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现的第几袋了?”
离开围观的群众,刻意压低音量却又饱含恐惧的声音依旧能频繁地传到耳朵里。
“□□袋了吧……”
“太残忍了!”
诸如此类的声音源源不断,随着苏识羽越走越远才渐渐消散。
看见了刚才的现场,现在呼吸的这一片空气都好像变得浓稠厚重,血液往下滴着,想起那沉甸甸的几条性命。
走进2号楼大厅,物业小妹声音甜甜的和她打了声招呼,怕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
苏识羽走过去等电梯,数字从22缓慢向下跳动。
前几天中介还和她保证博雅小区安保系统完善,是市里安全系数最高的小区之一,一直备受骚扰跟踪的苏识羽最后决定租这里,谁能想到今天早上小区里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几袋子尸块。迅速到达的警察正在清理现场,装尸体的袋子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不知道放了多久,进了楼都能闻到。
凶手是用什么方法把散发强烈味道的尸块运进满是摄像头的小区里的,并且还堂而皇之的丢弃在外面,就不怕被警察抓到吗?
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她心底升起种隐约的不安。
刚才还只在警戒带外看了几眼,现在想到那些尸块,鼻尖好像也萦绕着一股外面传来的尸臭味。
苏识羽没忍住,扶着墙干呕了一下,酸涩的感觉从鼻尖涌上眼睛,顿时眼睛就红了,还蒙上了层薄薄的水雾,逐渐苍白的脸庞浮上点点病态的红晕,眼周泛起旖旎红意。
她扶着墙站起来时身体颤瑟一下,这种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无比腥恶的臭味,那是来自同类的尸体的味道,闻到时就仿佛一下子被天敌锁定,让人永远无法忘记。
“你还好吗?”,一声突兀的关心响起。跟在后面观察许久的江晏生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幅堪称美丽的画面,再次见到那张完美无缺的漂亮面容,他嘴角温柔的笑意都情不自禁更深了几分,更别提这幅容貌受惊后懵懂脆弱的模样,好像谁都能细心的安抚拥抱她。
苏识羽被突兀出现的声音吓的一颤,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住在她楼下的邻居,好像还是第一医院的医生。
“江医生?是你啊。”,苏识羽赶紧擦了擦眼眶里刚刚溢出来的泪水。
江晏生穿着整洁的西装,戴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身上有种雪松香水味,时不时盖过她鼻尖尸体的腥气,他低声关切的说:“你好像很难受,是被外面的场景吓到了吗?”
知道他说的是尸体,苏识羽点点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尸体。”
“叮——”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中间红色的地毯有点像颜色很鲜艳的血。
有一家三口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大人拉着玩小水枪的男孩慢慢走远了。
进电梯后苏识羽才发现江晏生还拿了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底部微微下陷,看着就挺沉的。江医生也在搬家吗?苏识羽也没太在意,刚才坐电梯的那家人也喷了香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各种味道熏的停止工作了。
江晏生仿佛察觉到她的不适,语气隐含关心:“还是很难受?一会去我家拿点缓解的药吧。”
她只来这边的房子收拾过东西,和江医生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想了想还是婉拒他:“谢谢,不过不用了。”
“苏小姐,最近出门要小心,感觉你像是凶手会感兴趣的目标。”江晏生眼神微暗盯着她看,语气却似温柔的提醒她。
电梯顶部的透明玻璃里流淌着各色的花朵,顶部的柔光从水层里温和的倾泻而下,保障光亮的同时隐藏了电梯顶部原本的颜色,向上看去只能看到柔柔的白色光雾和流淌其间的花朵。
苏识羽觉得现在她混乱的大脑就和顶部的光雾一样 ,既看不清江晏生的脸,也听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良久,苏识羽问他:“你认识凶手?还是你知道凶手是谁?”
江晏生笑了一下,和她说:“我也只是猜的,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喜欢碎尸的连环杀人犯,警方称他‘vultures’,即使不把尸体带走也要就地肢解,像个食腐的怪物。”,江晏生似是嘲讽的语气继续分析着,“可能有什么怪癖吧。”
苏识羽当然知道‘vultures’,应该说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恶魔。
江晏生继续说着他的想法:“听说死的多是年轻漂亮的男女,这种连环杀人犯一般都有自己挑选猎物的标准,我猜他挑选猎物的标志就是年轻容貌漂亮。”
“猎物……”,人是可以随意挑选的猎物吗,苏识羽不知道该作何心情,她这种普通人实在是无法理解变态的心理。
“是啊。”江晏生好似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凶手可是认为所有人都是等待他扑食的猎物,他圈养的猎物。”
“——我想这其中肯定也包括你。”
江晏生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兴趣,而苏识羽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电梯门,似乎没听到他刚才的话,好看的眉微蹙,配以皎洁的容貌,像座最无可挑剔的圣洁的受难圣母像。
江晏生继续说:“上周玛丽恩街道就发生了一起碎尸案,也许他已经来这边了。”
电梯正对门口的那面安装了到顶的镜子,就在苏识羽盯着电梯门大脑放空的瞬间,通过反光看到镜子里的行李箱好像短暂的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蠕动。
苏识羽浑身一惊,大脑瞬间清醒,她又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行李箱好端端的待在原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许是错觉吧。
进电梯后心里一直有一种不适感,她以为是外面那些尸体的缘故,但和江晏生的对话又隐约感到怪异,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原因。
这时江晏生又说:“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可以联系我,你前天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太关心她了,对只见过几次面的邻居不应该关心到这种程度。
苏识羽答应下来,又悄悄看向那个行李箱,也许是被自己的猜想吓的大脑清明了点,又或许是这次观察的更仔细,她看到行李箱底下的地毯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洇湿痕迹,因为地毯也是红色的所以并不明显。
或许是上一躺电梯那个小男孩水枪里的水,尽管这样想,苏识羽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某种恐惧。
刚才电梯中间停了几层,但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人,现在这层也是。看着眼前亮着灯的楼道,苏识羽有一种立刻跑出去的冲动。
江晏生突然轻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手指在颤抖,虽然很微弱,但我视力很好的~”
更短促的笑声响起,声音清亮好听,如果不是搭配奇怪诡异的氛围,那张脸还是非常俊朗好看的。
冷静、要冷静…下一秒苏识羽手刚抬起,电梯门“叮”的一声又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电梯间里异常清晰,苏识羽甚至觉得自己的紧张使听觉格外敏感,那一声关门声穿透耳膜“轰”的一声砸在脑海里。
“啊!”苏识羽身体一僵,她感到有把刀抵在自己腰上,江晏生的声音响起:“别乱动哦,这里可是肝脏,如果我从这里下刀,几分钟内你就会死。”,说话时抵在后腰的刀力度又重了几分。
窄小封闭的电梯间里,苏识羽睁大眼睛一动都不敢动,恐惧和害怕让她多了几分脆弱容易破碎的感觉。
因为长相清纯有欺骗性,平时同学总开玩笑说她是笨蛋美人,本意是夸赞她的漂亮,她也不觉得自己真是那种又蠢又笨的人,但遇到危险,她会本能的做出示弱无害的姿态,凭着这种说不清的本能,她每次都能保护好自己。
很快电梯又停了,是江晏生住的20层,他拿刀的那只手环住苏识羽细弱的腰,刀尖依然抵在皮肤上推着她往前走,另一只手则拉着行李箱,力气大的让苏识羽腰部隐隐作痛,她余光看见行李箱在路上留下一滴一滴暗红色的血滴,此时江晏生也正好回头,看到后说:“密封竟然没做好?一会还得把地擦一下。”
苏识羽趁机和他示弱:“江医生,你放了我吧,我绝对不会报警!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其实清楚一个杀人惯犯不会听信几句求饶,可现在一片空白的大脑实在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好办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这么快杀她,她应该再流几滴眼泪看起来更可怜些,毕竟以前那些绑架她的歹徒就对这个方法很受用,但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忘记怎么哭,江晏生比她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危险,他真的敢杀人!苏识羽总感觉他手上那把刀随时都有可能割开自己脖子或肚子。
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面对毫无人性的杀人犯,到底有多惊悚恐惧,只有受害者本人能体会到。
江晏生微笑的看着她。
苏识羽差点以为他真的在考虑,立刻说:“我马上搬走、我会去其他州!”,联邦的执法权是分立的,甚至有些格外分明的病态。
江晏生果然笑了,笑声格外愉悦,就一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没给出回应。
“我去国外,再也不回来了行不行……”
后背接触到冰凉的墙面,苏识羽退到客厅的一个角落,努力控制着不让更多的眼泪流下来,她感觉这个变态看到她的眼泪好像更兴奋了。
动作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江晏生说:“你不用搬走。”
苏识羽还没来及思考他是什么意思,江晏生继续说:“我好不容易遇到你,还和你住在同一个小区,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知道你今天回来,这栋楼的监控我还提前干扰了信号。”
苏识羽顿时心就凉了,不会有人知道她失踪,就算老师和同学发现也是两天以后,到时候她尸体都不知道被切成几块扔在哪个下水道了。
“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
江晏生看出她在想什么,脸凑近了些,苏识羽下意识偏过头躲避,江晏生也没在意,只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你一定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刀身贴上皮肤,苏识羽颤抖了一下。
“——以最美丽的方式死去”
冰凉的刀尖游走在身体上,即使力道轻缓也不可避免的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血痕,一股电流划过全身,细小的血珠冒出来,像装饰的红宝石细链。
“嘶——”腿上传来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江晏生收起刀,脸上没有丝毫抱歉,反而神色越发癫狂:“你看看,你就像一个天使,让人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纯洁甜美的气息。”
“我已经关注你好久了,今天终于能把你带回来。”,他从衣服口袋拿出一个针筒,“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处理完其他事再带你去国外。”
苏识羽看向他身后的行李箱,剩下的事就是指里面的那个人吧,而且国外是有什么更好的景色吗,杀她还要去国外。
“啊——”,针头扎下皮肤的前一秒,苏识羽突然踢向他腹部,巨大的疼痛让江晏生后退两步,就这一瞬间苏识羽迅速举起手边柜子上的玻璃花瓶砸到他头上。
“砰”的一声,几道血痕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江晏生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抬手随意抹了抹头上的血,更加兴奋的笑了。
那笑声大的像怪物终于扒下伪装,露出属于杀人犯的凶狠邪恶,变态又疯癫。
红色的玫瑰花掉在满是血迹的地上,苏识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的大声跳动,晦涩的思绪也急切的四处乱跳,脑里闪过很多想法,江晏生就站在门口方向,她只能快速跑进客厅,手里拿起墙边的棒球棍,警惕的看着他。
随着江晏生表情凶狠向她抓来的手,用尽全力地挥出去——
“砰——!”
“砰——!”
挥动的瞬间玻璃碎裂,紧接着哗啦啦的玻璃碎片从空中往下落,镜片在阳光下翻转,反射出无数的光芒。
此刻正在楼底下处理碎尸的警察和围观的居民听到声音往上看,涟漪般的彩色在向下坠。
就在碎片落地的瞬间,一道人影也跟着从楼上摔下来,砰地落在玻璃碎片上,从他身下流出的血液迅速淹没碎片,顺着堆叠的玻璃层层向下流动……
一个正在抽烟的警察呆愣在原地,掉下来的人就落在他面前,那些玻璃划伤了警察的头和眼睛,血迹在他身上不断冒出,站在原地顷刻间成了一个血人,他手里燃着的半截烟灰落到尸体流下的血迹上彻底熄灭。
所有人都愣住了,落地的那人脑袋像摔碎的西瓜一样爆裂,突出的眼球直直的瞪向空中,身体更是扭曲成了一种诡异的绵软形态。
“呼…”
苏识羽手脚发软倒在地上,急促的喘着气,眼睛重新聚焦后视线里最明显的是门口的行李箱。
她连忙爬过去打开行李箱,满是白光的眼眶里最先看清晰的是一只满是血的手,断掉的指甲上贴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不停。
苏识玙向外拉,很轻松的拉动了,几乎没用力气,她彻底跌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一只手掉在地上,行李箱盖子大开,那里面是死了很久的尸体。
“呜…”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苏识羽捂着脸哭起来,眼泪呛在嘴里,吸进气管,感觉像要窒息了。
门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看着眼前的画面沉默无声。
陆熙云是所有警察里反应最快的,也是第一个到达20楼的人,他停下向前去的脚步,视线完全被地上的人吸引。
纯白的裙子染上大片血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泛着盈盈泪水的眼睛和无助的神情——这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好漂亮,这是陆熙云看到苏识羽的第一个想法,此时被玫瑰花和鲜红的血液包围的她脆弱的像是藏在恶龙洞窟里等待拯救的童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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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审讯和取证后:
“苏小姐,你被无罪释放了。”冰冷庄重的话语落地。
走出警局的苏识羽大脑里的混乱依旧无法平息,今天经历的事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抬头看是黑压压的天空,远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在无边的黑暗画布上泛着点点蝇蝇光辉。
“苏小姐!”
审讯结束后一直走在她身后的陆熙云追了上来:“这么晚了,我正好也下班,我送你回去吧。”
审讯室里算得上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神色,那张原本锋芒毕露的脸借着黑暗的模糊也显得柔和了些。
苏识羽看向他:“谢谢你,陆警官。”
不远处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警官见有人捷足先登也歇了上前搭讪的心思。
“回博雅小区吗?”
苏识羽点点头:“嗯。”
回家的路上苏识羽问他:“江医生已经死了是吗?”
陆熙云小心翼翼的安慰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就是代号“收藏家”的连环杀人犯,你们小区的抛尸案就是他做的,不管他再谨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还好在碎尸组织中验出他的DNA了……况且当时你是自卫反击才使他意外坠楼,如果不是你识破他,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无辜的受害者。”
一个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狂魔,一个是善良孱弱的受害者,谁都不会同情杀人犯,去指责精神濒临崩溃的可怜女孩。
“在他开始作恶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自己未来的结局。”陆熙云末了语气有些愤恨的说。
苏识羽头枕在车座靠背上,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只有眼框还是红的,“谢谢你的宽慰,陆警官。”
“尽管是间接造成的,很多人第一次直面死亡也都不可避免会产生心理问题,如果感到不舒服就联系我,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我第一次击毙歹徒的时候心理也出现了问题,就是他帮我治好的。”
“谢谢。不管是谁第一次杀人都会愧疚是吗?即使杀的是一个坏人。”苏识羽感到心情无比低落。
陆熙云看向她:“当然。这恰恰证明你很善良,和你杀死的坏人是截然不同的人。”
“陆警官。”苏识羽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他:“圣心大教堂连环碎尸案的凶手是江晏生吗?”
“不是,他们犯罪特征不一样。”
“所以江晏生并不是‘vultures’。”
陆熙云说:“没错,圣心案经过法医拼接后的尸体虽然未缺少任何部位,但是…”
苏识羽看出他在犹豫:“如果涉及到不能透露的案情就别说了。”
陆云齐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形容,博雅小区案的尸块分割完整且没有遭到破坏,但圣心案所有尸体的左手都有灼烧过的痕迹,外表呈现焦黑,这也是我们一直匪夷所思的地方。”
“其实除了圣心案还发生过很多起特征相同的碎尸案,最早也不是在新州,而是在国外。”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苏识羽疑惑,想不出来灼烧左手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现在没有人能联系出灼烧左手和挑选被害者的关系。凶手也不符合激情杀人的特征,直到现在,警局还没找到更多关于凶手的线索。”
而作为警察的陆熙云对这个案件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到羞愧、沮丧……说到这里时他眼神里一闪而过某种坚定,他从来没有放弃抓捕这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苏识羽很困倦的倚着靠背,眼中迷迷蒙蒙泛着泪光,陆熙云余光偷偷用余光看了她几次,又赶紧专心致志开车。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偶琴市现在不安全,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