤金多加三成!
这才提升了士气。
此城攻破后,敌军士气大败,开始节节败退,接下来三座城池他们很快便攻了下来,自此,整个房州也都恢复了周朝的统治。
伤亡抚恤金一事,的确没有事先奏报朝廷。
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军情瞬息万变,军报一来一回间,他们早错失了战机。
大军在前线,收到的一直是朝廷粮草充足,叫他们放心打的信息。本以为启、房两州攻下来,他们有军功在手,朝廷也不会不舍得这笔银子,只是一回京城,却发现京中又是另一番气象。
闯爷说,每次打完仗,亲手在异乡埋下了弟兄们的尸骨,从前线退军回来,到了京城却见京师仍歌舞升平,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仗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