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要再偷袭也无人可用。
再回想自己在大殿上口出狂言,还立下军令状,如今惨败而归,不仅遭耻笑,连命也不保,高通愈想愈气,于大帐中气到吐血,恨不能碎尸万段了曹侍荣。
流星马连夜入帝都,将高通惨败门奏文帝。
文帝大怒,立传李胤觐见。
这些天以来,楚羿与往常一样,照常四更起床,熬粥,牵碧方在门口等李胤,目送李胤去上朝,到退朝时间,在王府大门外等李胤,行事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他那幽深的碧瞳不似刚醒时明亮,似蒙上了一层灰色。
李胤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正反思自己会不会太刚愎自用,忽就听何公公前来传他觐见。
此时,是二更天,李胤匆匆穿戴整齐,与何公公一起入宫。
如此急召,不消说,李胤大概猜到应该是高通平叛失败。
在何公公未进王府大门,楚羿就听到了声音,正想出来看,就见戚伯已经披着衣服,提着灯笼去开门了。
只见进来三个人,一人走在前面,两人跟后走在左右,走在前面的臂挽拂尘,碎步而行,一看就是宫里太监,左右两人皆躬身控背,亦臂挽拂尘,各提一盏灯笼为其照明。
既是宫里人,楚羿那敢露面,悄在门缝里瞅,见李胤跟他们一起走了,出去了王府大门,楚羿这才敢出来。
戚伯正是关王府大门。
“戚伯,我来关!您去休息。”楚羿上前,他不再埋头,而是很自然的看着戚伯说。
没料到楚羿突然出现,吓了戚伯一惊,道:“你这孩子,吓我一跳,不过关个门,谁关不一样。”
楚羿不回答,唯默默出去大门外,走到门口,今夜月色皎皎,月光如银般照着地面,无需灯笼,也能看清路。
楚羿直定定望着月色下已经走远去的两盏逐渐昏暗的灯笼,想李胤走到了那里,直看到灯笼转出东长街,看不见了,楚羿这才欲回去王府,忽就听见熟悉的马蹄声,人声随至。
“小崽子,你跟着起来作甚?赶紧回去睡觉。”
原来是李胤,他让何公公他们先走,他去马厩骑碧方,李胤说完,便就策马去追何公公等人。
楚羿本想问些什么?然李胤已经跑远,楚羿唯定在原地,盯着李胤策马而去的方向,听马蹄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他才回去王府,不轻不重的关上了王府大门。
“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传王爷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戚伯朝楚羿说。
戚伯没有先去睡,不知道文帝忽传李胤做什么?他也放心不下,毫无睡意。
“您也不知道吗?”楚羿问。
戚伯重重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看楚羿也无心再睡,日久情熟,这些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戚伯虽不了解楚羿,但见楚羿用心服侍李胤,戚伯自也待楚羿好,他让楚羿去纳凉亭里坐,他去后厨弄了些吃的,俩人便坐在纳凉亭里聊些日常,心里皆忐忑的等李胤回来。
李胤在文帝寝宫觐见了文帝,果真是李胤猜想的那样。
文帝僻性焦躁,眼里容不得沙子,等不及到明天,他命李胤即刻就兴师西大营,并只给李胤三日期限,必须献上贼首,否则按军法处置。
“是!”
李胤领旨,退出文帝寝宫。
李胤出了宫,直奔大营,从随他班师回朝的众将卒中挑选出一百名能斩将夺旗的劲锐,就赶往西大营。
路上遇到还未回到皇宫的何公公等人,李胤勒马笑说:“何公公,步子迈大点儿。”说完,策马走了。
“不是老奴慢,是王爷您的速度太快了。”一听是李胤,何公公赶忙停步回答,李胤早就领着百骑劲锐跑得没影儿了。
王府里,楚羿和戚伯直在纳凉亭里坐到天明,都不见李胤回来。
楚羿心急如焚,想去打听,又无门无路,心里的无助无可言表,于是戴了面具,望皇宫跑去,望眼欲穿的守在伟宏的宫门外,盼着李胤能快点出来。
这边,未至午时,李胤率领的百骑已经到达蜀中,在离西大营十里外的树林中歇脚,等探子消息。
一个时辰后,探子来报:“西大营戒备森严,严阵以待。高通大军死伤过半,高通躲在大帐里,闭帐不出。”
仅凭这点信息,已足够李胤排兵布阵。
李胤先是让二十名劲锐去寻至少一百只羊来;五名劲锐去伐十根枝丫密集的树枝来,一枝人握,一支系于马尾;其余人,皆去采集带叶的藤条,系满全身。
待这些都准备毕。
李胤令众兵将旗旌漫山遍竖,竖毕,再令将羊半吊在空中,其下置放战鼓,让羊的前蹄正好踢在鼓面上。
羊被吊着,自然难受,便拼命舞动前蹄挣扎求存,每一蹄都恰好踢在鼓上,因此一霎时间,区区百人的骑兵仿若众军擂鼓,大军临阵,去伐木的五名劲锐也随拖着树枝,骑马来回奔跑,更是弄得烟尘陡乱,扑朔迷离。
“嘿嘿!主帅,不懂就问啊,咱们直接偷袭不行么?非要搞这么多花样?”一名劲锐兵挠头干笑问李胤。
“问得好,”李胤用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那兵的头,笑道:“那就听本帅告诉你们玩这些花样的原因,学着点。如果是打头阵,确实可以直接偷袭,但现在高通惨败,曹侍荣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皇上一定会派我来平叛他,不说多,曹侍荣对我至少也有五分惧怕,才会严阵以待——
既然严阵以待,那就不止隘口加重兵防守,必然也会防着偷袭,三面环山的险要处一定也派有重兵把守,此时,咱们假造大军临阵的假象,一则可以扰乱曹侍荣军心,让其自乱阵脚。
二则让曹侍荣误以为咱们不会偷袭,因为偷袭的人是不会大张旗鼓的,是想用倍数兵力压制他,让他把置在险要处的防守兵力都调到隘口,如此一来,咱们不就轻而易举偷袭成。”
众劲锐听罢,豁然大悟。
一切准备就绪,寻羊的二十名劲锐也用带叶的藤条系满全身,李胤一声令下,一共九十五名劲锐兵披荆斩棘,借助身上藤叶的掩映,悄攀巍峨险山,偷袭西大营。
且说高通,他听得擂鼓震天,猜到一定是李胤来了,心里不禁一声冷笑,还以为李胤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是用倍数兵力来压制平叛。
再说曹侍荣,大胜高通后,便夜不敢寐,枕戈待旦,就怕李胤什么时候突然来袭。
这时,听着十里外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的擂鼓声,又见旗旌漫山,烟尘蔽日,是大军来也,曹侍荣却似卸下重担,就怕被李胤偷袭,偷袭的人不会大张旗鼓,看来李胤是想用倍数兵力压制他,使他投降。
凭西大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李胤休想战败他。
于是曹侍荣果真将守在三面环山险要处的重兵都调来隘口,列阵以待李胤的大军到来。
曹侍荣严阵以待足有一个时辰,听擂鼓声渐渐弱去,只有烟尘仍然漫天,漫山旗旌原地不动,也不见李胤的大军前来,曹侍荣疑惑不解,忽就见一擐甲披袍之人骤白马朝隘口奔来。
曹侍荣赶忙拈弓搭箭,瞄准对方,跑进,方认出是李胤,急令弓弩手准备,埋伏在隘口上的五百名弓弩手立将矢对准李胤。
“曹将军,久违了!”
李胤把马勒住,于隘口下泰然自若朝居高隘口上的曹侍荣招呼道。
正值炎节,经过这五日,被高悬于隘口之上的西宁王首级已腐臭不已,蝇虫“嗡嗡”产卵安家于上,见自己手足遭此作践,李胤紧按剑柄,面却不动声色。
“武安王,”曹侍荣惊诧,疑惑急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本王一人,尔难道没看到自己身后立着我大绥的千军万马,尔食绥禄,不思报效,却潢池弄兵,还不束手就擒——”李胤厉声道。
曹侍荣回身一看,顿时惊骇万分,只见西大营的军旗全都被拔旗易帜成李胤的帅旗,西大营众将卒原本闻得擂鼓震天时就已战心不稳,此时再看大旗被换,都当李胤乃神也,众皆惊溃,弃甲抛戈,望风而靡。
“李胤,你使诈,用悬羊击鼓迷惑我。”见众将卒不战而降,曹侍荣怒火冲天,拉弓搭箭直射李胤。
“兵不厌诈,难道尔不知?”李胤边说,边猛一侧身避让开箭,同时快速取过弓箭,只听弦响,曹侍荣应弦而倒,跌下隘口,李胤随飞身下马,一剑斩下曹侍荣首级,纳于皂布里。
曹侍荣之乱就这样被李胤平叛。
李胤取下西宁王首级,寻齐被分尸的腐烂肢体,以上好棺木盛贮,运回帝都,留下五十劲锐暂镇守西大营,以防再生乱子,至于曹侍荣宗亲及营倡,皆以槛车同样载回帝都,听候文帝旨意。
高通亦率残兵与李胤同行回帝都。
看着李胤威风凛凛,在前面领头的样子,高通好恨,尤其是当得知李胤用的是孙冲提议的偷袭之计,不费一兵,不折一卒,仅仅百人就平叛了曹侍荣时,高通那一瞬间几乎悔恨到晕厥。
同时及不服气,认为这应该是他的功劳,是他没有采取,才让李胤白白捡了大便宜。
“世子,您还认得我吗?您见到我家郡主没?”
槛车里,秋霜细声朝高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