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羿被问得一愣。
“逗你的。”
李胤忽一声强颜欢笑,他本想给楚羿说清楚方才不分对象的错乱眼神,可真见到楚羿,又觉得这么点小事拿在台面上一本正经去谈,反倒搞得煞有其事,因而将话锋一转。
“嗯,好吃,有五年没吃到你做东西了,还有吗?再盛一碗。”李胤咕噜噜喝完碗里的粥,跟个孩子似的舔着嘴问楚羿,可他嘶哑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他内心并非表面这样轻松,仍是笼罩在厚重的悲伤中。
“有,我去给王爷盛来。”看李胤喜欢吃,楚羿赶忙伸手来接碗。
“还是我自己去吧!不能总辛苦了小楚羿。昨晚不是守了我一夜,快睡觉去,午食我煮面给你和戚伯吃。”李胤没拿碗给楚羿,反而接过楚羿手里的托盘,把碗放托盘里,一边手托着托盘,一边手攀在楚羿肩膀,把楚羿带到床边,让楚羿睡觉。
楚羿本想说他不困,然见李胤一脸不置可否,他只好答了个“好”字,合衣躺下。
“安心睡,午食我会来叫你。”李胤再又说一遍,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才托起托盘出去卧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这是李胤的卧房,床上的一枕一被都带着李胤的气息,楚羿嗅着它们,能静下心睡才怪,然而就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是一声高昂的“圣旨到。”
“圣旨。”
楚羿口里念着,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就开门下去扶梯,同时在心里飞速思考,鉴于前几次的招安失败,文帝此时下圣旨必是封李胤为招安使,让李胤前去北境招安楚北王,李胤若不同意,就是抗旨,抗旨乃死罪。
楚羿到楼下院子,只见何公公手持圣旨,站在鱼池边,他左右两各站着一名面容威严的带刀宿卫,而李胤就跪在何公公面前,听何公公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李胤为招安使,即日启程,前往北境招安逆贼‘楚北王’,钦此。”
因为不知道楚北王真实姓名,圣旨中才用“楚北王”此称呼,三年前裴信与楚羿交战时他就怀疑楚北王是楚羿,但他并未将此怀疑上报朝延。
宣读毕,何公公将圣旨合上,双手递与李胤,道:“李使者,接旨吧!”
然李胤却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声音嘶哑道:“劳烦您回去禀报皇上,李胤才疏学浅,胜任不了招安使者一职,让朝廷另择能者。”
明知楚北王是楚羿,李胤又怎么可能会担任北境的招安使者,他一旦出面,为不让他为难,楚羿一定会同意招安,他一个人受大绥牵制就已经够了,岂舍得再搭上楚羿。
“哎哟!我说李使者,抗旨可是死罪,你跟那楚北王无亲无故的,又何必为他违抗圣意?”想到李胤这才好不容易从播州回来,又要因抗旨犯死罪,不免同情李胤命途多蹇,何白眉好心劝道。
“谢主隆恩!这圣旨我替王爷接了。”
不出所料,就知道李胤一旦回来,大绥那群高台鼠狼会层出不穷迫害李胤,正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理由把人带去北境,楚羿上前一步,站着从何白眉手里接过圣旨,道。
“你你你是那个马奴,五年前紫宸殿上见过你......,你们怎么又在一起了?”何白眉一见楚羿,匪夷所思,不禁激动的语无伦次。
“是,久违了,何公公。劳烦您回去告诉朝廷,这圣旨王爷接了,既是招安使者,该摆的排场要摆好了。”楚羿面色平静的回何白眉,词气却冷冽的让人打寒战。
何白眉一对视上楚羿那幽深的碧瞳,就莫名觉得自己有一只脚似乎已经迈向了无尽深渊,容不得他反驳一句,唯连连应是,说会回禀朝廷。
“小楚羿,别闹!这道圣旨接不得。”李胤声音嘶哑说,从楚羿手里接过圣旨,欲让何白眉带回去回禀文帝,就说他抗旨不尊,文帝爱斩就斩。
“这不是五年前了,王爷,你不用一个人扛下所有,楚羿一直站在你身边,不管有任何困境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接旨吧!正好,你还没见过现在的北境,现在的北境很美,一起去走走。”
从昨日李胤说要去尚书府看裴信,楚羿就知道他楚北王的身份再也瞒不住,和裴信对阵了十几仗,用的皆是李胤教的阵法,裴信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配叫裴将军?
别的不说,就单说使大绥四面楚歌一事,或许能瞒天过海天下人,楚羿深谙根本瞒不过李胤,李胤死尽效忠之道,做事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原则性极强,因而楚羿根本不敢主动向李胤坦言,怕被厌恶。
但楚羿不敢想,李胤竟然只字不提,甚至还力所能及不让他为难,因此两人心照不宣,都在以自己的力所能及默默守护对方。
楚羿接连的锋芒毕露,让李胤相信他既如此说,心中必有应对之策,于是李胤没再说什么,也不揭穿楚羿身份,答应接旨。
李胤接旨,何公公立飞速回宫回禀文帝,好备人马前往北境,话语中,何公公提及楚羿,说楚羿又跟李胤在一起。
文帝一听,想李胤跟楚羿难道真是那种关系?虽已把李胤贬为庶人,可李胤身体里流的毕竟是皇室血脉,文帝不免怒火,李胤为了这个马奴,倒还真放得下身段。
半个时辰后,招安随行人员安排定,一共三百人,黄仲为随行人员统领,原因是北境王府曾是他查抄的,他熟悉北境。
黄仲仍是刑部侍郎,五年前李胤那席话让文帝大怒,本要撤职黄仲,是李彻求情,最后被罚一年俸禄了事。
文帝并未鉴于前几次的招安失败而开出优厚条件,反而故意苛刻招安条件,原来的招安条件是同意招安后,封楚北王为大绥正式藩王,仍旧管理北境,手下将军,许以二品爵位,裨将等,三品爵位,余下士卒,皆赐黄金百两。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然这次的招安条件却是,同意招安后赐黄金一千万两,仅此而以,对于楚北王及手下将军,裨将等将领的爵禄安排全无。
文帝的目的就是想让李胤招安失败,便师出有名,好让李胤率大军打灭了北境。
上邶此番大败,国力大损,短时间内不会对大绥造成威胁,大丰,景国元气大伤,不足为惧,南越已是盟友,更无忧虑,现今最大敌对便是北境,只要打灭了楚北王,大绥便可高枕无忧,那时再兔死狗烹。
文帝在心里打好了这一手如意算盘,令黄仲即刻率领招安队伍,带上诏书去城西与李胤会合。
黄济并未告知黄仲楚北王是楚羿。
黄仲领皇命,恐耽误行程,火急火燎率着招安队伍来到城西,按地址找到了楚羿的宅子前,只见宅子红漆院门紧闭,根本不见李胤恭候在外。
“竟敢如此轻慢皇命,耽误行程,给我打门。”黄仲骑在马上,把马鞭一挥,令随行军打门。
两名随行军立马上前,抬脚就要踹院门,岂料院门却突然打开,只见楚羿两边手扶在院门后,唯把头探出来,不发一言,用眼神一视那两名随行军,两名随行军无端悚惧,急忙退下归队。
这时骑在马上的黄仲也看到了楚羿,凭那双碧瞳,他一眼认出是楚羿,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朝楚羿道:“是你,那个马奴,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羿不答黄仲,只拿眼睛扫一眼招安队伍,竟然连一面旌旗都没有,知道的是大绥招安队伍,不知道的当是一伙衣甲森严的流寇。
“去告诉大绥皇上,招安队伍毫无排场,王爷抗旨,不去招安。”楚羿把眼睛一视黄仲,说。
一对视上楚羿,楚羿那幽深的碧瞳让黄仲莫名的浑身发毛,不过他却仗着胆子一声冷笑,道:“低贼马奴,本官为何要替你传话,抗旨乃死罪,来人,李胤抗旨不尊,给本官把门打烂,把人抓了带回宫由皇上发落。”
“黄仲,字元才,刑部侍郎,今岁二月初二,收贿户部尚书王世林白银一千两,为其侄开脱杀人死罪,同月,初五,以权谋私,收贿李屠夫白银三百两,为其赶走竞争对手,同月,初十......”
“给本官住嘴,你从那里知道这些事的?”
不及楚羿说完,黄仲急得滚鞍下马,凑到楚羿跟前低声喝问。
“大绥的文武百官,凡见不得人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还要抓王爷吗?”楚羿一视黄仲,冷声问。
这些事一旦被捅出来,受死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户部尚书王世林,黄仲那里敢再多言,急忙赔笑脸,问楚羿觉得什么样的排场才够?他这就回宫回禀皇上。
“随行人马一万,队伍要严整,旗帜要鲜明,该备的赏带上,若赏不合意,仍然抗旨不尊。”楚羿说。
这要求无理至极,黄仲本想相驳,命脉又被楚羿捏死,那里敢,唯乖乖带上招安队伍折返回去皇宫。
楚羿则关上院门,若无其事回去屋里。
“是招安队伍?”李胤坐在黑漆桌前,哑声问楚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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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