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仵作纪事 第77章 输人了

白梓岚一贯的促狭，落在此刻，就是活生生的陷她于不义。

看着宣武县主登时微冷的眼，谈绾便道不妙，瞪了白梓岚一眼，后者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仿佛只嫌火烧得不够旺，还要言语，谈绾便拦住他：“好好，我应战。”

县主道：“那，你要什么为彩头？”

不待谈绾出言，白梓岚已扬眉：“怎么，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谈绾：“……不。”

要赌就赌更大的，她指了指一旁那俊美的西夏高官，微笑道：“我要他做彩头。”

县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禁愕然：“他？他怎么行？”

白梓岚拧眉：“他是何人？”

谈绾指的人，正是王太后的哥哥，那长相十分俊美的常兰。

宣武县主看向她哥哥若叶，若叶却不言语，只是默然饮酒，人群中渐渐无声，半晌，常兰转动着修长指间的碧色指环，淡淡笑着，用汉话道：“无妨，权当陪女孩子们玩一玩罢。”

“好！”

说比就比，谈绾功夫一向马马虎虎，这段时日同苏汯在一起，空闲时还偷师了几招他的剑法，虽然还是马马虎虎，但保命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这县主用的是弯刀，与寻常搏斗还有不同，谈绾正琢磨着这局面，——如今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若是搏命去赢，同常兰就有一次说话的机会，看西夏人的反应，常兰和若叶之间似乎有些微妙。若是要输给这县主，也该输得让对方觉得心满意足才是，这样才能放松她的警惕，才便于白梓岚与她“亲近”。

谈绾还没琢磨出到底该怎么选，只听身后白梓岚重重咳嗽两声，一股冷飕飕的空气从身后传来——看来他是真不想让她输给这县主，可是——

斗了三十多招，一阵劲风过耳畔，谈绾心道不妙，余光便见那是从人群中射来的一道白光，正向宣武县主脖颈袭去，眼见就要血溅三尺，说时迟那时快，她立即翻动手腕，铿然将那白光截住，也就在这时，宣武县主的弯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枚银针落在一旁青石上。

白梓岚冷哼一声，和她一起看向那白光来处——动手的人正是严华，他拍了拍衣袖，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梓岚，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谈绾心知肚明，他就是故意要挑起西夏与大宋之争端，可他也没有当真杀死这县主，仿佛算准了她一定会出手阻拦一般。

只是她一出手，就会输掉这场打斗，白梓岚就暂时成了这西夏美人的囊中之物了。

县主撤了弯刀，笑得很骄傲：“你输了，他现在是我的了。”

围观的西夏人大笑起来，坐在上首的若叶也在笑，常兰却只是淡淡看着场中，仿佛什么都不在他眼中。

沈懿奴在一旁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白大人，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汴京城公子中的公子当然见惯风月，各种场面不在话下，虽然他通常并不置身其间，但真到了这等地步，他也是不扭捏造作的，很快就调整了状态，状若无辜的伸出双手手腕，对那宣武县主一笑，摆出一副凭君处置的模样。

便是谈绾，曾见过他种种狠辣嚣张、霸道无情的模样，又在异国见他这等疏狂惫懒、这等容颜笑貌，一时也晃了眼，惊了。

不得不说，就皮相而言，白梓岚虽比不上苏汯和卫英，但也着实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谈绾道：“愿赌服输，不过——”

“不妨直言。”县主心情好，笑靥如花，一双美眸只在白梓岚身上来回逡巡。

“不过人，我只能给县主一天。”

宣武县主哼了一声，弯刀入鞘，十分骄傲：“一天就一天，但是一天之后，他不会改变吗？我觉得男人会自己选择他欣赏的女人的，我看得出来，他在你们大宋也是有地位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应该匹配更出色的女人。”

言尽于此，谈绾冲白梓岚耸耸肩，言下之意，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白梓岚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严华，微笑着对她道：“那你自己当心些，我这就去了。”

游园散场，堂堂大宋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如今的协领大人白梓岚，作为彩头成了西夏国皇太后情夫妹妹的“座上宾”，还是被前大理寺一个小仵作给输掉的，这事这么想怎么诡异，但既然到了这个山头，断无后退之理，苏汯又不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现在可以信赖的人都只有他一个，于是亦回道：“好，大人也当心些，我在这里等着大人回来。”

宣武县主便不悦，一把扣住白梓岚的腰带，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从现在开始，你是属于我的，不要弄错了。”

白梓岚大笑：“是，我从现在开始，是属于您的。”

送走了他，谈绾转头看向沈懿奴和严华，前者一脸冷漠，后者一脸无谓，便咬牙暗骂了句奶奶的，还没说话，便见若叶命人要将沈懿奴拖下去，乍然生变，沈懿奴自然挣扎厉骂，谈绾亦是惊讶，却见严华只是淡笑不语，便问：“你们这是何意？”

虽然卫英与谈绾有谈清月身死的大仇，但罪不及妻儿，何况卫英也已经死在升平楼爆炸之中，沈懿奴在这件事上毕竟无辜，谈绾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若叶，眼见着她不知被拖到哪里去，自然心中暗暗胆寒。严华却不理会，反而摁住她的手，冷冷道：“她是沈垣的女儿，不会要她的命的，你大可放心，何况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你觉得她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不自己猜一猜？”

谈绾一脸无语的看着严华，这个一向貌不惊人的人，因为心态的巨大变化，此时竟焕发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容光来，显得棱角分明，又野心勃勃。

“你想去看看吗？”

他轻启薄唇，嘲弄似的道。

谈绾扬眉：“你带我去？”

“……好。”

严华便扣住她的手腕，当真带着她，跟在若叶身后向园子深处走去。

沈懿奴被带到一处叫作悟陶轩的地方，名字虽雅，里头的风景却不怎么美丽，东西厢房足有十几间，各个门户紧闭，不闻人声，院子里站着十七八个精瘦的男子，一看便是功底扎实的练家子，当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那苍白得都有些不正常，高鼻薄唇，长指细细，还在微微的咳嗽。

这人给她的感觉是熟悉的，就像某些惊悚的时刻突然潜进脑海之中，激得谈绾乍然间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因为她已经认出来，这人就是扮成严华的模样烧毁刑部那两具尸体的假面人！

严华说过，他是若叶的师父伽檀。

一想起那些扭动的虫子，谈绾就觉得恶心，比腐尸还要恶心，严华在一旁淡淡的道：“怎么了？好戏还没开始呢。”

沈懿奴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谈绾已经不想看了，但是严华却不由得她选择，将她推进院子里，对伽檀微微笑了笑，伽檀便命人上了两张椅子，又送上两盏子茶并两三碟糕饼，伽檀眼珠子是灰败的，看着谈绾，仿佛薄刃划过一般锐利：“尝尝，看看是不是汴京的味道。”

谈绾道：“伽檀大人对汴京很熟悉？”

伽檀只是转过头去，朝众人挥了挥手。

如同身在刑部，沈懿奴嘴里被塞得满满，纤细的腰肢和手足都被架了起来，绑在十字刑架上，正竭尽全力的摇头挣扎，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有人把她嘴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沈懿奴立即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要干什么？！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汴京城动手不说，还敢在西夏对我用私刑？我父亲可是户部尚书沈垣，你们要是惹了我，一定会付出百倍代价！”

伽檀慢慢走到她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捏在她下颌骨上，只听咔嚓一声，下巴就脱了臼，沈懿奴痛得大叫，偏又说不得话，那声音分外凄厉，刺得谈绾耳膜作痛。

“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在西夏，会来救你吗？”

沈懿奴被他捏得几乎魂断，眸光仍是狠辣的钉在伽檀脸上，见她眼神如此刻毒，伽檀微微皱眉，在她下颌骨上又用力捏了捏，登时手下惨叫迭起，他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我最恨女人这样看着我，沈小姐。”

他再次用力，沈懿奴一向金尊玉贵，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即便痛昏过去，伽檀动动手指，一瓢冷水泼在她的脸上，才又幽幽醒转来，眼神便不比方才那般怨毒，而是多了几丝惧怕之意。

“——看来沈小姐也还是会害怕的，既然如此，我帮你复位，可好？”

这人说话的方式倒是彬彬有礼，不过动作却酷烈至极，又是咔嚓一声，沈懿奴的下颌骨便复了位，看着他嘴唇灰白的颤抖着，美眸中尽是敢怒不敢言的恨意。

伽檀也看着她，久久不语，然后淡然道：“可是该怎么让你父亲、大宋户部尚书沈垣沈大人相信我呢？听说，他可不是会随便相信别人的人，通常而言，他喜欢别人付出同等的代价。”

“他……”

谈绾心道不好，便见几个男子上前一步，摁住沈懿奴的双臂，两人拿着钳子，扣在她残留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上，微微用力，便将一根通红的指甲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伽檀捂住了沈懿奴的嘴，冷淡道：“嘘——你真是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