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HP1225 第6章 第六章

佑真抱着铁盒摇了摇，“你听——里面应该是照片！就是相册里拿走的那些。”

元初瞥了一眼那盒子，内嵌锁，盖子上用水彩描画着一片白浪翻涌的海洋，“可是密码是什么呢，这是你妈妈的遗物，我总不能把它撬开吧。”

佑真拧着眉毛，“嘶”的一声把腿往怀里抽，元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一只手尽量轻地稳住了她的腿，“忍一忍，不消毒好，感染了会留疤的。”

“如果能让你想起来，那也没什么。”佑真因为疼，话说得像很痛苦似的。

元初不言语，待伤口处理毕，才收起东西说：“万一我想起来自己是个——道德很败坏的人呢？你会敬而远之么？”

“你能做出什么道德败坏的事……”佑真想不出来。

“是你天真呢，还是信任我呢。”元初丢下一句话钻进厨房做饭去了。佑真闷闷然拾起盒子，试了两个密码，开始反刍起她的话，试第三个时突然扭头向厨房叫到：“你就是说我蠢呗！”

元初切菜的手顿了顿——到底是小孩子。

外面又喊：“但要是你，我愿意试错！我愿意！！”

元初笑了，笑容愈渐放大，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几乎是一闲下来，佑真就会抽出时间维护ABIGAIL的网站，整理资料、发布信息……有时和隔着一个大洋的盟友开视频会议商讨去各大城市的哪里募捐、发传单。元初耳濡目染，逐渐也就晓得了一些个中原委。

佑真反对NHP曾经上过几次新闻，她之所以被誉为ABIGAIL（亚比该）的带头人，大抵是沾了她父亲陆缆之的光，这点她自己也明白。媒体更懂得抓住两人关系特殊这层矛盾，每逢陆缆之发布NHP相关发言，佑真反NHP的新闻采访就会紧随其后。

佑真反对NHP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母亲柏舟生前致力反对此项目，她母亲自杀前，还在采访中大肆批判NHP会导致人类走向灭亡；柏舟长年受抑郁症困扰，坊间传闻她是被利欲熏心的丈夫所害；佑真纵然怨恨陆缆之，却并不相信这一谣传，她切身感受过她父亲陆缆之对她母亲的深情，绝不相信她父亲会对她母亲施以毒手，即便如此，她母亲的死，NHP脱不了干系。

第二个原因是她从一份名为《新人类试验Ⅱ号计划》的文件里了解，为了推进NHP，他父亲曾默许该机构利用婴幼儿做人体试验，数百名孤儿在这个试验的推行过程中精神失常；他父亲在民间广泛试验收集具有特异功能的孩子，打开他们的头颅进行外部干预，尝试意识剥离。

随着调查的深入，佑真看到了更多不为人知可怖的影像材料，这是一项耗资巨大难以估量的试验项目，意味着它背后的支持者不可能会是一个利益大众的圣人，NHP的推行成功，绝不能为全人类带来福利，引领全体人类进入新纪元，只会被少数人掌握在手里，变成一个潘多拉之盒。

这样的情形下，佑真几乎不愿向她父亲索取金钱。除了她母亲柏舟基金会每月有限的收入外，佑真还额外做一些周末兼职帮补。

如此一来，就极大地占用了佑真的闲暇时间。佑真休学一年，从前的东西忘得七七八八，她修的课程课业又繁又重，跟上已经很吃力，新挂了两科，每天熬夜温书迎补考。再加上她注意力容易分散，精力就消耗得更快，一讲题她就打瞌睡。

元初只好主动担起“养家”的担子，逼她停了兼职，自己每晚在兼职网上抢一些竞争力不大的冷门工作。用得是佑真的身份注册，也就自然到了佑真的账上。

佑真越来越认识到元初很厉害，近的像是修理家电、家具，做饭、全科目家教……稍远的建模、编程……更远的农业、陶瓷、电子工程、勘探……让佑真从讶异到愕然继而是震惊再到哑然……元初不是普通人，意味着自己和她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每当想到这一点，佑真的心就像一座灯火通明的城突然熄灭了，月亮也看不见。

佑真夜里开始失眠，却又不敢让元初发现她失眠，只好每晚闭着眼睛装睡。

睡着的呼吸和醒时的呼吸频率是不同的，临近考试，元初提议接送佑真上下学，美其名曰：监督课业。

清晨天方蒙蒙亮，便拎着早餐，跟在佑真身后，听她背诵算法原理：“需要了解……其原理和应用，包括编码方式、选择、交叉……”

“变异。”元初提醒。

“我记得，我记得！你别提！”

“先吃早餐吧，该凉了。”

两人并肩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元初咬着豆浆的吸管看佑真用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含糊不清道：“NCBI、EMBL……利用这些数据进行……”

元初眼前浮现出一只鼓着两兜食囊的仓鼠在背书的模样，星星落进了眼睛里，笑着竖指向佑真比划嘴角……

佑真跟随她的指示抹了半天，那粒儿馃子还在原地，元初笑着凑近前，帮她抹去了，“你怎么这么笨啊……”

金色的阳光里面，元初的眉眼在眼前陡然放大了几倍，佑真嘴里的东西不香了，剩下半截煎饼提在手里走了一路。

“你怎么不吃了？”元初问。

“饱了。”

元初接过佑真的半截煎饼，“那我吃吧，”学佑真的那样咬下一大口，“能吃别浪费。”

佑真有些扭捏，把双手塞进口袋，到了教学楼下，才掏出手对元初说回见。

“好好考！考完奖励你一顿好的。”元初说。

佑真勉力微笑，她对自己还是没信心。

“陆佑真！”不远处树下有个女孩正在朝二人招手。

元初转过面，迎面跑来一个圆脸的女学生，是那天借笔记的女孩子，看样子佑真和她并不熟。

佑真淡淡招呼道：“早……”

圆脸女孩儿向佑真挤眼，又给元初打了招呼，“你也来补考啊！有你在，我稳了！等下记得关照我啊！”

“我也不太会……”佑真说。

“别谦虚啊！我看你行！”她目光向元初递了一递，“你朋友上次帮你抄笔记时还指出老师的计算错误呢！大神啊！我可是看见好几回了，这两天你俩天天一起背书呢……”说着伸臂揽住了佑真的肩，“靠你了！”

待她走远了，元初才替佑真整了整衣衫，按低了声音嘱咐道：“别理她。”

“你怎么认识她的？”佑真说。

“上次的笔记就抄她的，一个劲儿向我打听你。无聊。”

佑真苦笑，“她是我大一时的舍友……”

“哦？那为什么后来搬出来了？”

佑真说：“以前住宿舍的时候，其他人绕开我拉一个群；有时候自习回来得晚，就被锁在外面，怎么叫都没人来开门；发烧昏迷，在宿舍躺了两天才被辅导员知道……还有什么面霜被掺水、晒的衣服掉到地面被踩了好几脚的事，多不胜数……”

佑真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元初却听得愣住，抱打不平的忿言她没有，只有一种来迟的无力感让她默默拉住了佑真的手。

这一幕落进楼上两人的眼中，瘦高的歪嘴笑道：“你猜她俩什么关系？”

圆脸的笑道：“就是你想的那种……”

瘦高个做了一个春楼卖笑的姿势说：“她那个样子我还以为喜欢男人呢……”

“也只有外校的能看中她了……和教授那啥啥……公交车，disgusting……”

瘦高个瞪眼伸舌，拍着胸脯做出呕吐的模样。

“嘘……别让她听见了！我还要靠她呢……”

“她要是不给你答案也没办法呀！”

圆脸做了一个口型，瘦高个笑道：“你真可以！”

随着补考结束，佑真也获得了稍许短暂喘息的空档。她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这两日的心情也好，没课的时候便和元初四处逛街游玩。元初心心念念找线索的任务也搁下了，每日里和她不是找吃的，就是找玩的。晚上去酒吧喝果汁听歌，大半夜二人斗志昂扬地组队开黑输得大呼小叫，佑真嚷嚷元初不给力，元初说：“再厉害也遭不住一群坑货啊！”

一周前，ABIGAIL印发了三万张宣传单张预计集合众人在二公山六个点发放，二公山是新兴产业园区，一区六点包含3个科技园1个开发区1个产业城和1个综合集中区，长湾医院所在的山丘连绵，隔着战神港与老城富人区相望，现代建筑群中学府林立，地铁、公路四通八达。因为引进人才的缘故，大量涌入了一批新生代知识分子，ABIGAIL看中了这里饱含中西方文化碰撞后的空气和土壤，选择从这里入手。

元初只好这天跟着佑真和四名组员在二公山中段发传单，这里临近研学园附近都是高档商业住宅区，除了上班前后，其余时间都是一片杳寂，众人努力了一早上，各自手里还有厚厚一沓。这头接，那头扔的不在少数，环卫工索性守在垃圾桶边等待二次回收。

元初见佑真有些沮丧，提议大家趁着人少先去吃饭，众人议计就近在快餐店解决，一行人边走边聊来到路口，半路上横出几个保安装扮的匪气男人，一拦拦住了一行人。

为首的保安腆着肚子背着手，用下巴一指宣传单，半闭着眼睛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一行人看他流里流气，大有找事的苗头，都不愿得罪他，只好答他：“发传单，我们是有备案的。”领头的保安把众人上下一打量，也不管对方怎么说，只管赶苍蝇似的道：“有人投诉你们在这里扰民！别说没警告你们，再在这里发，别怪我们不客气！”

组里都是些斯文的学生，骤然被这么一抢白，都有些面红耳赤的，一个女孩不服气道：“我们有备案，合规合法，你有什么权力让我们走？”

保安蛮横地说：“你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要什么权利，我就是权利，让你们走就走！说收你的就收你的！”把那女孩儿手里的单张下劲儿一夺。

这一夺，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那女孩儿要上前理论，两名男组员怕事情闹大了，一味拦着她。一边闹得正乱，另一个保安愈发壮了胆，索性来抢佑真手里的。

佑真连退几步也没躲开，只好两只手死死握住了单张往怀里扯，“你再抢我报警了！元初——”唤了一声愕然发现，元初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

保安自知理亏也不退让，两下里使劲，保安居然逐渐落了下风，他红了眼，抄两手不管不顾往朝她胸口抓去，佑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只听见一声闷哼，怀里那道争夺的力气应声消失了，佑真睁开眼，保安已经退开了，他站在那，一只手托着另一只颤抖的手，用一种很异样的目光既惊且惧地瞧着佑真身旁的元初。

佑真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元初的口唇一张一合向她问话，全未顾及与这句问讯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声音，众保安也像是大丹犬们听见主人的召唤，一致停止了行动。

突然的安静像是为男主角上场特别安排的，元初望向来人，佑真的目光随来人的靠近逐渐褪去迷惑，“你……”

是个浓眉大眼的标致男人，他笑得有些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啊，还记得吗？前段时间给你发照片的那个蛋黄酥！我叫艾可——”他伸出手。

“哦……你好，佑真。”佑真把手递给他。

“我知道你，ABIGAIL的女军师，超级酷！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领头的保安说：“他们在这里乱发传单，扰民。”

艾可一脸不可置信说：“不会吧……这里都没有几个人，扰谁呢？”

保安一齐抱怨说这里向来不许人发广告，他们工作很难做。艾可说：“行了，我跟爷爷说。他就是老了，神叨叨的！几位大哥辛苦了，东西还给人家吧，你们不必为难，我跟爷爷说，你们回去休息……”几句话把保安们打发了，又做出滑稽而夸张的表情悄声对佑真道：“爷爷以前做过地下工作，现在老了，头脑有点——老人家，你懂的……”

佑真微笑道：“这里是你家的？”

“算不上，只是他年纪大了，别人敬老都让着他。”艾可腼腆一笑，邀请道：“去我家坐坐？就在前面。哦，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刚好我的工作室在装修，给师傅们做了简餐，不嫌弃一起？——你们正好可以在小区里面发，我也可以帮忙！”

“你们看呢？”佑真问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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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