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聊,请讲。”文帝道。
“启奏圣上,”黄仲先朝李胤看一眼,因李胤大婚上之事,黄仲急朝文帝表忠心,以示刑部办事明察秋毫,见无人上奏,李胤又若无其事,反正上次已经得罪李胤,不差这一次,他便仗着胆子来奏道:
“臣等方才看武安王,乃是因为此字条,今日在场百官家的大门上,均被贴了此字条,内容为:‘小民于昨夜亥时,巧见武安王妃翻院墙潜逃出王府,与一不惑之年男子同乘一骑,飞驰逃出帝都。'此事滋事体大,臣觉得不管内容真假,都应当启奏皇上。请皇上过目。”
黄仲说毕,即从袖中取出字条,字条约巴掌大小,白纸黑字,由何公公取来,呈给文帝。
文帝接过一看,龙颜大怒,问李胤:“武安王,黄侍郎所奏之事是真是假?疏勒公主是否还在王府?”
与此同时,客栈里。
“主子,您说这次咱们的计会成功吗?”
“难说,大绥朝臣个个都跟猴儿似的精明,倘个个都怕担谣诼皇家的大罪,不敢启奏,就会失败,之所以让你一个不漏,把字条贴在所有官员大门上,就是期望他们中能有个没脑子的,把此事上奏。”
“主子,倘有无脑子的人上奏,大绥的天子就一定会出兵?”
伤筋动骨一百天,客栈里,哈图耶躺在榻上,俏眼欲睁还闭,摘了面帘的他当真美比天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他受伤的脚照旧包扎得像个大粽子,置在榻前的圆凳上。
阿衣努儿则另挪一张圆凳放在旁边,自坐在圆凳上,不轻不重,手法得当的给哈图耶捏小腿,使筋脉活络,一边捏,主仆二人一边聊。
“大绥的天子好面子,新婚之夜,武安王妃明目张胆与别的男人私奔,毫无不把大绥放在眼里,如此大损皇家颜面的事,倘传出去,他国必笑掉大牙,因此只要有人敢上奏,大绥的天子就敢出兵。我现在担心的反倒是李胤,这人太明智了,怕就怕被他看出端倪,压下此事。”
哈图耶语气缓慢,忐忑不安道。
“主子,您要是不放心,要不让努儿去杀了那武安王,就不怕他了,由别人领兵去灭了疏勒,可好?”阿衣努儿道。
哈图耶一听,丹唇逐笑,问:“努儿,你可知为何疏勒要主动和大绥和亲?”
“努儿不知。”
“就是因为怕李胤,那人文武双绝,就凭你,杀不了他。我处心积虑破坏和亲,为的,就是要让李胤亲自领兵,征伐疏勒,吓都能吓破那些王公贵族的狗胆。”
哈图耶说,他脸色忧沉,只有那么希望李胤可以糊涂一次,领着大绥百万铁蹄把那些该死的人踏碎,那时,他才痛快。
紫宸店中。
见文帝怒,百官无不胆战心惊,众皆悄瞥着黄仲,心里无不恨,独有司天监的黄济,面无惧色,暗中直瞅着李胤。
李胤心里也猛一紧,果真是他猜想的那样,是疏勒公主逃走一事,同时在心里飞速思考黄仲的话,此消息非口传,竟是以字条的方式传播,而且目标明确,只传给能面圣的百官,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利用百官之口把这件事上奏给文帝。
看来此人不仅用心险恶,更是深知文帝僻性,但凡关乎皇家颜面之事,虽远必诛。
万不可落入他人陷阱,两国好不容易止戈息兵,百姓也才才得休养生息。
“回皇上,王妃好好的在王府,臣不知是谁恶作剧,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对儿臣的家事谣诼纷纭,臣恳请皇上下旨,查出此人,严惩不贷。”李胤无比较真道。
“无风不起浪,武安王,朕问你王妃当真在府中?”文帝再三确认道。
“欺君可是死罪,儿臣怎敢胡言。”李胤笃定道。
一听此言,黄济眉头骤然拧紧,又瞅一眼李胤。
文帝听罢,立将那字条揉成团,捏于手中,冲百官狠狠道:“刑部,给朕严查此事,查出是谁?斩立决。至于黄侍郎,大胆敢奏,赏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刑部尚书赶紧出班领命。
黄仲亦赶忙领命,脸上不禁有得意之色,他仗胆上奏,赌对了。
李彻立于百官之首,百官的反应他尽收眼底,李胤的他更是特别关注,他注意到李胤在回答文帝的问题时,似乎思考了须臾,就是在或不在,这么明了的问题,为何还要思考?
李彻自在心里暗忖。
看百官也无事可奏,加之文帝盛怒未消,司仪官精明练达,便高喝:“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百官谁还敢再奏,皆赶紧一跪三叩首,道。“臣等无本上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彻和李胤可站着。
待文帝离开毕,百官才起来,退出紫宸殿。
一出来紫宸殿,李胤就见裴桓同刑部尚书一起在说些什么,李胤笑了一笑,看来裴信昨晚没被吃家法,不仅靠嘴皮子赔了罪,还成功说服裴桓帮忙。
雷打不动,但凡来皇宫,李胤一定会去长阳宫给李长阳请安。
李彻看李胤往长阳宫而去,揣着心中疑问,欲匆匆返回东宫,却突被黄济上前拦住。
黄济朝李彻施礼毕,道:“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黄济与黄仲乃亲兄弟,均为太子妃黄氏的堂兄,而立之年,黄仲,字元才,才疏学浅,为人调高,贪爱名禄,不知进退,至于黄济,字元崇,一向寡言少语,从不与人多言,因此无人知他脾性学识是怎样。
黄济中等身材,椭圆脸,眉骨突出,细长眼,乍一看,一副普普通通的长相,可再细瞧,眉宇间却藏着锋利,他表面虽是李彻的小舅子,但李彻一向瞧不上他和黄仲,嫌他们职低人微,因此平时上下朝撞见,都从不正眼瞧他们。
“有事就说,本宫没空。”李彻冷声道。
“太子殿下,您可知道为何您身边无心膂股肱可用?是您太过管窥蠡测了,自从叔父谢世后,您就瞧不上太子妃后家,觉得都是些无用废物,对咱们避而远之。”黄济不疾不徐回李彻道。
“你究竟想说你什么?”
“微臣是想说太子殿下您这么着急要回去东宫,无非就是置疑武安王的话,想让太子妃去武安王府核实,看看王妃是否真的在王府,武安王是否欺君,对吗?”
李彻一听,心里为之一震,不禁正视一眼黄济,他确实是这么想。
“过来说。”李彻把黄济带到无人拐角处,再问黄济:“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微臣还知道太子殿下您怕被废长立幼,翼王骤薨,皇上让武安王迎娶和亲公主,对您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武安功高震主,身后又有长公主爱护,再又手握疏勒这支利箭,就算他无夺嫡之心,将来您这龙椅怕是也坐得提心吊胆,所以您想除掉武安王。不知微臣可有猜对?”
黄济言词放肆,姿态却毕恭毕敬。
字字言中李彻下怀,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黄济原是个可用之才。
“那依你之见,你觉得武安王可否有欺君之嫌?”李彻放下高姿态,和颜悦色问黄济。
“何止是嫌,本就是欺君。”
“你何以这般肯定?”
“太子殿下您想想,倘真是有人恶作剧,那恶作剧的这人的本事也未免过大,能在一夜之间把同一内容的字条贴在百官大门上而不被发现,而且目标明确,凡被贴字条的官员都是能面圣的官员——
目的显而易见,是想借百官之口将此事传给皇上,如此大损大绥颜面之事,皇上一旦知晓,必然要征伐疏勒,放眼四大营,疏勒最怕谁?您觉得皇上会派谁去?”黄济抬眼一看李彻,问。
“当然是武安王。”李彻回说。
再联想到李胤回答文帝前的思考,豁然大悟,李胤一定是怕出征,所以胆大妄为欺君。
“只是照你这么说,你认为会是谁想要挑起大绥和疏勒之间的战争?此人用心也未免太过险恶了。”李彻疑惑不已,再问黄济。
听问,黄济忽一声冷笑,道:“太子殿下,既有舟楫之利,您取之便是,至于祸水之源,我大绥泱泱大国,您还怕追根溯源不了。”
李彻一听,正合心意,他不得不更为青眼黄济。
“黄少监,以前是本宫不识你才,避而远之,身为太子妃后家,你们与本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此后,你当竭诚帮扶本宫,待本宫继位,定让你黄氏一族长保荣??,传祚子孙不尽。”
“谢太子殿下,微臣定为太子殿下肝胆涂地,死而后已。”黄济道。
随附耳李彻,让李彻趁李胤去长阳宫未回王府,先率兵去武安王府取欺君之证,欺君乃死罪,容不得李胤狡辩。
于是李彻立即返回东宫,带上人马,风风火火朝武安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