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念樱唇微微一抿,大眼睛就雾色弥漫,上官陵知道臊了她,护妻心切,冲着谈绾使了个眼色:“闭嘴!有什么好笑的?”
苏汯斜睨她一眼,谈绾忙捂着嘴噤声。
“你们倒要一直闹下去的意思,也不嫌烦。”
“你孤家寡人,懂什么?”上官陵美滋滋的翻了个白眼。
“言归正传。”
闻言上官陵放开萧念念,正色道:“究竟怎么回事?”
“蒋求识死了。”苏汯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
“什么?”
上官陵微愕。
“喝酒误事,于升平楼坠楼而亡。”
“我不信。”
“谁信呢?”苏汯轻讽一声。
上官陵对萧念念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起身告辞:“念念先回府了。”
待她转身离开,苏汯方问:“路上安全?”
“下头有几个小厮仆婢,安全着呢。”
“她如今有你护着,我也安心。”
“哼,”上官陵不悦,“你这意思,要是她不高兴,是不是还要把人抢回去?”
“酸不堪闻。”
苏汯嫌弃似的拧了拧眉,转头看看天上月色。
上官陵却得意洋洋:“我乐意。”眸光一转,落在谈绾身上:“这位小兄弟?”
“大理寺仵作,谈清月的徒弟。”
“刚才听说了,叫谈绾。”上官陵看她一眼,又看向苏汯:“谏院废除之后,咱们司谏官已经归入御史台,三司各司其职,你怎么跟大理寺的人搅和在一起?”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可是王玄简手底下的人。”
王玄简三个字咬得极重。
“无妨。”
苏汯摇了摇头。
“那这么说,你已经验过了蒋求识的尸体?”上官陵转向谈绾。
“小人验过。”
她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上官陵却皱起眉:“不用跟我大人小人的这一套,我又不是他,无须客套。”
“……”
“结果如何?”
“从尸体上看不出异样,他死前确实曾大量饮酒,头部遭受重创,颈骨骨折,若说是失足摔死,实在难以找到破绽。”
“那你们又是怎么查到那暗门子的?”
跟聪明人说话真是一点儿都不费劲。
谈绾道:“我是从袁潜忠的外甥王榔那儿知道,袁潜忠还有个在户部领差事的外甥,名叫秦若山,此人善于钻营,目前还颇受户部尚书的器重,据王榔的说法,怕是户部手脚并不干净,小人因此联想,修缮升平楼一事,可能与户部官银有所牵连……至于苏大人,他是从蒋求识遗孀那儿得知,蒋求识生前夫妻关系不好,他在白虎街大榕树还有个相好,所以前去探问,没想到会在那儿刚好碰到秦若山。”
“脑子清楚,”上官陵笑了一声,“我倒是知道,一贯眼高于顶,独来独往的苏大人,怎么愿意让你缠着了。”
“……”
谈绾默默诽腹,那是你们司谏官要拿我当枪使。
“这么说,秦若山和蒋求识有同一个相好,秦若山是袁潜忠的外甥,蒋求识是袁潜忠小舅子,他们按理说没什么要命的过节,要真是秦若山所为,袁潜忠必不知道,他巴巴的跑来告诉你,不过是向你我示好卖乖,想在朝中重新站队罢了,内情他一概不知。”上官陵摸着下巴。
苏汯冷笑:“万事留一线,只怕秦若山自己也想不到,亲舅舅会这般作为。”
上官陵忽然一笑,手指着苏汯对谈绾道:“你只知道他是司谏官,却不知道他的姓名?”
“……是。”
“傻姑娘,还是他算计了你我,那是他故意不告诉你,让你猜错,你还替他说好话,觉得他委屈,是不是?”
“……”谈绾语塞。
她自问易容术颇为了得,居然一日之内接连被两个人拆穿。
“他以前常常出入高贵乡公府,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会真的不认得那暗门子罢。”
苏汯微微拧眉:“陈年旧事,只有你记得清楚。”
“哼,”上官陵撇嘴,“至于秦若山此人,我在朝上倒是与他交过手,知道些首尾。”
谈绾眸光一闪,立即坐直身子:“大人不妨说说?”
“你方才没告诉内人那暗门子的名字,想来是不想她牵涉其中,这份心肠是好的。”上官陵虎目清明,“冲着你这份善意,我倒可告知一二——那秦若山父亲出身翰林院,母亲是袁潜忠妹妹,这你们都知道,他父亲自恃才高,不擅交际,到他这一代,家底愈发稀薄,日子不怎么好过。”
“不错。”谈绾点头。
“穷则思变,也是常事,要想钻营,上下打点自然需要钱财,我倒是听说,他和以前一些落罪官眷有些来往,有几家暗门子都是之前失势获罪的新党家眷,这些女子身世飘零无依,往往颇通诗词,秦若山人品不堪,却是才华斐然,便与他有些酬唱往来,一来二去,他也给她们介绍些恩客,这些人大多是些富家公子,甚至王孙子弟,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钱竟是这么来的。”
谈绾微惊,没想到这堂堂开封府尹的外甥,居然是在汴京豪门圈子里给达官贵人拉皮条的。
“这也不奇怪,就是翰林院的人,若是不入流,不也就是写些奉承酸诗罢了。”
上官陵一面说,还是看了看苏汯脸色,低下头,浅浅喝了口茶。
“是不是还能刺探些消息?比如蒋求识这样的?”
谈绾心道,这样既能买卖消息,又得人情又得好处,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是蒋求识到底说了什么导致惹祸上身?又是怎么死的呢?
不敢说户部官银问题,谈绾捂着脑门子玩笑:“难不成是情杀?”
“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听上官陵如此调笑,苏汯漫不经心的道:“只怕他这就要找上你,那暗门子是有些手腕的,你可当心祸从口出。”
“他敢来,爷爷保管先参他一本,再拧断他脖子。”
“参他?你参他什么?私德不修?他干的营生左不过也只是小本买卖,大的把柄拿不住,参也参不倒他,何况……”苏汯话至一般,忽然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别的事,侧头盯着谈绾不语。
“大人?”她被他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
不过一瞬间,他那凝雪般的面容又白了一分,眸光愈发冷厉起来。
“我想,我们可能走错了方向。”
谈绾和上官陵都是一愣,见他不似玩笑,上官陵便放下茶盏,正色道:“怎么说?”
“为什么我们都觉得,问题是出在那暗门子身上呢?”
苏汯拿出那包香灰,在桌上摊开,摇头道:“这香若我所料不差,也和那暗门子的茶和酒一样,除了名贵,并没有什么能要人命的效用。”
“或者是这些东西配合使用,会产生什么致人晕眩,或者致人乏力的症状?蒋求识生前是木匠修缮,常常要爬高爬低,算不到那一日就会跌下来摔死。”上官陵边说着,边拿起那包香灰细细查看,一不小心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谈绾倒认同苏汯这个说法,也摇了摇头:“我看过了,这是龙涎香和白檀香混合而成,这东西只是不容易得到,我跟着师父这些年,还没见过谁因为这个东西死的。”
“所以,我们顺着暗门子,不仅什么都查不出来,还会惹祸上身,走进死路。”
上官陵皱眉:“依你之见,此事和秦若山无关?”
“那也未必。”
“别卖关子了!想到什么就说,最烦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
苏汯亦不恼,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我们能想到秦若山身上,秦若山自己就想不到?谁会把凶器搁在明面上呢?只怕藏起来还来不及,我初时只有三分怀疑那暗门子,但因为“碰巧”在门口遇到了秦若山,三分就变成了七分,自然觉得是秦若山指使暗门子要了蒋求识的命。”
上官陵已经听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一拍脑袋:“原来如此。”
“……”谈绾一头雾水,看了看他二人,什么原来如此。
上官陵此时心情大好,耐着性子道:“这小子滑头得很,什么都是真的,什么暗门子,什么相好,就只有一件是假的——凶手是假的,因为人真的不是她杀的,你想想,又不是她一个人和蒋求识有干系?他家里明媒正娶的,才是真正和他不睦多年的那个!”
跳出**阵,一切瞬间清明。谈绾不禁语塞,怪不得方才苏汯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了似的——就是为了那“情仇”二字。
苏汯依旧眉头紧锁,盯着谈绾道:“你再好好想想,那尸体到底还有何不妥。”
“……”
谈绾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道:“这话有些不大尊重。”
上官陵摇头:“无妨。”
“死者生前是贪欢好色之人吗?好到何种地步?”
这话乍听是废话,一个有暗门子来往的人,当然就是贪欢好色之人,可是……
两个大男人对着一个小姑娘,这话回答起来倒有几分难为情,沉默片刻,上官陵冲苏汯抬抬手:“你说,你说,毕竟是你的人,我不方便。”
谈绾是万年脸不红的人,听到“毕竟是你的人”几个字,居然脸上也有几分发烧。
“食色性也,自然是好的。”苏汯淡淡道,还不忘盯了上官陵一眼。
“会好色到……嗯……这个……”
她想问的其实是,会好色到精疲力竭,关津失守,步履虚浮,发脱齿摇,精尽人亡的地步吗?她还清晰的记得,那蒋求识的尸体头发发黄,牙齿摇动,这正是阳气不足的症状,在尸臭的掩盖下,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
突然明白她这般扭捏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苏汯截断她:“你是说,什么东西能让人出现阳气不足,甚至不举的症状?”
上官陵一口茶喷了出来,谈绾的脸彻底红透。
苏汯对上官陵微笑:“见谅,她毕竟年纪尚小,这些男女之事还不怎么明白。”
“又不是你的犊子,你护什么?”上官陵笑。
谈绾默默怨念:司谏官大人,您还不如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