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个差事可真是难到他了。
若是他家里来了一个远方亲戚,想在京城找个差事做做,这倒好办。
哪怕这亲戚心里没数,非要在中央做事,他脸皮厚一点,去求赵侍郎赏个差役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一个祖公子,一个周公子,哪怕祖大人和赵大人不会三天两头在朝堂上吵架,这两位公子进了府衙,府衙里也得拿他们当个小祖宗供着,日常关系实在不好处理。
义父和赵大人,其实也谈不上死对头。
一位是武官之首,一位是文官之首,平日里虽暗自较量,私底下却也不少走动。
之前赵大人有侄子、侄孙想当兵,义父也都安排了。
这次大军在关外打仗,赵大人和赵侍郎也在竭尽所能供应军需。
大敌当前之时,两人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只不过关系好一阵、僵一阵,而经过昨日早朝上的那一吵,两个人又开始水火不相容罢了。
昨天在兵部衙门,闯爷还破口大骂,也不知一墙之隔的赵侍郎听到了没有。万一听到了,赵公子又非要记这个仇,他这时候过去,岂不是把脸伸给人家随便打吗?
怀青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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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祈安吃了早饭在院子里看书。
这个朝代的文字看得他似懂非懂、时懂时不懂。也不管去不去户部见习的,字总要认清楚,他得尽快熟悉起来,免得哪天闹了笑话。
他拿了一本论语在廊下看,之前背过的内容倒还好,没背过的,十个字倒有九个字不识,他便向丫鬟请教。
好在府上的丫鬟都有点学识,每个字都答得上来。
而正看着,便听前院传来“咩—咩—”的叫声。
周祈安:“?”
他当即把书扔了,到前院一看,见怀青竟牵了一只小羊过来。
看周祈安两眼放光,怀青把羊绳递给了小厮,走上前来把周祈安扭送进了中堂里:“别看了,再看出感情来了,一会儿不忍心下口。”说着,叫王荣把羊宰了,用羊肩肉炖一锅羊汤,再加几道小菜,他一会儿要去送人。
王荣去办。
周祈安则跳起脚来:“宰羊?你们也太残忍了吧!但羊肉串要三肥一瘦才好吃啊!对了,孜然有吗?既然有西域商人,想必孜然应该已经传进来了吧?不行,我得亲自去西市找找,没有孜然还吃什么啊。”说着,就要向西市奔去,被怀青一把拽了过来。
“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中邪了?”
周祈安:“……”
等了一个半时辰,羊汤出锅。
怀青一边往八宝食盒里装,一边看着坐在一旁美美喝着羊汤的周祈安道:“知道我昨天为什么失眠,今天又为什么饭都没吃上就要跑这一趟,一会儿还极有可能被羞辱一通吗?”
周祈安怔怔地问:“为什么啊?”
怀青忽然暴走:“为了你啊!也不求你将来能发达,发达了还能记得我,万一进了户部,别惹事儿也别出事儿,我也就谢天谢地了。”说着,拎着一个硕大的八宝食盒上了马车,赶在饭点前向皇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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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饭时间,户部衙门内,赵秉文正饥肠辘辘。
皇恩浩荡,每天包官员一顿午饭,只是菜品实在单一,味道实在也一言难尽。
“出去吃?”说着,赵秉文移步到了门口,却又连连摇头退了回来,“下午还有一堆事呢。”
只是一想到府衙里的那些菜,他脸色便比昨天中午那盘青菜叶子还黄、还皱。
他,赵秉文。
身为丞相大人的嫡长子,开国大臣赵世勋的第十代玄孙,自小便肩负起了传承家道的重任,饱读诗书,长大后也顺利在朝廷立了足,干出了一番事业。
所谓兴趣,早已在儿时自觉地阉割掉了,唯独对美食还有点追求,这也让他上这个值上得有点痛苦。
而正纠结,听外面传来一句:“赵侍郎,赵大人在吗?”
赵秉文推门而出,见是怀青?
怀青武艺虽高,也能领兵打仗,但在军队里却更像个半文半武的角色。
之前军队的开支,一直是怀青到户部支取的,兵部有什么要和户部沟通的,也常常把怀青推出来。
大概是在那几个将领中,他年纪最小,是个老幺,打小跑腿跑习惯了。
只见怀青两手拎着一只硕大的八宝食盒,走上台阶道:“赵兄,午饭用过了吗?我给赵兄带了好东西。”说着,露出了一个如果拒绝会让人产生负罪感的灿烂笑容。
赵秉文:“……”
这一看便是有事求他。
好在带来的不是金山银山,只是一盒饭菜,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才敢把人往里领,准备听听。
正是饭点,府衙内空无一人,只剩他一个忙到忘记吃饭的,也刚好方便说话了。
朱漆描金的八宝食盒打开,怀青端出了一盆香喷喷的羊汤,外加八道小菜,一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
赵秉文指着这一盆羊汤道:“这莫非是启州的羊肉?”
“正是,赵兄快尝尝。”
赵秉文道:“那可真是稀罕物啊。”
祖大人得胜归朝,向皇上进贡了三千只启州肥羊。宫里自己留了一些,剩余的便赏赐给了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
他父亲虽是丞相,却也只分到两只。
只是他们家有八位姨娘,二十个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们又各自成家,各个妻妾成群、儿女成行。
府里不算下人,每天也有七十多口人吃饭,那两只羊,他们昨晚一顿饭就干完了。
不得不说,是真鲜啊!
赵秉文身材高大微胖,皮肤偏白,相比时常皱着眉头满腹心事的丞相大人,整个人更显宽厚,从小跟着父亲学做事,为人也十分沉稳靠谱。
他看着饭菜吞了吞口水,却仍然不动筷,先开口问了句:“小怀将军,要不你直说吧,找我什么事情啊?”
否则他也不敢吃啊。
怀青便也开门见山,说周祈安、祖文宇这俩屁孩,天天在家里闹得祖大人脑仁疼,祖大人想给他们找点事做做,想让他们到官署里来当个见习。
只是两个孩子体质都弱,又对军中事物不感兴趣,想必是与兵部无缘,思来想去,只觉得户部最合适。
听到这儿,赵秉文也端起了碗筷。
这件事虽也不知办不办得成,但只要不是来讨伤亡抚恤金的,这顿饭他就敢吃!
其实给家里孩子安排前程这种事,他父亲大人一般也是愿意帮忙的,毕竟谁家没几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这一点他父亲也深有体会,何况这次又是祖大人开口。
见习嘛,连俸禄都没有。
虽然依照旧例,也要中了进士才会去到各个官署见习一两年,表现好了再任官职。
这两位公子并未中举,但毕竟是祖大人的孩子,开个后门,倒也不难办。
若说担忧,也只有一个,便是怕他们在衙门里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再回去传话。
赵秉文往羊汤里加了一小勺胡椒粉,又撒了一把小葱花,美美地喝了几口道:“不是不能办,但我也得先问过我父亲大人的意思,毕竟他才是户部尚书。”说着,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而后连连摇头感叹——
香,真香!
听赵侍郎这样说,怀青便知道这件事八字有一撇了,回了句:“行,如果有消息了,赵兄知会我一声。”说着,看赵侍郎羊肉吃得挺香,知道这礼送对了,又道,“军营里还剩十几只羊呢,改天我再挑一只,派人送到府上去。”
赵秉文听了,连连三推三让道:“不不不,不好不好,真的不用,真的不用。”
看怀青实在坚持,赵秉文这才拍了拍怀青的肩,叫他凑近点。
怀青侧耳过去,只听赵秉文小声道:“如果真要送,到时候把羊杀了,单把肉送过来,到时候我和我夫人自己在小厨房做着吃。”
否则大张旗鼓地送来,让全府的人看见,到时候见者有份,又是一顿就没了。
怀青:“……”
怀青离开后,赵秉文把一盆羊汤、八道小菜、一碗米饭都吃了个精光。
虽然肚子有点撑,但又有些意犹未尽,还真是隔锅饭香。
而正用帕子抹嘴,便见三层的八宝食盒,竟只开了两层?
最后一层不会还有八道小菜吧?
想着,赵秉文掀开看了一眼,又连忙合上。
最底竟铺了一层金元宝,三十两一只,一共十六只。
难怪怀青将军是两手拎着食盒来的。
他们武将上战场,铠甲加兵器少说也有大几十斤重,一盆羊汤、八道小菜,又何至于用两手来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