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朝他们投去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
他们面面相觑,各怀心事,一时间也无人开口先说个原因出来。
倒是这个问题,让褚玉有了实施计划的机会。
想打乱沈家的计划,让昭文帝将她从候选名单上划出去,万事都需埋下引子。
“只是忽然想起这两日褚小姐曾与臣说过些交心的话,一时失了态。”
昭文帝将信将疑:“你往日可不会觉得自己失态,怎么今日跟从前有些大不一样。”
她赔笑道:“可能近几日和褚家小姐走得近了些,耳目有染。”
说这话的时候褚玉察觉有人朝她投来探究的目光,余光瞥见是褚闲,可能是心中尚有怀疑,但因昭文帝在此,他并未曾询问。
刻意忽略掉目光后静静等待昭文帝下文。
“能改改性子也是极好的,这还得感谢人家。”
他说完睨了一眼褚闲便转头询问姜拓。
“太子觉得褚玉如何?”
“若父皇觉褚家小姐不错,可从中选出,再瞧瞧别的一同留下,这两日儿臣选得差不多了,晚些可一同拿去问问母后。”
昭文帝听说褚玉在盛京城的才名,又是褚闲的女儿,他心是有意偏向褚家的,倘若他否决,会徒增事端。
就顺着昭文帝的话先将褚玉的画像留了下来。
后来他们又看了几张画像,姜拓根据昭文帝的神色留下几张,其中包括他心上人的画像,在琐碎的家常中挑挑选选,就这样过了一上午。
今日朝中休沐,并未上朝,因此有些大臣想上奏公文或是有事相商,早早给昭文帝递了帖子。
正午的时候来东宫寻他。
褚玉披着披着赵临川的皮囊抵不过皇上一句留在东宫陪他们吃饭,正愁怎么找借口留下让昭文帝对他们二人绑在一起的关系再根深蒂固一下,留下吃饭就是最好的选择。
褚闲则称有事要回家一趟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自是要回家去找沈萝问清整件事。
参与宫中夺储斗争,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更何况将整个褚家命脉搅和进去,他自己尚且都无法全身而退,别提她们母女。
沈家并不是这么简单,就像盛京城中的官员从不相信恭王不会争储一样。
昭文帝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恭王姜凌是沈贵妃沈沅的孩子。
昭文帝膝下共有十一名孩子,四位公主,太子为嫡,除却至今尚未成年的十一公主,还有一个十五岁便出宫闭门不出的五皇子怀王还留在盛京城之外,其余皆已成年早早出宫去了封地。
姜凌在皇子中排行老三,亦是太子的弟弟,弱冠之年封恭王,亦是留在盛京城。
况且她爹说过,沈家是一头躲在暗处的狼。
至于她的娘亲沈萝,早年间听到一些旧事,从沈萝口中得知,当初她们姐妹,亦是经历着褚玉如今的生活。
只不过,一个选择隐藏,一个选择妥协接受。
外面凉亭中昭文帝还在跟大臣谈话,姜拓翻看着案上的书卷,褚玉瞧见其中几行字便认出是《民赋》。
她幼时曾在家中书房瞧过,不过此书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道理太过深奥,如今即便知晓其道理,亦不能真正理解在行事上。
她记得其引用的有句话出自佛家——见自己,见天地,方能见众生。
亦是这句话,才让她蒙生出追寻自我的念头。
她感念天地苍茫浩大,知自我渺小,故不想再困于闺阁中,做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褚玉收回思绪专心想着接下来的事。
若是单单像方才那般说辞,断然不可能将她和赵临川牵扯更深,只会让人觉得不过是新交好友罢了。
要发生的依旧会发现,思来想去也只能让昭文帝从对他们二人认知的关系上再多做文章。
她记得赵临川同她讲过,姜拓有心上人一事,此事他们二人都知,昭文帝和杨皇后并不止。
若那姑娘符合太子妃的条件,昭文帝又怎会棒打鸳鸯。
尚食局的宫人陆陆续续端着精致饭菜入门,褚玉随着姜拓站在一侧,故意背对屋门,估摸着昭文帝进来的时间慢慢开口。
“殿下,方才瞧你模样,莫不是怕心上人落选?”
姜拓站至一侧,待宫人退下才开口凑近答道:“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还问我是故意膈应我不成?从小你鬼主意最多,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你现在想我帮你,我还想让你帮帮我呢。”
姜拓一怔。
她学着赵临川的口吻继续道,“我心上人也出现在里面,还能有何主意,你说你有心上人找皇上说清楚就成,干嘛非得用画像,这下可好,一不小心都得折在里面。”
“我这不是想着名正言顺些。”
“男未婚女未嫁,为何不名正言顺?”褚玉诧异,引着姜拓继续往下。
姜拓沉浸在自己情绪中,尚未察觉门口来了人,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高门大户出身,我担心父皇介意,故而给她安排了世家小姐身份,若是通过世家小姐的画像择选,便有了名头,做我太子妃,岂不是名正言顺,倘若不给她换个身份,日后朝中那些老顽固,你又不是不知道,定要闹个底朝天。”
褚玉听着屋外的动静,勾唇道,“那我得求求你照顾照顾我了。”
姜拓反问:“你心上人是谁?”
“我在盛京城时日不长,认识的姑娘就一个,你觉得会是谁?”
她故意没将话讲明,也怕节外生枝,引导至这个地步,还猜不出来也只能是傻了。
姜拓恍然,想再继续开口询问,却听见一阵咳嗽声咽回了肚子里的话。
昭文帝一脸无事走进来就喊着他们坐下吃饭。
这顿饭出奇得安静。
褚玉闷声吃饭,脑子里在复盘着自己的计划,心中不停念着阿弥陀佛,不光太子,就连当朝天子都算计。
那父子两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言多必失。
皇家威严在她这样的官家小姐中是刻进了骨子里,她做不到如同赵临川那般游刃有余,随心自如。
饭后,褚玉拒绝了太子留她在东宫叙旧的邀请,马不停蹄离开。
直到出了宫门回头望着巍峨高耸的宫墙城门,心中后怕,登时细汗淋淋。
*
是夜,昭文帝在杨皇后寝宫中批阅奏折,从东宫中送来的几幅画像从东宫送来呈上。
杨皇后将五幅画像一一铺开案上,细细打量上面的小姐可行。
她看着画像上的小姐,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满是赞赏。
“皇上,快过来瞧瞧,拓儿挑出来的五家姑娘可有合适?”
昭文帝放下奏折走近随她一起查看。
上面的五个姑娘,除了一个见过的褚玉,剩下四个,可谓是各有千秋。
中书令家的千金,传闻中书令家千金性子活泼,不喜念书,前几日中书令命人押着其女上学堂,谁知后来还将学堂炸了,事传得沸沸扬扬,气得中书令当即倒地卧病在床月余才好转。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则是被人退过三次婚,据说都是因夫家毁约,另娶她人,其女今年已过廿五,实在寻不到合适人家,迫不得已下嫁,礼部尚书是下嫁,屡屡遭到退婚。
内阁首辅家的千金,听闻早就有了意中人,这次过来就是走个过场,做做首辅的样子给朝中大臣看看,放到现在他们也不可能棒打鸳鸯。
最后一个是度支副使家的姑娘,长相清秀,看着小家碧玉的模样,之前对她也没听过半点风声,据说是度支副使养在乡下的姑娘,今年才领回身边。
昭文帝想起白日听到的话,顿时明白太子今晚送来的画像为何意。
五个人,四个都不是最优选,剩下的那个最不起眼的就是他想选的姑娘。
杨皇后见昭文帝看着这些画像显得心不在焉。
“可有何不妥?”
昭文帝叹气:“送来的五个姑娘,四个都不是最优选。”
“此话何意?”
“就算其中有最优选,也就一个褚家的褚玉,可褚玉是进不得东宫的。”
杨皇后拿起画像仔细瞧着,甚是不解:“既是优选,为何进不得?”
“临川心上人是褚家姑娘,褚玉深居简出不得其心思,临川那小子你不是不知道,常年驻守边关,难得回京有喜欢的姑娘,总不能让他伤了心,另外褚闲身为太子老师,当朝太傅若是女儿再入东宫,恐朝中局势不稳,若赐婚于临川,他们二人总归要回边关的,褚闲身在朝中,边关不比后宫,也能安心些。”
杨皇后将目光落在最后的度支副使家姑娘上,缓缓道:“说起来,臣妾记起临川昨日还朝我请了口谕说是心疼褚家姑娘,想带褚玉那丫头出门玩儿去,现在每每念及前晚在贵妃宫中瞧见模样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爱,想必是前晚对她上了心。”
昭文帝诧异:“还有这事,也难怪临川上心,两人放一起也确实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顿了顿,他神神秘秘道:“你可知拓儿其实也有心上人,送来五个四个都不成。”
“拓儿费尽心思送来只剩下这个姑娘,那岂不是……”
杨皇后顿时明白其中何意,不由再次对度支副使家的女儿细细查看。
“正是太子的心上人。”昭文帝忧心忡忡,“也不知有何过人之处,若无才无德日后坐上皇后位置,后宫不得安宁,天下如何太平,太子妃之位不可儿戏。”
候在外殿的内官微微倾斜着身子专心听着里面传来的话,悄悄退下喊来门外站着的小公公。
“小顺子,你先帮我候着,内急去去就回。”
他走出皇后的寝宫便悄悄改道溜去了落霞宫。
沈沅在院中月下赏花,懒懒靠在美人榻上,石桌上燃着熏香,旁边煮着茶,小宫女一扇扇子就能闻到香味儿。
听完太监的回禀她美眸一抬摆手示意自己身边的公公领着退下,但通风报信的太监尚未走出宫门,便被领路的公公捂着嘴一刀捅死在门前。
“把尸体处理干净切莫让人瞧见,去给恭王传个口信将今夜之事告诉他,问问留在赵临川身边那人可用否?”
她说完望着天上月色,直至乌云闭月。
*
明日就要上朝,可具体该怎么做褚玉两眼一黑,思来想去也只能冒险去见一下被关在褚家的赵临川。
但未至府门只觉手腕一紧,眼前事物一闪她整个人就进了一侧的暗巷中。
定睛看清来人褚玉松了口气。
“你怎么出来的?”
赵临川未答她的问题,先探出头朝巷子外面四处瞧了瞧才缩回来。
“我翻墙出来的,我武功超群,那院子困不住我。”
说完脸上很是得意。
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随意把玩着挂在腰间的玉佩,斜着身子别着脚。
“还好我刚出来就碰到你了,今日事情进展如何?”
褚玉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赵临川眼底带笑,“挺聪明的,相信明日上朝后就有结果了。”
提起上朝,这才是她此番过来的目的。
“赵将军,你上朝会做何事?我该如何?”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和一封信。
“我也是为此事寻你,奏折明日你上交即可,信里的东西是我上朝时的一些细节,你可得记清楚了,朝堂之上鱼龙混杂,切记少说话不站队,一切听皇上的,若是问你问题,你直接答我一个领兵打仗的有何感想糊弄过去,
有官员大臣送礼不能收,宴请也不能去,我上朝次数不多,手里握着赤霄军的军权身负边关安定之重任,万万不可落人口实,实在不知怎么拒绝将我爷爷抬出来就行。”
褚玉应下,脑子里在努力将他说的话消化掉,见她这般模样赵临川笑着靠在墙上,双手环胸,目光落在别处,仰头就能瞧见屋檐缝隙下露出的一线黑幕中闪烁着的星。
“记不住没关系,我都写在纸上了。”
“多谢。”
说完气氛忽有些沉默,他替自己想了这么多,好像她从未问过对昂是否需要她的帮忙,“赵将军,你在府中可有什么需要我为你细说的地方?”
赵临川闻言微微侧头,褚玉握着书信,语气坚定诚恳,直挺挺站在他跟前,八尺的男儿身,将外面街上的光亮遮住不少,勾出他清瘦的轮廓。
“不用,你在家不过是书琴棋书画各种,我还是能应付过去的。”
确实尚能应付,只不过得多花些精力罢了,下棋看书不算外行,但真要谈论涉及褚玉平日背学的东西,就是破绽百出。
但横竖不过是一顿打而已,多挨几下总能过去的。
“赵将军,赵太师外出钓鱼尚未归家。”
赵临川跟赵太师关系应该很好,两日未归家,褚玉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喜欢去溪山居钓鱼,没个两三天是回不来的,不必担心,我爷爷没回家对你是好事,若是回家了你尽量少跟他接触,这老头儿跟狐狸一样精得很。”
谈起赵太师,赵临川咂舌摇头。
褚玉没想到,她前一秒还在庆幸赵太师尚未回府,下一秒回到门口,就有小厮上前传话。
“郎君,家主让你回府去书房寻他。”
*
赵临川在褚玉走后翻墙回了褚家的府邸,轻手轻脚落地,猫儿着身子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确定没人才站直身子松了口气大步流星往里走。
因沈萝要求,府中早早便熄灯入睡,今日他听闻褚闲回来去寻了沈萝,为此二人还大吵了一架,出于好奇他偷偷留到屋顶偷听,就得知褚玉今日在东宫的所作所为。
回院子的路上还顺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中甩成圈。
谁知刚推开院门,就瞧见沈萝带着李嬷嬷灯也不点的像个怨鬼一般杵在屋门前。
赵临川定睛瞧见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
“褚玉,你是怎么出去的?”
褚玉:前一秒还是好事,下一秒就不是了!
赵临川:同意!
太子:一切为了我未来的太子妃!
皇上:孝了家人们,都算计到朕头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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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