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夫夫 第6章 第 6 章

当天晚上六点半，沈易阳的家门突然传来两声礼貌的叩击。

沈易阳正打领带的动作一顿，不疾不徐地对着镜子整理好后朝门边走去，透过猫眼往门外看。

紧接着，他的瞳孔倏然放大。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封展。

他还是穿着考究的一套深灰色西装，额前碎发被利落地尽数向后梳起，哪怕从猫眼这畸变的镜头看过去，也能看出他出挑的身材。

明知道密码还敲什么门…

沈易阳推开门，和封展对上视线，后者镜片后的眼神微变：“要出门？”

他的一只手还捏着打得没有章法的领带，闻言松了手，有些不自在地盯着身上的正装：“没有，下周上班，我先试试。”

以前他很少穿正装。

男人的西装就像是女人的公主裙，提升形象的同时又是一种束缚。

所以沈易阳的衣帽间里有各种各样价格不菲的大牌设计款，连着一年每天换十套都不带重样的。

而如今却有大半个衣柜都是各式各样的西装，他身上这套就是其中之一：外套是烟灰色双排扣的戗驳领，马甲是稍浅一些的灰，内搭是纯黑色的衬衣，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来自于领带上深蓝色复古的花纹。

哪怕穿着拖鞋，头发也没刻意打理，这副模样也是格外惹眼，仿佛天生的气质就是这样出类拔萃。

封展的视线在沈易阳身上停顿了片刻，喉结上下一滚，才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问：“下周上班，是陈誉航说的？”

“嗯，”沈易阳说着拽了拽领带，有些不适应这种被包裹得严丝合缝的感觉，嘴上回答得格外自然：“我让他周末来给我做工作总结，荣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正为这领带别扭着，封展突然将手里的文件和菜随手一放，二话不说地上手开始解他的领带。

沈易阳一惊，下意识往后退想拉开距离，但那双手却带着不由拒绝的力度，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灵活地一绕，打了个堪称完美的温莎结，然后就着这个相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说道：“荣安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不放心的话，我告诉你。”

“哦，好。”沈易阳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时之间，沈易阳发现他找不到任何一个，既可以完全相信，又十分清楚他现状的人。

在封展熟练地脱下外套走进厨房做饭时，沈易阳还有些恍惚。

他自以为的安全屋，如今有了第二个人存在。

到底是安全屋不再安全，还是把封展纳进安全范围内，沈易阳分辨不清。

等他换好家居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沈易阳的口味是出了名的刁钻，要求也是不一般的高，但他没想到封展这人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做的菜却意外好吃。

这么多年过去，人没怎么变，做饭技术倒是长进了不少。

饭后，沈易阳先一步收走了碗碟，放进洗碗机再出来时，客厅里没了封展的人影。

沈易阳环顾一圈，发现书房的灯开了。

循声走过去，只见封展正在摆弄投影仪，没过多久，幕布上就出现了简明扼要的一张ppt。

封展一抬下巴，示意沈易阳坐，又把一沓材料放在他手边，用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开口：“我从你和我结婚开始说。”

如果昨晚周泠没有连夜敲门，沈易阳面对的估计就是这样宛如开会一般公事公办的语气。

沈易阳想起中学时期看不惯封展的起源，就是因为好端端的这人非要来给他“上课”，又正好撞上沈易阳的逆反期。

如今不仅结了婚，还要乖乖坐在这听他给自己正儿八经地上课，沈易阳的心情格外复杂。

资料上摆着个iPad，沈易阳一拿起来就显示面容识别成功，格外丝滑地解了锁，他取下磁吸笔，点开笔记软件，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沈阿姨出事之后，你父亲接替了荣安集团CEO的职位，原本由他负责的分公司——荣安建设——的工作由你和余锐管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沈易阳点点头。

“余锐抓着你空降这点向荣安董事会施压，一直想要把你除名，而我被家里催婚。你需要荣安的股份，我需要找个人来和我结婚。”

商业联姻以利益为牵扯，原因听上去总是无比纯粹。

“婚前财产公证、婚检报告、结婚证和结婚过程中的所有文件都在最上面的文件夹里，你的iPad里应该也可以找到电子版备份。”

沈易阳闻言拿起那个文件夹，快速翻看了一遍，这婚前协议比谈生意还要厚，结婚证照片上的两人更是满脸写满了四个大字：“笑不出来”。

他们并肩的身体颇为克制疏离，表面看是挨在一起，实际上只有白衬衣的褶皱可怜兮兮地相贴。

沈易阳脸上还有一丝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封展则是面无表情，像是沈易阳把他绑过来的一样。

“结婚是谁主动提出来的？”沈易阳问。

“你。”

“啪嗒”一声，结婚证从沈易阳指尖滑落，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怎么和他听说的不太一样？

足足过了几秒，沈易阳才俯身捡起：“你就这么同意了？”

“嗯。”

封展回答得风轻云淡，沈易阳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海市是个人都知道我们不对付，再大的场合也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们彼此也清楚和对方有多针锋相对。这地方不缺有钱长得好看的少爷，就因为家里催婚，你就答应和我联姻？”

海市是国内最为经济发达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封展又是整个海市地位数一数二的封家独生子，就算要联姻，理由也太草率了些。

封展沉默半晌，突然抬手一扶眼镜，隐去那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因为你有求于我，有软肋，好控制。”

沈易阳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额角一抽。

“另外，”封展继续用这种冷淡的语气补充：“你很有钱，也很好看。”

沈易阳：……

封展并不给他多少消化的时间，继续道：“这段时间你手上负责的几个项目书在第二个文件夹里，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从我们婚后到你出事之前，荣安的情况一直很稳定。”

沈易阳没去翻那些文件，只是按下内心的震惊，静静地听他讲。

“肇事司机叫刘文强，四十五岁，监控显示他跟了你一路，在经过城南六路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加速超车左转后掉头，闯红灯从左侧撞上了你的车。我查了，他之前在荣安建设当过司机。等你准备好，就可以联系律师准备起诉。”

“刘文强？”这名字和照片都完全陌生，但沈易阳并不能确定是因为失忆还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他是故意撞我的？”

“是。”封展这次没有点头，只是严肃地吐出一个字。

“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你出事以后，余锐又想趁机拉拢股东，眼下情况不算很好，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病情。”

沈易阳非科班出身，从小就一心奔着艺术类专业去，完全无心公司管理，直到沈婉出事后他才开始接触荣安分公司的业务，本来就引发了一些股东对空降太子爷的不满。

如果让他们知道沈易阳把这两年学的东西忘了个干净，估计恨不得连夜把他扫地出门。

“你在康泰住院，有周泠在，医院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你的助理，据我所知他是你母亲安排到你身边的，你手上应该有他的资料，要不要告诉他取决于你。”

封展的ppt到此为止，他没急着动，就这么站在原地等沈易阳缓过来。

事实上，沈易阳一时之间没办法灵活地从大四学生转变成一个企业的副总，他低着头翻那些陌生的项目书和合同，看着甲方后面跟着的熟悉的“沈易阳”三个字的字迹越来越成熟，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我下周末两天都有时间。”封展突然淡淡道。

沈易阳抬起头，眼底那分茫然在和封展对上视线后顿时消散，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看，嘴上果断地拒绝：“不麻烦了。”

封展并没有坚持，只是在离开书房时偏头甩下一句：“这几天会有人按时给你送饭和打扫卫生，我周六再接你回家。”

书房门没关，沈易阳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低低说了声：“回什么家。”

他哪里还有什么家。

大灯一开，整间屋子变得宽阔而明亮，沈易阳的目光扫过一旁没放几本书的书柜，又依次把几个柜子都快打开看，以前他放重要文件的那个抽屉里空空如也。

虽然之前已经大概翻过一次，但沈易阳盯着空无一物的柜子，还是有些出神。

翡翠国际这套房子是沈易阳最后的安全岛，他是不可能把重要文件放在临江玫瑰园或者荣安的办公室里的。

此刻不翼而飞的文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找到了新的安全岛，二是被转移了。

沈易阳抬起头望出去，次卧的门下隐隐透着光，暖而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