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打春梅来了不久,不知怎的,贾敏不能支持,每况愈下,一头睡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乱说胡话,惊怖异常。
大夫来看,俱道:“体虚血弱,应是积劳之象,但脉势急速,又似急怒攻心,这病可不轻,需得下副猛药。”
今日又请来贾府的胡太医,胡太医为贾敏把脉。良久,林如海把他叫到外头耳房,问他病况如何。
胡太医道:“弦脉端直而长,气机不利,六脉弦迟,素有积郁,稍感风寒,药取柴胡疏泄。寸关无力,心气已衰,脉气歇止,止有定数。”
林如海听了明白大半,皱着眉头,心中不悦,面上却掩住嫌弃,作出憔悴模样儿,叫他到正屋坐着,自己则到贾敏屋中,林如海假意关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犯了旧疾?不好了,你也该同我说,藏在心里闷坏了,又该如何是好?”
贾敏不能料理事务,又恐各家老夫人、夫人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强撑病体忙道:“每日请医服药,也不见好,妾身这病……还得不得治了?”一面说,一面嗽了一阵。
林如海笑道:“不必挂虑,才刚老先生说了,是一时感了风寒,不过吃些疏风的药便好了。”
贾敏叹道:“你不用虚宽我的心了,我知道自己熬不过今年了。明日是黛玉的生日,大家快快活活的过,还不知下一次还过得过不得了。”
林如海笑道:“你放心。”
贾敏方才的唯一一丝感动,忽然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不说话,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如海,一直到他离开。
之后林如海百般请医疗治,看医生启帖、症源、药案等事,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春梅亲自磨药熬药,照顾着贾敏,只不过贾敏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林家几房开始有了流言,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下人都说春梅才像是个女儿的样子,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夫人肚子里,那夫人的亲生女儿,谁知竟是个饿不死的野杂种。
那林黛玉天天作出大小姐的模样儿,素日里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仗着老爷夫人宠爱,如今夫人病了,林小姐不但不为夫人侍疾,甚至连药碗都不肯端一下,当今注重孝道,这话可是极为厉害的。
夫人再不好,那也是生养林黛玉的亲生母亲,断然容不得轻忽,林黛玉却不闻不问,将来于她的名声上极有妨碍。雪雁和王嬷嬷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立即来劝说。
“小姐还是去夫人屋子里呆一会儿罢!”
“是啊,哪怕只半刻也好,说出去好听些。”
“还有小厨房那儿,小姐也学着春梅姐姐去煲个汤熬个药什么的,不用小姐动手,奴婢们自然会准备好的。”
“是啊,现在人人都说小姐不孝顺,自己的嫡母病了,连药碗都不肯端,传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了。”
雪雁和王嬷嬷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瞧见林黛玉越来越差的脸色。
林黛玉也不理睬,淡淡地问道:“我且问你,那日孙嬷嬷怎么未跟你一同回来?”
这话自然是问王嬷嬷的,王嬷嬷突然愣住了,她支支吾吾道:“我以为是小姐嫌她做事不利落,打发了……”
林黛玉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最终也未说什么,心里想着那孙嬷嬷死了也罢,还少了一个多嘴的人。
贾敏的病越来越重了,按照道理说,林黛玉是要亲自来看望一下。
只是她一进门,春梅便用极为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林黛玉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眼见到处贴满了纸符,案上还放着一碗符水,贾敏头上戴着抹额,面色苍白昏昏躺在床上。
“林姑娘怎么来了?”春梅赶紧笑着迎上来。
林黛玉冷笑道:”妈病了,我身为女儿,自然应该来看一看的。”
春梅松了口气。
林黛玉叹道:“其实说句实话,妈这儿,我实在是不敢来的。”
春梅一愣,随即立即明白过来,却还是不懂装懂地问道:“为什么?”
林黛玉四周环视了一圈,她仿佛在寻找什么,她的视线拂过案上的符水,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瞧瞧,这屋子里到处贴着符纸,案上还摆着符水,想必是这屋子里不干净,让妈都吓病了,我素日体弱多病,胆子小,又怎么敢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