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让夜幕提前降下。
在背靠大山的常山山寨里,从未得手过这样一票大的,占常山喜不自胜,令杀马宰羊庆功,众山匪皆聚于灯火通明如白昼的前厅,轮番恭维敬酒占常山,趁着兴头,占常山令山寨账房先生拿从楚羿那里抢来的银钱分兄弟们。
忽就听守山门的山匪惊慌失措来报,说那小东西提刀杀来了。
占常山正喝得烂醉,知那“小东西”是指楚羿,他捧腹大笑,道:“老子醉,你比老子还醉,那小东西掉进陷坑里,早死翘翘了。”
话音才落,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朝着占常山的脸掷来。
占常山接住一看,是手下山匪的头,酒顿时醒了大半,满厅酩酊大醉的众山匪亦顿时酒醒大半,只见楚羿浑身湿漉漉,散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一瘸一拐,脸色似鬼般惨白,拖环首刀而来,声音低沉得渗人,朝占常山索要:“还我银票。”
“小东西,陷井没死,是你命大,还敢追到这里来,既然这么想找死,老子成全你。你们都别动,拿老子斧头来,老子要亲手砍了这小东西。”占常山喝命众山匪。
众山匪开心答应,都退去一边去喝彩看戏,其中一名山匪递来占常山寒光乍闪的斧头,占常山接过,立就步态踉跄朝楚羿劈面砍去——
“碧瞳。”
占常山惊异,这时距离近了,占常山才发现楚羿是碧瞳,心里无故一懔。
楚羿挥刀迎上占常山气势汹汹砍来的斧头,刀斧“乒乓”相击,砍出煜煜花火。
楚羿始终年少力弱,加之腿上有伤,再又冒雨在泥泞山路连续徒步找寻了两个时辰,方找到山寨,因此在双方兵刃相抵的对峙中,楚羿明显处于下方,被占常山逼得连连后退,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将军柱上,只差把五脏撞碎。
见楚羿无路可退,占常山疾快收回斧头,朝楚羿顶阳骨一斧头劈下,势要把楚羿对中砍成两半——
楚羿眼疾手快,急忙用环首刀格挡,只听得“乒”一声响,环首刀对中折断,斧头从楚羿肩膀劈下,万幸是擦着衣服而下,否则楚羿必失一臂,但仍被削去一块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见劈空,占常山随回手将斧头横砍楚羿的腰。
楚羿敏捷就地一滚,避让开,使得占常山的斧头深深砍在将军柱上。
趁占常山拨斧头时,楚羿翻身而起,将刀尖那截断刀从背后猛地刺进占常山心窝。
占常山立口里吐血,回身直视着楚羿,嘴里模模糊糊在说着什么“姬”“儿子”等字,楚羿没有听清楚,他只知道谁敢动银票,他就跟谁拼命。
手起刀落,将带刀柄那截断刀砍下占常山的头,倒提毛发,提起占常山的人头,朝众山匪一扬,扔向他们。
“还我银票,否则我会拼尽全力砍下你们所有人脑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使得原本看好戏的众山匪反应过来时,见的是大王血淋淋的项上人头,尽皆下得魂不附体,兼之醉酒,根本无法提枪握剑战楚羿,只得乖乖把银票如数奉还楚羿。
然楚羿却没有立马就下山,而是将断刀一指众山匪,道:“北境王在时,北境没有山匪敢如此嚣张,现在,北大营虽然合并东大营,但有驻军在,你们却敢如此肆无忌惮,说,背后是谁给你们撑腰?”
众山匪面面相觑,不敢答言。
“唰”
众山匪才听得利索的一声响,就见站出离楚羿最近的一名山匪的脑袋已被楚羿割下。
众山匪吓得说之不迭:“是石知府,石知府是大王的姐夫。”
“石崇焕?”楚羿确认问。
众山匪点头不已。
在北境呆了八年,虽长年与马为伴,但北境大小官员楚羿在来挑战马的将军们的口中都听熟了,虽然不认识人。
石崇焕,北境最高地方官,此人饕餮无厌,唯财利是喜。
“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们没撒谎?给你们撑腰的是石崇焕。”楚羿再问,倘石崇焕真与山匪勾结,又多了一个挟制他的筹码。
“账本能证明。账房先生有本账薄,专门记录与石知府之间的往来账目。”众山匪急忙说。
“把账户先生给我叫来。”楚羿道。
“不必叫,我在,我在。”只见众山匪中,一名约四十左右,瘦长脸,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唯唯出列道。
不必楚羿问账薄,那男人自主动说拿来,片刻后,那男人拿来一本封皮己崭新的账薄恭恭敬敬捧给楚羿。
楚羿翻开前大致扫一眼,果真是往来账薄,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楚羿将账薄揣怀藏好,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趁这些人酒醒不能战前,令三名未烂醉的山匪冒雨撑灯给他把马车送下山,让账房先生跟他走,因为接下来楚羿也需要一名账房先生。
此时,山下。
看天色已晚,又下着沥淅秋雨,八名大汉未敢离开,他们在离原地不远的岩石下避雨,燃起烈火,羞愧难当等楚羿。
想楚羿高价聘用他们护送银票到北境,结果竟然在北境境外被山匪抢走,让楚羿单枪匹马去追,已经过去四个时辰,也不知楚羿是死是活,回去该当如何与哈图耶交待。
正是想着,忽就树林里闪出一群明火执仗的人马,领头的人像是楚羿,众大汉赶忙掇起火把迎上来,见果真是楚羿。
楚羿着一匹棕毛马,三名小喽啰负责赶着马车跟在后面,账房先生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五六名小喽啰负责执火把照亮。
楚羿让三名小喽啰把马车交给众大汉,见楚羿一身伤,银票都还在,众大汉既喜又羞,动作一至的一手执火把,一手从腰间掏出楚羿先时给的那一千两银票,恭恭敬敬递还楚羿。
“我等办事不利,没脸收公子的钱,决定将钱还给公子,免费护送公子到北境,再免费供公子驱使半载。”
“我有眼睛,能看到你们已经尽心尽力了。收下,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帮忙办。”楚羿不收,朝众大汉道。
众大汉一听,心里敬重楚羿不已,收下银票,暗发誓要更尽心为楚羿办事,三名车夫被杀死,三名大汉便去充当车夫赶车,五人来护送。
楚羿让账房先生跟其中一辆马车坐回北境,他则继续领头。
赶马车来的几名山匪却忽然拜在楚羿马前,说楚羿带了这么多银钱,一定是要干大事,求楚羿带上他们一起,不及楚羿回答,只听树林中一阵沙沙响,剩下的一百多名山匪忽然从树林里钻出来。
被雨一淋,酒早醒了,也拜于楚羿马前,求带上他们,说他们的大王被楚羿杀了,账房先生也被带走,他们不知道要去那里,只能跟着楚羿。
楚羿在心里暗忖,自己反正都要招兵买马,带上他们有益无损,便答应,但条件是让他们把脸上画的花脸都洗掉,把衣服穿好,别一副匪里匪气的样子。
众山匪一听,欢呼雀跃,赶忙接雨洗净脸,整理好衣裳,好生护在马车左右。
楚羿带着一百多号山匪明火执仗,浩浩荡荡过了夹道,入北境。
到城门,守城官兵见阵势强大的押运着三辆马车来,猜到必有贵重物品,会急着入城,便互打个眼色,刻意为难楚羿,说戌时到,闭城门,不得入城,入城等明日。
楚羿懂意思,各塞了二十两银子给守城官兵,方得入城。
此时城中,良民百姓已然安歇,独有三三两两的浪荡少年在集市上发酒疯。
忽见有队伍路过,便踉跄过来挑事,看原是昔日那个碧眼睛的养马奴,众浪荡少年更来劲,一齐围在楚羿马前,奚落楚羿。
“哎,碧眼怪,听说你顶替皇甫娣为营倡,这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儿?是那位将军送你的?他们没认出你是男的?看来当男娼很有前途啊!哈哈哈!”
这群少年与楚羿同龄,以前经常拿抹了毒的草料偷偷去喂马,让马生病,故意害楚羿被陈管家打。
听着刺耳的奚落,楚羿把手在环首刀柄上按了一按,却什么都没做,只策马带着众大汉等往北境王府方向去了。
看楚羿不瞅睬他们,他们恼怒追着楚羿辱骂,楚羿仍懒得答理。
到北境王府,王府前杂草丛生,结满蛛网的大门上贴着褪了色的封条,楚羿心里暗喜,王府没有被售卖出去,也未被分配。
按大绥刑律,凡被察抄的府宅,一律由当地官府处理,或分配给有功之人,或售卖。
目前北境最高地方官就是知府石崇焕。
楚羿走到王府前,亲手撕了那褪了色的陈旧封条,打开了王府大门,一股子长其无人居住的荒凉迎面扑来,映入眼帘的是结满珠网的门窗和荒草重重的庭院。
众人见楚羿竟然就这样撕了封条,无不惶恐,提醒道:“公子,这是官府贴的封条,没有官府准许,私撕封条,是要吃官司的。”
“我就是要让官府来找我。”楚羿一边用环首刀打掉头顶上的蛛网,一边道,同时再令大汉把马车赶进来安顿好。
身为北境王府最低贱的养马奴,楚羿自然没有能在王府自由出入各处的权力,陌生的把王府大致走了过遍,唯有皇甫烈房中重门复壁。
身为武将,如此小心翼翼提防,是怕被谁暗杀?
忽就听得外面众人喊,官府带兵包围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