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少有这么脆弱的样子,惹得苏汯心疼不已:“是我不好,没法子,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潜伏下来不惹人怀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故意要娶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
苏汯在醋海里翻滚了多少天,这会终于不醋了,见她这么娇滴滴妩媚动人的模样,更是被她勾得三魂悠悠气魄荡漾,哪里还能跟她实打实的计较,剩下的只有疼惜和安慰了,嘴上却不肯服软:“我就是故意的,就是看不过去你跟他那么亲密,我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救你,一来就见你们俩秤不离砣……”
“谁秤不离砣?”
“好,好,没有,是我看错。”
他捧着她的脸,亲吻落在她的眉间,不断的亲吻弥合了分离的相思和空虚,如果不是顾念她的身体心存疼惜,他真会忍不住再三将她拆碎了揉搓一番,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个好主意,便一把将她按到自己怀中,默默压制住躁动的欲念,过了片刻,下床出了门去,吩咐侍女端两碗阳春面来。
谈绾忽然觉得恍惚,他竟真的来了,竟然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居然不是一场梦?
见她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苏汯只觉她可爱,嘴角弯了弯:“面还要煮一会儿,现在是提问时间。”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复又正色道:“不对,现在是审问时间。”
“放马过来。”
她又被他给逗乐了:“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猜?”他披着衣服赤足在地上站着,给她端来一盏茶,谈绾就着他的手喝了,他又问,“还要吗?”
简简单单的“还要吗”三个字,却让她想起方才床笫之间他那一声声低沉性感的“还要吗”,顿时脸色绯红,扭过头去:“不要!”
苏汯却似无所觉,淡淡笑着自己又倒了一盏,仰头喝了。
“常兰大人也知道这事儿吗?”
“唔,他知道。”
“真正的盏旦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关着呢。”
谈绾心念微动:“忆襄山,至少在忆襄山那日,就已经是你了,对不对?”
苏汯一笑:“是。”
谈绾倒抽一口凉气,他竟这么大胆,潜藏于敌人的刀刃之下,于不经意间翻手为云,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化成盏旦的模样,于忆襄山瞬间逆转了局面。
她明白过来:“真正的盏旦其实并没有背叛若叶。”
“嗯。”他点了点头,“我赶到的时候,先去找了常兰,他与我曾有旧交,知道兹事体大,也在竭力打探白梓岚和沈懿奴的状况,我们也想了各种法子,但若叶为人狡诈,严华对我极为熟悉,只要我露面,肯定会被他识破,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严华……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锐利飒然如苏汯,想起这件事,也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眉心一缕深深的忧虑:“大概是真的对朝局失望至极了,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叛国投敌,还设计抓了白梓岚和沈懿奴,反过来要挟白宗澹和沈垣。”
如果不是当日白梓岚抓她去刑部验尸,她可能也不会被严华抓走,苏汯也不会被牵扯进这种复杂状况中来了,她忍不住挠了挠头:“当日要是没去那茶楼喝茶,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苏汯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微笑:“这么快就后悔嫁我了?”
“哪有!”谈绾嗔他一眼,眉目之间俱是妩媚风流,“从前没发现,苏大人原来是哄女孩子的高手。”
“错了,是天才。”
“你说什么?!”她支起身子便去拧他的耳朵,苏汯侧头方便她拧,一面笑道,“我第一次哄人,就得夫人这么高的评价,不是天才是什么?高手只怕还不足以评价。”
“你……”
谈绾绯红了脸,被他那春水般的眸子烫了似的急急撒了手,还未退,便被他一把捞起来,密密的吻复又落下,正在他想要进一步攻城略地的时候,外门侍女敲了敲门:“公子,面备好了,您现在用饭吗?”
谈绾如蒙大赦,又羞赧不能自已,几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苏汯叹了口气,和衣起身,把面端了进来,那久违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这滋味在她后来的一生中都代表着温暖和归属,她所求不多,但无疑是幸运的那一个,他看着她吃面,伸手摸了摸她最近消瘦了许多的脸颊,心里被一丝一丝的心疼填满,轻声道:“从前有师父,以后有我。”
她从面碗里抬起头来,看着他,明明是妩媚的双眼,却如同小鹿般乖顺温暖,小舌头舔了舔嘴角:“好。”
长夜未央,谈绾吃得心满意足,躺在床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大人,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顶着这张面皮扮盏旦?”
“自然,”苏汯一笑,“戏既然开了场,当然得继续唱下去。”
“若叶身边那个伽檀……”她想起那人一张惨白的脸,那一双死鱼眼和刀裁般的嘴唇,就觉得不寒而栗,她细细回忆一遍,将当日在刑部所见所闻与苏汯都讲了一遍,说到红腥虫和那两具尸体,满脑子翻滚的都是那天可怖的场景。
苏汯亦在她身边躺下,握着她手上细细的茧子,淡淡道:“那是常兰在汴京留的眼线,他也在查连珠弩的事,被若叶发觉,所以杀人灭口。”
“你也知道连珠弩吗?”
苏汯笑着将她圈进怀里,凝眸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连珠弩的设计过程,我全程参与过。”
“什么?!”
谈绾再度惊了,瞪着他,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是白梓岚告诉你连珠弩的事情?”
“若叶逼迫他向白宗澹写信,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他倒是有骨气,不管他们如何逼迫都没有松口。”
“你也很有骨气。”他赞一句,在她额上浅浅一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若叶是婼碧珂的情人,婼碧珂对她的父兄不满已久,一心想借着若叶夺回军政大权,她与常兰……”
想起那把匕首,他们俩仿佛心有灵犀,谈绾道:“她不是真的那么厌恨常兰大人吧?”
如果真恨一个人,便是旧物,怎么会连上面刻的字也模糊到这种地步,必是携带身边日日摩挲方会如此,还要拿它出来杀白梓岚嫁祸常兰,是为了让他想起些什么,还是只为了让他心疼痛苦?
“常兰幼时曾与她在汴京游学,那时候的婼碧珂天真烂漫,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常兰告诉我这是他的妹妹,他带着婼碧珂四处游玩,那时候兄妹感情还是很好的。”
不知为何,谈绾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常兰带着妹妹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蹦蹦跳跳游戏的模样,出身高门的异国公子,粉嘟嘟的小女孩,拿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一级级的沿着石阶往上蹦,那小女孩回头看着常兰,笑容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一面喊他:“哥哥,哥哥!”
“就像我和虞山那样?”
苏汯无声的笑了笑:“他们俩与你和虞山可不一样,不,应该说,常兰和虞山一样,是把婼碧珂当亲妹妹一样宠爱,但随着年岁增长,婼碧珂却没有把他当成亲哥哥对待,可是她又注定要成为西夏王后,嫁是嫁了,但当时状况很不好,常兰这些年也很苦恼,他比我还年长许多,却至今没有婚配,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
“是婼碧珂……她不让?”
“嗯。”
“他们兄妹俩的父亲葛满大人也不管吗?”
“——是常兰自己不愿意。”
谈绾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糊涂账啊。
就这么絮絮的说着话,红烛燃了整夜,也不知道是何时睡去的,却一觉到了大天亮,谈绾醒来,惊觉枕边已无人,便翻身下榻,却见他坐在桌边,已经收拾齐整,幸亏他没有换上盏旦的人皮面具,否则她都觉得昨夜是海棠春睡一场幻梦了。
苏汯笑意柔缓:“夫人睡得可好?”
可惜还没来得及说笑几句,常兰便派人来传话,说是前方有军报传来,二人虽是新婚,但事关两国,只好请二人去正厅说话。
苏汯与谈绾对视一眼,心知不好,她便匆匆洗漱,与他一道去正厅见常兰。
还没见到常兰,便见白梓岚正坐在厅上喝茶,谈绾笑道:“白大人起得好早,也是常兰大人请你来听军务的?”
“不是我早,是你和……你男人起得太晚了,想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所以起迟了?”
“你男人”三个字让谈绾瞬间脸红透,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便暗暗拉了拉苏汯的衣袖,但苏汯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很是受用似的眯起眼:“以后可能每天都会迟,劳烦白大人多等一等了。”
白梓岚:“……”
谈绾:“……”
屏风后传来常兰的轻笑声,一个俊美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满座故友,常兰不胜荣幸,打扰苏大人新婚非我本愿,但实在事出紧急,不得不叨扰三位。”
苏汯摆了摆手:“无妨,何事如此紧急?”
“——若叶带着沈懿奴,领了三万精骑,往大宋边境的出云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