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HP1225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明哲没有乘电梯，沿着住院大楼一层层地搜寻，每否定一层，心就向下沉一分。直至来到19楼，空荡荡的楼层只有东南隅开着一处不明类别的科室，人迹罕至，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扑面而来。明哲狐疑地朝着东南隅慢慢走去，门半掩着，里面似没有人。明哲伸手推门，掀动了门背后停着的一架备药车，车上放着一些寻常的注射器、棉签、纱布之类。明哲推开车子，走进里面。层内是个套间，外间是准备区，内间拉门紧闭，明哲拉了一下，锁着。将身后退了一步，脚下异样的感觉让她低下头，地面汪着一滩水渍，看样子像是从内间渗出来的。

明哲蹲下身，用指揩了些许，揉捏着放在鼻下轻嗅，“这是——”明哲神色骤变，霍地站起身，狠拍了几下门，“开门！佑真！！你在不在里面？！”

内里无人应答，明哲一急，往门上狠拍了一把，“嘭”地一声，随着锁口的松脱，门开了，里面狼藉的景象豁然目下，明哲冲进房间，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手术舱因为长时间无响应已休眠了，监控室的机器却还在运作，明哲冲进监控室，屏幕上的数据赫然眼前，一一看过，确定不是转移成功而是挣扎转醒的迹象，明哲心疼得头脑一阵空白，勉强找回思绪夺出门去，边跑边唤：“真真——！”

因为有了方向，愈发处处留心，不多时便发现外间通往下层的大理石地板上隐约有女子的湿脚印，跟着一路往下追，两层后便无迹可寻。手机里有两人的合照，明哲不敢用尽最后一格手机电，以防佑真给她打电话，只好一面追一面逢人便问：“你好，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这么高，白白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她极力地向每个人比划着，形容着，每描述一次，佑真的形象就在心里加深一分，突然之间，明哲觉得自己已认识她很久很久了，这种“久”超越了对时间长度的普遍认知。

终于有人向她指路，一个年轻女孩道：“看见！就刚才——她穿着一套手术服，呃……没有穿鞋，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朝着那边去了！”

随后一个大爷道：“坐电梯下去了！医生都追过去了，你快去吧！哎呀，这孩子！”

明哲被陆陆续续的资讯指出了医院，又在街道上揪着路人询问，眼看着时间渐渐过了正午，若再不加紧，佑真就算不被抓到，也要被冷死。明哲站在街道，又再尝试运用SC链接街道的摄像头……勉强试了几次都难以为继，机体却因过分消耗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明哲双手撑着地，极力克服着久违的虚弱感。

街尽头掠过一双孩子，边跑边叫：“疯子杀人啦！”

……

药物的效果还残留在佑真的大脑四肢，佑真木然地冲到大街上，骤然迷失在鳞次栉比的商铺食肆，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乱哄哄的车声人响，让她晕头转向，迷茫失措。她一心要找明哲，可是上哪里去找？她身上没有手机，更没有钱，她怀疑明哲在明日方舟可是万一不在贸然过去只会被陆缆之抓个正着。

一场雪过，街边还堆着刚铲过的脏雪堆，佑真狼狈地在街头乱转，看见路人在打电话，才想起她可以给明哲打电话。她想去店铺借个手机，但还没有进去已经被老板轰出来，男人骂她“疯子”让她走开，到别处去。

佑真分辩说：“我不是疯子，我借个电话！我就借个电话，打一个电话！”男人抬起脚驱赶野狗似地轰她，要拿热茶泼她。

佑真一连问了数人，都避她如瘟疫，街上的行人见她形容古怪，头发湿漉漉贴在身上，着一身单薄的无菌服，光着两条腿，逢人就要借手机，更觉得她神经不正常，莫不见鬼似的绕道而行。有人赶她，有人骂她，甚至有群顽童要比赛朝她吐口水。

顽童们的追逐嬉笑让佑真惊惶，佑真回过头大声驱赶着那群顽童，却不知这样令她显得更像疯子。佑真又恐惧又愤然，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一点善意，处处都是狰狞丑陋。呼喊吓不退那群顽劣的孩子，佑真无奈挥起手上的剪刀，几个孩子终于大喊着：“疯子杀人啦！”跑远了。

明哲举起目光望向街尽头，孩子们已经不见影踪了。佑真总是对她说：“你别走……”下次，她一定再也不离开她……可是，还有下次吗？明哲攥紧双拳，紫色的微光再一次点亮双眸。

太阳悄悄地移动着，“看！墙角好多蚂蚁！”一个孩子叫道。

“冬天没有蚂蚁！”另一个说。

“就是有！你看！就是有！好多！”

“是蚂蚁！是蚂蚁！踩蚂蚁！踩死它！踩死它！”那几个孩子的声音又回来了。

“我们拿尿浇蚂蚁！”一个孩童指挥。

“你看头顶好多乌鸦！”另一个顽童说。

“那是海鸽！”

“拿石头砸！！”另一个说。

“砸不到，太高了！我们去砸那个女疯子！”

“对！砸女疯子！！”

“她有剪刀！不敢！”

“砸她的脚，她没穿鞋！”

“我刚看见那边有几个医生，让医生来抓她！”

“对，让医生抓神经病！！”

女疯子……没穿鞋……明哲闻言，胸口滚烫得仿佛有一口热血就要喷涌而出，全身的气力已经消耗殆尽，明哲跌跌撞撞爬起身，歪歪斜斜扑到几个顽童面前，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个，“你说的疯子长什么样？！在哪儿？！”

“你干嘛，你放开我！！”赤红敦实男孩儿被这喝醉酒似的女人吓了一惊，他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挥霍不尽的时候，总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皮得天不怕地不怕，他狠狠挣扎了几下便被吓住了，他见识过最悬殊的力量就是他爸揍他，然而与此刻这人的力量相比，那力量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那个疯子在前面……长头发，穿着个神经病的衣服……”男孩怯怯地说。

明哲将这赤色的小人儿扔在地上，“你给我……”一句话已经说不齐全，“带路！”

敦实的顽童滚进小伙伴中间，全身摔得酸痛却不敢呼叫，几个顽童见这个鬼魅似的女人凶恶，不敢违拗乖乖在前面带路。

佑真躲过了一波追逐，昏昏沉沉实在走不动了，她已经没有气力再向别人借手机，手脚已经失去知觉，再多走一步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扶着一棵树缓缓站住了，脑海里，明哲又再深情地问她：“冷吗？”

“不冷……”她将头靠在树干，向脑海里的人答道。不仅感觉不到冷，身体隐约还觉得有些发热。

佑真闭上眼，明哲的吻又再轻轻碰着她的鼻头，“……真恨呐……真恨自己……”佑真咬着牙自弃地想，长长地呼一口气，雾气在空气中开出一朵透明的白花，“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也不回……”她一面说，一面软软地歪了下去。

朦胧中似有人接住了她的身体，进而身体悬空，不多会儿一条毯子覆在了身上，佑真锁着眉头，喃喃唤：“明哲……”

回应她的是一声切近的呼喊：“真真——！”

是她的声音！佑真想。

“真真——”明哲的呼喊再一次消失在街头，人海茫茫，根本没有佑真的身影。几个顽童隐隐感到闯了祸，也吓变了脸色，明哲扯住了其中一个，“你确定是在这儿看见她？！”

顽童几人点头如捣蒜，“是的，是在这儿见到她的！她在问人要手机……”

明哲的一颗心越发冷下去，用尽最后的气力握着嘴大喊：“真真——，真真——”

除了几个闲暇的路人闻声回头张望，人们都行色匆匆。

明哲环顾，这条街道不过区区数百米，怎么似人海茫茫渺漠难寻，体力透支的虚弱感让她身体不禁一晃，险些碰上一辆与她擦身而过的车。

明哲瞥了一眼，那车子已经驶远了，车子副驾上的山羊胡的男人转过头问：“她怎么样？”

一个护士打扮的人道：“问题不大，还有意识，稍后等她醒来喂点热饮。”

山羊胡嗯了一声，“这几天都给我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能被1225找到。”

“NHP，说到底不过是人，能和我的大宝贝儿比吗？”满脸横肉的男人擦着怀里的枪笑道。

“她现在所体现出的机能只是受限于政府的安全尺度，就像网络限制了访问权限，那些视频你们也反复看过了，这只是NHP的冰山一角而已。”

车内一阵沉默，山羊胡道：“不过不用害怕，很快我们哥们儿就也能飞天遁地了。”

满脸横肉的男人笑说：“要变我就变成‘终结者’那样的！这种娘儿们唧唧的东西，不适合我！宁总那种细皮嫩肉的就合适！”

山羊胡捏着小胡须笑而不语，心想这小子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他怎么能理解，基因被优化后的人体，才能体验到这世界无尽的极致快乐？美食、女人、永葆青春……这才是变强的根本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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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