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HP1225 第17章 第十七章

明哲坐在书桌前面，茫然地盯着佑真的课本，并非她刻意去听，确实是大学附近的房子夜里奇静，衬托之下，浴室里那潺潺的水声就仿佛在耳边。

幸而她很快从佑真的笔记发现出一个错误，她抽出笔，专注地批改着：错漏的、张冠李戴的、粗心大意的、缺失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香气推开门。

明哲没抬头，“佑真，你这两堂课都上了些什么，怎么都些低级错误，你在想什么呢？”

她把本子放在桌上朝前一推，这才发现佑真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T恤，一身曲线细节，在灯光下一览无遗。

明哲别开视线，拾床上的棉睡衣扔给她。

衣服抛掷得急，佑真感到是“砸”在她身上，她有些委屈地接过本子，上面竟密密麻麻批注了两张四页。

她坐下看了一会，推诿道：“老师笔记写得乱，抄错了嘛……”

“这是细心就能避免的，我也没有看过你老师的笔记，怎么就能发现你错了呢？佑真，你总是说自己不如你父母，这么看，就不是客观的问题，你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的……”

佑真心里埋怨：你就是不看这几堂课正是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也该关心关心我，你不理解就罢了，倒反过来先数落我！佑真心中委屈，沉下脸不再答言。

明哲说：“你先看看我的批注，咱们再一题一题讲。”

佑真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实都是一些低级错误，嘤咛道：“我知道了，就是一些微小错误，不小心写快了……”

“我看过你妈妈柏舟写的论文，逻辑严密，细节考究，一丝一毫都可谓精益求精，你是她的女儿，这些你应该继承才对……”

若是别人这样比较佑真虽然不喜却也都可以忍受，但这话从元初嘴里说出，就使她分外反感。佑真剪断了话，“她多聪明呢……我能和她比吗。”

“不说和她比，学习这些优点也是为自己……”

“行了！”佑真合上本子，“我知道要学习她，我明天再学习成吗？”她撂下笔记翻身上床。

“我是为你好——”

佑真扯被子盖住头。

明哲说：“你应该快考试了……”

“你很烦！”佑真隔着被子嚷。

因被子被横堆在头上，佑真的一截雪白的腿便暴露在暗昧的灯光里，仿佛是突然之间，明哲竟无法忍受今晚和这腿的主人躺在一起，看看表，还有5个多小时天才能亮，她原本就不需要长久的睡眠，清醒地躺在床上只会让她倍感焦灼。

干脆坐到她睡着，那么一切都好办。明哲换了一本笔记。阒静的夜晚，“哧啦——哧啦——”的翻书声变得分外刺耳。佑真敏感脆弱的神经线也被这声音一下一下地撕扯着。

就在一瞬间，耐性如山崩塌。佑真一咕噜坐起，“谢谢你像我妈一样！虽然打我记事起，她就没当过一天母亲，但也算指引了她女儿的茫茫前路！时不时还能借他人之口出来鞭策一下我的灵魂，提示我这辈子都应当以追赶她为人生目标，避免不名一文沦为别人耻笑的对象！谢谢你提醒我，我是块不可雕的朽木，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甘堕落的顽石！我这辈子都追不上她！她在天有灵，一定欣慰死了！”

明哲被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震得半晌无言，她一再努力转变自己用一个长辈的目光看待她，她自问履行了长辈的责任，她呢？这就是她的回馈，讥讽与自弃。明哲说：“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佑真拍着床叫：“我不像个样子！你认识我时我就是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现在才发现吗？！你怎么忽然有兴趣做我妈了！！”

明哲扶起令她显得颓然的发丝，她不能和她争了，这样下去成何体统？！长长唤了几口气，一把拾起大衣，就要出门。佑真一下子慌了，可是她此刻比谁都委屈，“你去哪儿！”一开口带着哭腔的颤音就泄了底气。

“你休息，我出去走走。”明哲说。

忽然的恐惧笼罩了佑真，她下了床，一双赤脚踩在地上，“你干嘛啊！！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佑真那黝亮带泪的双眼切切地朝她望着，鲜红饱满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带着温热幽香的身子在这寒夜里的小橘灯下，宛若一壶在炉上烧得沸腾的水，眼看就要泼洒出来了。整个房间变成了一鼎大丹炉，暖光炙烤得明哲感到脊背在发汗，她觉得，佑真的目光就是那炉中窜出的小火苗，呼哧呼哧地燃动着，要点燃一切。

明哲几乎是慌张地说：“我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她那仓促简洁的交代，听在佑真耳里却成了另一番含义，佑真怔怔坐着，看元初仓惶闭门而去，静静的楼道里，响起她下楼的脚步声。

出来了许久头脑里仍是一片空白，明哲干脆坐在路边数来往的车辆。长夜的天空，浓若玄漆，在那看不见的万里高空，天风罡劲，吹星破雾……终于，曙光又一次点亮了城市的一角，光华渐盛，人们也逐渐从睡梦中醒来。

天虽然是亮了，距离真正的清晨仿佛却还有一段时辰。明哲觉得自己像披着一层看不见的夜色，虽然是走在青天白日下面。走了好一会儿，只看见一个执着扫帚的环卫工哧啦哧啦地扫着大街，并没有见扫着什么东西，只是激起了一层呛人的尘土，那扫帚也和明哲一样带着夜的气息。

环卫工有些奇异地看了明哲一眼，实在是早，又是星期六，这个点来，早餐摊还没有支起来。像是要特意证明什么似的，明哲转进一家全日营业便利店，挑选了半天提出一大袋灌装啤酒。总不能带到佑真面前去喝，想来想去只有回从前的办公室。

方到实验室，就撞见叶瑾彤抱着一份文件从办公室里面出来，撞见彼此两方都有些意外，明哲说：“你是没睡还是起早了？就冲老师给你开那一份工资，至于这么卖命么？”

叶瑾彤笑了一笑道：“我昨晚值班而已，倒是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让我很意外。”她看了一眼明哲手上的啤酒，“这是……？”

“给别人带的。”明哲说。

“噢！”叶瑾彤恍然大悟，哈哈一笑，“肯定是的，不然的话，它不能在你体内发生反应，不等于喝水吗？你瞧我，还不能适应你现在这个新形势，我以为佑真惹你生气了呢。”她说完，踩着高跟鞋仪态万方地去了。

明哲确实把这一层忘了，这么些年，从没喝过酒，这是第一次。

明哲提着酒在实验室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终于还是打算赶在早餐摊没收前为佑真买份早餐回去。

一圈耽搁下来，已是上班时间，TES金融大厦中层的上班族陆续开始到岗，电梯拥挤，明哲选择走楼梯。

走到102层，空旷的过道掠过一把熟悉的声音：“各位，请这边走。”正是她师父陆缆之，明哲很少见到陆缆之这样谦恭地说话，一时好奇，便走出通道瞧了一眼：一行六人，以陆缆之和2名工程师为首，后面随行了三个男人，从背影身形判断，为首的男人是群人当中最年轻的。

陆缆之亲自带队，应是相当重要的人物，加上叶瑾彤上次无意中提及实验室急于推出第二批新人类，想来无非是NHP背后的财团代表之流，只是这样年轻的财团代表，确实十分少见。

明哲的心，就像蜻蜓点水似的，从这件事上越过去了。

折腾了一夜，此刻头脑终于清晰了起来，明哲想，既然下决心要守护她，尽到她作为“教母”的责任，就专注做好它，她一直的渴望，难道不都是让佑真平安成长而已？她从身患绝症九死一生到历经了一场奇异的蜕变进入了一个怪奇的轮回，懵懂地踩中了命运预留的伏线，跌入了本该跨越的陷阱，又与佑真有什么相干，为何要强迫她做一个规范的小孩？当初自己同意照顾这个孩子时，就根本没有打算让她成为一个备受认可的人——苛责佑真，何必？只不过是借此规范自己。

待她为佑真买了早餐回到小房子，佑真却已经起来了，她戴着耳机正在听网课记笔记，全然不觉明哲站在身后，明哲凝视着她一条条整齐改过的笔记，不由地感到欠愧。

注释：有些元初 明哲的称谓混乱是刻意保留的，有角色心理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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