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 第127章 第 127 章

发布会结束，季见予坐在车里沉默揉着眼睛，突然静下来，耳边似乎还全是嗡鸣杂乱的声响，即使闭着眼也总感觉前面有光亮晃过。几乎一夜没睡的后续效应开始慢慢反上来，心慌、头晕脑胀的，等手心里一直紧握着的手机有了动静，他立马低头查看，呼吸不自觉屏住。

不是苏冷。

原本以为，她会打电话把自己臭骂一顿。她骂人也是可爱的，鲜活生动的苏冷是他期待的全部。可不是她，就像夸张表白后对方毫无可回馈的反应，艰难咽下满腹失落，盯着号码思绪慢慢聚拢，季见予定了定心神，很快接通了。

前排的楚亮也在耐心等待，一时之间，死寂无声，高高悬挂的太阳移到了最高处，蝉鸣嘶吼一阵，又渐渐没了力气。

季见予脸色冷淡，把玩半天手机，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慢慢将脸转了过来，和楚亮对视，无声一笑：“两根鱼线绞到一起了。”

楚亮一时有点不明白季见予高深奥秘的话术，忽然又听到他说：“看紧闵月观。”不过片刻，季见予又蹙眉笑了笑，“唔，也不用看太紧，我还没亲眼见过狗咬狗到底有多精彩。”

京城的阳光，实在太刺眼，车窗缓缓关上，季见予那颗几乎融在白耀光圈里的头颅逐渐轮廓分明，嗓音凉到极点，“焦显平和裘莉不是想引导大众攻击冷冷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闵月观闹得越大越好，让他们两夫妻看看，真正破坏人家家庭的下场。”

*

两天后的电影节，讨论最多的就是如今正处于舆论中心苏冷会不会照常和剧组出席。就在红毯开始前两个小时，玳时光如约释出一组苏冷的红毯造型照，立马有人扒出苏冷所上身的是某国际顶奢品牌在今年最新夏季秀场亮相的一套礼裙，苏冷是国内首穿，而当晚许多要出席红毯的女明星都没能借到这样的顶级高定。

距离出图不到十五分钟，“苏孝真红毯造型”的词条就冲上榜首，评论区更是精彩，堪称混战现场。有人嘲讽苏冷是凭借最近的负面话题才得到品牌方青睐；有人纯粹欣赏美貌，夸赞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土的设计被苏冷一上身，比模特穿着的效果更好，实属惊艳；有人感慨苏冷看起来状态丝毫不受影响，心理素质超乎常人，的确是能大红大紫的料。

真正到了红毯环节，苏冷如常和导演秦昊、男搭档严鑫出现在镜头里，状态未受丝毫影响，光彩夺目，一经亮相，所有摄像头瞬间活跃起来，齐刷刷对过去。

由秦昊领衔的团队无疑成为今晚最瞩目的焦点。

现场水泄不通，警戒线外各家粉丝挤破脑袋激情呐喊，许多别家粉丝的镜头也在这个时候举起来寻找苏冷。在清一色黑白礼服中，苏冷身上是绿色打底透明质花色，低抹胸，高分叉，皱褶收腰设计，上半身看似紧束，曲线分明，可只要走动起来裙摆又是飘逸的，像徐徐流淌的绿野，一只白到发光的纤纤长腿若隐若现，头发高高盘起，毫不畏惧露出五官，耳饰、项链都是大颗珠宝。乍一看过于冗杂的搭配在她身上丝毫不显俗气浮夸，她本身就是明艳挂，小脸配大五官，今晚的亮相，苏冷再次让人们见识到真正顶级的美人是肤质、气质、体态所有因素相辅相成造就的。

会场之外，因为电影节非比寻常的安静，比起平日的拥堵繁忙，只天桥上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丝毫不贪恋与它毫不相关的浮华世界。

树影婆娑中两辆车潜伏在夜里，如豹伺机而动，季见予靠在车旁慢悠悠享用完一支烟，目光投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建筑，晚风偶尔将热闹送过来，试图扰乱这份宁静。

直到一声车门关闭的砰响，他专注的视线也不曾动摇，锋锐侧脸线条在夜色中被袅袅升起的白雾模糊几分，平添了些柔和。

向星赫也不紧不慢斜倚着车窗，“啪嗒”一声单手点燃了支简单的利群。

两人都是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配置不菲，中间不过隔了老树投射下来的一丛阴影，像迟来不得进场的狼狈看客，远处喧嚣隐隐约约，他们依旧淡然吞云吐雾的姿态又分明是法外狂徒。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透亮的天无知无觉变暗了，季见予忽然开口：“你怎么不进去？这回没被邀请吗？向少。”说完，才转过脸，这一次，不再隔着单向防窥窗，烟雾早已散尽，第一次直视对面那个自己始终抑制不住去想象的男人。

苏冷文字功底其实很强，写全是情情爱爱的动人时光也能让人不自觉描摹男主角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他不该轻视她的眼光，杨易杰、修什么的、还有那个体育生只是意外，这个让她冒出过结婚念头的男人此刻仍可以具象、鲜活、甚至是傲慢地站在自己眼前，面对自己略显轻浮的挑衅毫无反应，向星赫叼烟的动作让季见予不可抑制想到另一个影子，如风如云清冷、脱离不开稚气的老道、不动声色的狂浪。

而向星赫，却不是第一次见能说会道的季见予。仿佛真人从那天的屏幕走出来，成熟精英风，挺拔迷人，可他谈笑风生不经意流露出的淡然随性，像影子一样的少年气，永不消逝。

“我不会这个时候给她添麻烦。”比起季见予，向星赫嗓音厚重几分。季见予了然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开发布会没让她知道？”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夏夜虫鸣突然相互争斗起来，聒噪刺耳，向星赫面无表情开口：“她不喜欢把私事搬到台面上来。”

季见予几乎是立马接起他话，“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知道这点。”

“可是你还是做了，发布会上你看似在自我检讨，实际上是一味表现自己有多深情，大众只会觉得是她绝情抛弃了你这个痴心人。”

季见予思路丝毫不被他带走，脸色漠然，继续说自己的，“是你不想把你们的事公之于众吗？是因为你做的事根本上不得台面。”

向星赫忽然把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摔，阔步走过去，几乎是同时，季见予快速拆解腕表随手掷到车顶，没走两步就抡起拳头砸出去，向星赫只是头偏了偏，目光锋利迅速往前走，狠狠抓住了季见予衣领，压抑怒吼：“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经历过什么，如果不是我，她早就死在娱乐圈那群人手里了。”

“可你不还是做了其中一员？你有未婚妻还让她以那种身份留在你身边又没有好好保护她！如果不是我找到梁旭泽，你以为你们大学那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旧情能抵消她介入你和梁旭泽之间的丑闻吗？”

一声低吼过后，世界陷入了死寂，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相上下的身高、身型在地面投下一片黑影，向星赫指节仍在发力，却在某个瞬间表情愕然了，季见予咬紧牙关，抬起手同样抓紧他已经凌乱的衣领，唇边自若抹起了一丝嘲弄的笑，“所以说你输了，至少我没做过让她见不得光的事，没给过她被人诟病的身份，我和她，是正大光明公证结婚，现在我们也是以合理合法的夫妻身份公开亮相。你，不过是她曾经的一段过往，而我是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向星赫喉头漫起一阵血腥，静静看他许久，忽然一拳打向他腹部，季见予毫无防备，表情痛苦一变，却稳如泰山，挥手挡住紧跟着的一拳头，抬脚顶出去，招招致命，向星赫全凭一腔怒火羞恼激发出来的招式很快抵挡不住，只是纯靠着男性天生拥有的为争斗心爱女孩而催发出荷尔蒙的力量。

季见予是跆拳道黑带，前不久在芬兰还和流浪汉动过手，那股热血激情再次一触就燃，只是理智失控，阵脚也跟着错乱。

“你果然很自我，光明正大？如果你们之间毫无问题，她又怎么会伤心难过跑来京城，在我面前坦白你们走到尽头，坚持离婚。现在的局面是被人打乱了，不然你以为你能凭她先生的身份活到你们被曝光之前吗？”

季见予被那句“在我面前”刺到，心神恍惚一瞬，左胸口猛挨一记重的，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向星赫手腕突然脱力，刚才季见予砸在身上那几脚后劲通通反了上来，捂住脸倒吸了口凉气，晃晃荡荡走过去，被季见予用力一推，踉跄坐倒在地。

不过片刻，季见予面色发白，也靠着车身滑了下去，卸下满腔沸腾的蛮力，指尖在抖，思绪还是亢奋的。

“我们都是为了报复她重新和她建立了联系，别他妈把自己说这么痴情高尚。”

原来向星赫也会说脏话。

季见予想笑，可嘴角一扯就痛，肩头松塌下来，吐出口浊气，“是，我伤害过她，催发她痛苦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这半年，好漫长，但我知道又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可以，哪怕耗费这一生，我也想得到一个让自己配得上爱她的机会。”

这样的话从季见予口中说出来，同样太不可思议。向星赫沉默注视他良久，忽然轻声说：“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她了。”

季见予朝他投去一记嘲弄眼神，不屑一顾，却发现他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我没你这么厚脸皮。”

听起来并不正经的答案，被向星赫说得无比沉重，季见予自嘲一笑，又点了支烟，任它在指尖燃烧。

“我曾经唯我独尊，高高在上全盘掌控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我也试图放下过自尊和骄傲，还是不能改变什么，被她绝情拒绝，所以我恨过那样的自己和她。可如今我明白了，真正的放下自我就是要粉身碎骨的，义无反顾的，弯一弯膝盖谁不会，说一说誓言谁做不到？你做的比我少吗？未必。”

向星赫低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在季见予听来十分不适，原本迷乱的目光一聚，偏头问他：“你笑什么？”

笑够了，向星赫起身，从容整理好自己，居高临下望着比自己低矮一截却不见丝毫狼狈和卑怯的男人，说：“不用在我面前炫耀你可以为她拼命。这个世上，谁都有勇气为心爱的女孩奋不顾身，美好的女人，任何时候都会有男人为她着迷，痴心绝对，可苏冷只有一个，她的心也只有一颗，她承认把心重新给了你，所以你才有资格去做一切，那些付出也才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场属于男人的争斗，被远处躲在车里的文晨皓目睹全程。他才真是因为睡过头而错过进场时间，来的路上懊恼得不行，方向盘都要拍烂了，白白浪费自己的人脉，本来好不容易才搞来一张入场券可以坐观众席。

以前是他人不在京，现在回来了，他得给苏冷捧场啊！

可时间一过，连会场大门百米开外都给封死了，文晨皓只好找个地方停车，正想抽根烟解闷，偶然远远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今天出门急，没戴隐形，但是又为了看清楚苏冷，随手拿了副眼镜，刚随手往鼻梁上一架就要掉下去。

季见予和向星赫打起来了。

文晨皓把烟扔掉，明知道两个全心想要弄死对方的男人不会发现自己，还是莫名心虚，鬼鬼祟祟把脑袋藏到方向盘后面，一边目不转睛看一边拿了几个抱枕堆到前窗，生怕暴露。

两人都是下死手，拳拳到肉，看得文晨皓心惊胆战，闭眼不忍再看，结果再一睁眼就是看到向星赫一拳砸到季见予前不久受过枪伤的位置，脑袋一白，手忙脚乱推开车门跑了几步。

再怎么样，季见予也是他亲表哥。

但转念一想，关自己什么事？他不是狂吗，不至于一个向星赫都搞不定吧？不然怎么配得上苏冷姐。文晨皓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又哼哼坐回了车里，这时候才记起拿原本打算拍苏冷的相机出来，莫名兴奋，觉得这一幕可比什么小号事件、季见予召开发布会要精彩多了。毕竟，先前那些事都是独立的，现在可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文晨皓已经开始脑补新闻标题，就叫“女明星红毯独美，两男化身公鸡门外互啄”。

文晨皓觉得自己有点恶毒了。不还是跟在季见予身边久了的缘故。

再一回神，就只看向星赫站起来了，眼神轻蔑，文晨皓心一“咯噔”，暗道糟了，自己哥不会被打趴了吧。

他匆忙拨了通电话，火急火燎，“喂，星星啊，是我文晨皓，活动还有多久结束啊，你帮忙和苏冷姐说一声我哥和向星赫在外面打起来了，我亲眼看到姓向的打到我哥心口啊，现在他人都趴地上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