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一悠并没说话,只是在等着长离。
“你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也?”
步一悠的重点只注意到这个,至于长离为何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说实话,她并不意外更不好奇。
长离看到步一悠脸上的表情,笑的有些宠溺。
“你未免接受的也太快了?不惊讶吗?”
“第一次在后花园见的时候,不是就已经算明说了吗?”
“看来,我还不如你。”
长离微叹气,“我那时只是觉得你与这里的人不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命气。”
“而那时我见你,完全没有。”
步一悠有些意外,长离竟然是这样判断的,“那现在也没有吗?”
“没有,所以我看了你的星盘。”
步一悠耸肩,对这个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万物皆由缘法,有时候窥探不到的反而是好事。”
神神叨叨的话,步一悠并不想去钻牛角尖。
“那你呢?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这?”
步一悠可以肯定长离与自己并不是一个世界的,无论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长离口中所说的命数与星盘。
“我是长离,只是不是这个时空的长离将军。”
长离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气中画了个符号。
“我是道术传承人,来自五百年后。”
果然,步一悠只是淡定点头。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会,突然就一起笑了。
像长离这种回到过去的,定然是要改变什么的。
至于是什么,也不难猜,毕竟她能同意去塞北。
距离安宁公主出嫁还剩四日。
齐妙与季舒妤在张序的安排下回了京城。
而步一悠请求宋行知帮她兑现了对那男子的承诺。
一时间走了两个蠢货,步一悠的日子又成了每日到后花园看长离耍枪。
只是现在多了一点,她还能听长离讲讲道术。
正月十五。
宜出嫁。
对于这婚宴,张序几乎调动了栖州的所有人。
盛大却悲凉。
按公主的规格,长离换上婚服,戴上头冠,在一众从京城来的宫女与太监簇拥中,坐上公主车架。
街道上更是百姓自主地跪谢。
对于安宁公主,他们或许不了解。
可长离将军,是这北境都感激的人。
往年虽有长离将军在,他们不会被侵犯。
可只要打仗,人们的生活都不会好过。
而现在,是他们的长离将军用自己换来往后十几年或是几十年的和平。
只要安宁公主还在,这份盟约便不会失效。
公主车架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的都是公主的嫁妆,整整十米长。
宋行知在送嫁队伍中,代表了皇室。
而城门楼上,步一悠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向城门走来,经过,远离。
思念,舍不得。
这样的情绪感受都是长离带给她的。
可也意味着分离。
从城门往外看去,便是一望无尽的草原。
冬日里小草都被压在积雪下。
一望无际的雪地里,一条长达十米多的红色婚嫁队伍尤为明显。
从栖州到北门关,横穿雪地,要三个时辰。
步一悠看着队伍成了蚂蚁的大小。
北边的风真大。
“姑娘,回去吧,这风太大了。”
沉雪很担心她的状态,整个人像是要破碎了。
步一悠转身就打破了沉雪的胡思乱想。
“走,骑马去追人。”
“姑娘,我不会骑马啊!”
瞧着上马,牵绳,夹马肚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人就已经飞出去了。
沉雪一人还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在马背上的风更大了。
可步一悠却觉着更自由了,这种感觉和刚开始学骑马时不一样。
从前,她去骑马都是在伤害了别人之后。
她想将那种感觉延长,她渴望感知情绪。
远远的,步一悠便瞧见了在前方独自等她的宋行知。
“你还是来了。”
“你不是在最前面吗?”
宋行知与她齐行,马跑的不算快。
“公主和亲是会带兵的,这些算不上精英但也不是饭桶。”
步一悠还未靠近,便有人察觉了,禀报给宋行知时,他还以为会是魏昱那个傻子。
但后来想想,估计那傻子早就在队伍里了。
“舍不得?”
看着步一悠兴致不高的模样,虽然很少见她情绪外露,可宋行知还是很了解她的。
步一悠摇头,她清楚长离只是要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看着长离,她时常会在想,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该做的事,或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目标。
五岁之前,父母家人把她当做天才。
七岁后,父母有了新的孩子,对她厌恶。
十八岁之前,父母好像已经放弃她了,可她的人生却还是在父母的规定下走着。
要成为一个表面的名门淑女,成为步家与别家联姻的完美作品。
十八岁后,她在国外上学,脱离父母的掌控。
那时她有时会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只有看到别人不痛快或是痛苦,她才会有些许情绪波动,而那被她当成是快乐。
直到二十五岁死在手术台上,她都没想过自己该做什么。
“宋行知,你有应该做的事吗?”
从耳边呼啸的风声,宋行知的沉默,让步一悠以为他没听见。
她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却听到了回答。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做的事,这只是一种人生目标,是自己的追求。”
宋行知继续道:“重要的是自己,而不是追求。”
北门关外,已有人在等候。
壮马之上,是强壮体格的草原人。
“乌格勒会来吗?”
在步一悠眼中,那些人除了头发上的辫子款式数量不相同外,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区别。
“会,让他选和亲的公主已经是给了他面子。”
后面的车架队伍随着宋行知勒停马而整体停下。
“我等奉可汗之命在此等候安宁公主。”
北门关外的众人齐声的气势很大,到更像是下马威。
宋行知抬手示意身后的队伍。
“奉吾皇之命,本王要亲自将安宁公主送到可汗面前。”
双方的意思都很明了,这种时候就是看谁先退让一步。
只有马儿敢摇摆自己的尾巴,其余的人都不敢有任何的动静。
“那烦请诸位请示你们的可汗,可还记得战场上的交锋与约定?”
车架内的声音坚定有力量。
“公主尊驾,自当是要亲迎的”
前面的人纷纷让了条道出来。
步一悠看着新出现在视野中的面孔,年轻有为确能担起。
虽同样是体格强壮的人,可那张脸却不似其他的粗糙。
最先的交锋是乌格勒先退了一步。
众人这才继续出发。
走了三日,才到乌恒。
这的建筑不再是房屋,而是一个个被圈起来的蒙古包。
婚宴则是在两日后,这两日里他们被安排进了蒙古包中安顿休息。
被圈起来的这块土地里有好几个蒙古包,大大小小的,共有八个。
长离住在主包。
“这里如此落后,为何不直接出兵将人收服或是赶走?”
步一悠在蒙古包里转悠几圈后很是不解。
“他们本就是全民皆兵,又擅骑射,若真打起仗来,只会两败俱伤民不聊生。”
宋行知在案桌前写信。
“你觉着乌格勒此人如何?”
“心月,莫要做多余的事,这里绝非你表面看到的安全。”
瞧着宋行知埋头苦写,还要抽空回答自己,觉得无甚意思便走了。
“我去主包。”
看着人离去,宋行知只能默默叹气。
本来想着她不来,那就好好在栖州待着,结果她还是跟来了。
“长离?”
步一悠进主包毫无阻碍,只是看到人还在床榻上躺着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方才推演了星盘,耗费了些精力。”
她起身主动解释一番。
“你觉着乌格勒此人如何?”
步一悠一屁股坐下,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有何能力,竟能让皇帝同意和亲。
又不是打不过。
“若从草原可汗的身份来看,他无疑是最优秀的。你可知长离将军从未有过败仗,唯一一次便是与他交手,双方损失惨重,长离将军更是深受重伤。”
长离更像是一个讲述历史的人,而她并非亲身经历者。
“乌格勒只用短短一年统一了草原各部,无论是计谋还是统领的能力,他都是这草原上最杰出的。”
“他也许不是真心想和亲,但草原的冬天本就是很难度过的,所以和亲才是最优解,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步一悠听着长离的分析,没想到表面上瞧着阳光,看来心机深着呢。
看出了步一悠眼中的担忧。
“放心,自保我还是能做到的。”
长离从未把她来到这个时空的具体计划与任何人说过。
本来坚定的心,在草原上的这几日却变得有些摇摆了。
她不确定师父说的是不是一定是对的。
“罢了,你先休息吧。”
看着步一悠离去,长离也曾怀疑过,像她这样的变数是否就是改变乌格勒星盘的关键。
可长离私心并不想将步一悠拉进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命局中。
是选择未来,还是选择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步一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