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尔少女涌进了帐篷中,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她们展示着自己动听的歌声,纤细的腰肢扭动着,带起宽大的裙摆像一朵朵漂亮的鲜花,桌子上摆着割好的孜然羊肉以及奶茶还有烈酒。
朱鹤霰怕朝影疏不自在特意与她坐在了一起,帮她在铜碗中倒入了奶茶,“朝姑娘,你尝尝他们这边的奶茶,奶味十足,特别的好喝。”
朝影疏点了点头,“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朱鹤霰说:“这不是怕你不适应,毕竟他们这边的人特别的热情。”
朝影疏简单地应了一声,她端起了铜碗喝了一口里面的奶茶,果真是奶味很冲,其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腥味。
朱鹤霰说:“他们这边都不怎么用筷子,吃肉都是用手抓着吃的,你直接用手抓就可以。”
朝影疏随口说:“朱鹤霰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朱鹤霰塞了一块羊肉在嘴里,咀嚼了片刻才说:“你心里不舒服,我怕你想不开,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主上托梦来骂我。”
朝影疏忍俊不禁,低声道:“他竟然还会骂人,我都不知道。”
朱鹤霰见朝影疏来了兴致,立刻趁热打铁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等我一一讲给你听,比如他在稷下学院的时候啊,在东岚江家的时候。”
朝影疏点了点头,她伸手捞过酒壶冲开了碗底残留的奶茶,随后将半碗的酒喝了个精光。
朱鹤霰见状,“这边的酒烈不比我们平常喝的,你喝这么猛一会便醉了。”
朝影疏低着头说:“我有数。”
突然一个粗犷的大汉走到了朝影疏的面前,他先是抱了抱拳,“朝姑娘,他们说你很厉害,所以想跟你比试一番。”
帐篷里突然发出一阵起哄般的喝彩声。
哈尔巴拉拍了拍手示意那群跳舞的塔格尔少女们可以下去了,把帐篷内最宽阔的地方空了出来。
朝影疏本没有那个意思,现下看来若是她不去倒是有些不识抬举了,她起身解下了腰间的雁炽翎往帐篷中央走去。
大汉向朝影疏施了一个按肩礼,随后便拉开了步伐。
朝影疏微微抱拳,“承认。”说完,她见对方一副不是很想率先出招的模样,只好率先蹬地而起,腾空一击横扫。
大汉上前握住了朝影疏的脚踝,朝影疏屈膝上前击在了前者的下颌上,大汉立刻松手后退,随后从嘴里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朝影疏迅速上前,她一把按住大汉的双肩,随后迅速翻身向上而起,凭借着一股坚韧的腰力将大汉反摔了出去。
大汉起身怒呵一声,举起双拳向朝影疏砸了过来。
朝影疏突然感觉后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微微蹙眉,侧身握住了大汉的手腕,脚下一阵踉跄,随后她一捏大汉手肘上的麻筋随后一肘击至后者的脖颈处,朝影疏抬腿别到大汉的腿后,微微用力后者便失重而倒。
朝影疏后退一步,抱拳道:“失敬。”
大汉起身,心服口服地说:“佩服,女侠果然不同凡响,我等哪怕在塔格尔也听说过女侠在大胤西州战场上的风姿啊,我输的心服口服。”
朝影疏点了点头,随后便坐回了位置上,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后腰,大概是之前的粗心大意留下了病根。
朱鹤霰低声问道:“受伤了?不应该啊。”
朝影疏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哈尔巴拉端着铜碗从上座走了下来,他走到朝影疏的桌前说道:“多亏了女侠,吾儿才能得以平安回来,这一杯酒我代塔格尔敬你。”说完,他便喝光了铜碗中的酒。
朝影疏喝完了酒才说:“大汗言重,此次全是萨达木先生的功劳,我也就是帮衬了几次。”
哈尔巴拉看了看朱鹤霰,意味不明地说:“阿古达木在信中经常提起女侠,我竟然没有想到女侠同鹤霰也认识,而且鹤霰也不曾跟我说过。”
朱鹤霰起身敬了哈尔巴拉一碗酒,调侃道:“朝姑娘可是个宝贝,被人宝贝的紧,我可不敢乱说什么。”
朝影疏瞪了朱鹤霰一眼,“你现在已经开始乱说了。”
朱鹤霰讪讪地一笑,露出了一丝醉态,“喝酒,喝酒。”
哈尔巴拉附和地笑了笑,“二位可能喝不惯我们这边的酒,我命人煮些醒酒的东西来。”
朝影疏抬手抱拳,“那便有劳大汗了。”
侍女很快端了醒酒的汤药上来,在朝影疏的那份中特意放了几颗盐津梅子来驱散药味。
朝影疏把朱鹤霰的那碗往前推了推,“把这个喝了。”
朱鹤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酒壶满目醉意地说:“朝姑娘你知道吗,这个是归雁最喜欢喝的酒。”
朝影疏垂眸沉寂了片刻,随后才说:“是大汗告诉你的?”
朱鹤霰点着头说:“对啊,而且这孜然羊肉也是她喜欢的。自从我来了塔格尔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拉着我出去玩,并不是因为她性子贪玩而是那些高高低低的围墙困住了她的心,这里多辽阔多自由啊。”
“朱鹤霰,回去休息吧。”说完,她毫无戒备地端起那碗放着盐津梅子的醒酒汤药喝了下去。
朱鹤霰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
接引侍女带着朝影疏来到了帐篷前,她伸手撩开帘子,里面烧着暖烘烘的木炭,侍女引朝影疏进来随后将帘子挂了起来,散了散里面的热气。
侍女说:“朝女侠进来吧,晚上风大,我给您在榻上多加了一层皮毛。”
朝影疏说:“有劳姑娘。”
侍女走出帐篷随后端了一盘点心进来,“世子见您在宴席上没怎么吃,便让我端了点心来,您可以垫垫肚子。”说完,她放下手中的盘子将帘子一夹便走了出去。
大汗的帐篷中依旧歌舞升平,一少女撩开帘子迅速地跑上前,在哈尔巴拉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朱鹤霰认得这个少女,朝影疏便是被这个少女带着去休息的,他见大汗面色有些不对劲,上头的酒意立刻散去,他扔下酒碗便跑了出去。
帐篷内一片狼藉,所有的一切都被返璞刀破坏的够呛,纷纷扬扬的皮毛漫天飞舞着。
朱鹤霰撩开帘子见状便愣在了原地,随后他才试探地喊道:“朝姑娘?”
一阵凌冽的刀锋袭来,在朱鹤霰的鼻尖前堪堪停住。
朱鹤霰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朝影疏一头凌乱的头发下有一双爆红的眼睛,她的双眉紧紧地蹙着,看朱鹤霰的目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朱鹤霰试探地喊道:“朝姑娘?”
朝影疏的眉毛蹙得更紧了,她双手捶打着头部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接着朝影疏突然大吼了一声,挥刀狠狠地划破了围帐。
呼啸的冬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拥而上将帐篷内的热气吞噬殆尽。
朝影疏四处破坏着,她喉中滚落出的吼声像是深林中的豹子,双眸红的像是能滴出鲜血,整个人如同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朱鹤霰这个时候却觉得朝影疏可能真的因为江衍的死而疯了,不过他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朝影疏居然开始掐起自己的脖颈来,纤细的手上青筋毕露,带着一股要把自己掐死的狠劲。
哈尔巴达一行人此时已经到达了帐篷外,他冷漠地看着帐篷里的一切,伸手招了一个白须老者上前,低声道:“这样也是正常的吗?”
白须老者回道:“我也说了这个因人而异,立刻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阿古达木见状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他上前问道:“阿爸,非要如此不可吗?”
哈尔巴达神情淡漠地说:“这是一个将才,我们要想与大胤开战便必须有她,即便她不留下也不能留给大胤或者风朔。”
朱鹤霰立刻上前一击手刀狠狠地敲在了朝影疏的后颈上,后者浑身的力道瞬间全部卸了下去,朱鹤霰伸手扶住了朝影疏险些磕在地上的头,随手拿了块毛皮垫在了下面。
一切来得太过于快速,哈尔巴达都无法出声阻止。
白须老者见状也只是摇首叹息。
朱鹤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加之方才哈尔巴达与老者的谈话,突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到哈尔巴达的面前,厉声道:“把解药给我!”
白须老者伸出干枯的手指拍了拍朱鹤霰的手,“这是塔格尔秘药,无解。年轻人你太冲动了,你这样阻断了药效的发生,这个姑娘醒来之时便更难以判断,很有可能痴呆。”
朱鹤霰感觉全身的怒火都被点燃了起来,他一把甩开老者的手,他指着昏厥的朝影疏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即便是你们想把留下来替你们打仗,也不用这么狼心狗肺吧,你们的良心呢?这可是雁王爷的结发妻子啊,给他的妻子下毒,你们就是这么回报雁王爷的?!雁王爷是怎么待你们的,需要我一一列明吗?!”
哈尔巴达沉默地看着朱鹤霰的咆哮,他们塔格尔人重情义从来不会忘记恩人,但是他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打胜仗、带领塔格尔走向辉煌的机会。
白须老者说:“明日等这位姑娘醒了,看看情况再说吧。”
朱鹤霰被气的七窍生烟,他从来没想过孟归雁的父亲居然是这种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朝影疏不是江衍的妻子,就凭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哈尔巴达的心肠居然也能如此的歹毒。
“给朝女侠换个帐篷吧。”说完,哈尔巴达便离开了。
朱鹤霰想要讨个说法,他还没等追上去便被周围的武士拦住了去路,他大喊道:“这么久你就憋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莫非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
阿古达木拍了拍朱鹤霰的肩膀,“你先冷静些。”
朱鹤霰甩开阿古达木的手,“你叫我怎么冷静?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若是雁王爷还活着,他要带兵踏平你们塔格尔,我一定请命当先锋。”说完,他转身回了帐篷。
朱鹤霰把木炭重新点了起来,把破损的围帐处塞了件皮毛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他找了张还算是完好的毯子盖在了朝影疏的身上,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下好了,我倒是不怕你追随主上而去了,我倒是怕你变痴呆。”说完,朱鹤霰长叹了一声,随后便不自觉地累得犯起了瞌睡。
朱鹤霰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
房间的木炭已经化成了一碰便散的灰,还散发着阵阵余温,外面的月亮升至了夜穹正中央,白雪发着莹莹亮光,冬风呼啸来去,吹过高低起伏的雪中草原。
朱鹤霰往朝影疏躺的地方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便将他的睡意全部给吓跑了,因为朝影疏不见了。
朱鹤霰立刻从原地弹了起来,当他看到正在翻箱倒柜的朝影疏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才发现后者已经换下了自己的衣服,那身塔格尔的马步裙和小袄已经被她随意地丢在了一旁。
朱鹤霰试探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朝影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地蹙起了眉毛脸上的疑惑一览无余,双眸中黯淡无光,她摇了摇头继续翻找着。
朱鹤霰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看朝影疏的这个神态和动作大概是真的傻了。
朝影疏看到了被遗落在一旁的包袱,她飞快地跑了过去,翻出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她的眸子突然一亮,凑上前细细地嗅了片刻,喉中突然发出一阵似咕噜的呜咽声,片刻后她才张嘴细声细气地说:“是江衍的。”
朱鹤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此时恨不得拿剑去把哈尔巴达活剐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朝着朝影疏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看着后者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朝影疏怀中抱着江衍的外袍,她听到朱鹤霰的问题先是有些不解,随后才说:“阿……阿疏。”
朱鹤霰舒心地笑了笑,有些欣慰朝影疏幸亏没把自己给忘了,要是把自己都忘了麻烦可能更大些,他继而又问道:“那么阿疏你饿了吗?”
朝影疏摇了摇头,她对于朱鹤霰的问题总要思索上片刻才能做回答,哪怕是特别简单的问题。
朱鹤霰继续道:“你冷吗?这里很冷,你要不要再穿点衣服。”
朝影疏摇了摇头,随后捞过一旁加厚的皂靴穿在了脚上,她突然眨了眨眼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朱鹤霰迅速整理出了一处地方,他拍了拍刚铺好的厚重毛毯,“困了吗?来这边睡吧。”
朝影疏磨磨蹭蹭地躺到的毛毯上,她蹭了蹭怀中的长袍,声音低缓。
朱鹤霰辨认了半天才发现朝影疏在喊江衍,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这叫个什么事啊。”
【五日后 梁霄城】
朝影疏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马鞍上挂着雁炽翎和返璞刀,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城景,虽然有些破败但是比那些一望无际草原上的小帐篷要好看上许多,她扯了扯面上的赭红色的头巾,被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吸引住了视线。
朝影疏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的玉兔子递给了小贩,她指了指糖葫芦说:“能换一串吗?”
小贩有些犯愁地看了看那只玉兔子,随后从草毡上取了一串糖葫芦下来,“给你吧。”
朝影疏正打算接过,那只放着玉兔子的手突然被人推了回去,接着小贩的怀中被扔入了一颗碎银子。
小贩喜笑颜开地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杜若接过小贩手中的糖葫芦,在朝影疏面前晃了晃,问道:“想吃这个?”
朝影疏看到杜若后并没有害怕,反而咧开嘴傻笑了起来,她将手中的玉兔子递了过去,“我没有钱了,只有这个。”
杜若面具下的眉毛微微一蹙,他接过了朝影疏手中的玉兔子,顺便把糖葫芦递了过去,提醒道:“小心酸牙。”
朝影疏只咬了一口便揉着一旁的脸说:“呀,好酸。”
杜若笑着说:“没想到阿疏姑娘竟然如此的活泼可爱。”
“骗你的,可甜了。”朝影疏嚼着嘴里的山楂,歪头看了看杜若,突然奇怪地叫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杜若说:“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阿疏姑娘不会忘了吧。”
朝影疏蹙眉,她看了看杜若,一脸郁结地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杜若一愣,随即笑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朝影疏吃着糖葫芦,不假思索地说:“江衍。”
杜若忍俊不禁,“我可不是大胤的雁王爷,我是风朔的鬼面将军杜若。”
朝影疏疑惑地蹙起了眉毛,她凑上前闻了闻杜若的衣襟,随即道:“认错了认错了。”说着,她便打算转身离开,却不小心撞到了马鞍上,额头上顿时被撞红了一片。
杜若上前问道:“阿疏姑娘,你没事吧。”
朝影疏摸了摸额头,眼眶发着红,眼泪不断地在其中打着转,她嚅嗫道:“江衍,我疼。江衍,我疼。”
杜若见状只好拉开了朝影疏的手,一边轻轻地揉着她的额头,一边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疼了。”
朝影疏小声地啜泣了一番,她乖乖地站着任凭杜若给她揉着被撞痛的额头,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吃着手中的糖葫芦。
杜若看了看天色,对朝影疏说:“时辰不早了,我带你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明日一早我将你送回大胤的营地,你一个人在外逛也不是个事。”
杜若想伸手去拉朝影疏,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朝影疏惊恐地摇了摇头,不断地往后退着,“不,我要去找江衍。”
杜若翻过手,“我带你去找江衍,好吗?”
朝影疏半信半疑地看着杜若,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后者的手上,笑着点了点头说:“找江衍。”
杜若将朝影疏带往了一处客栈内,他手中提着朝影疏的包袱和武器,朝影疏手中举着还剩下三颗的糖葫芦。
朝影疏在房间内乖乖地等着,直到饭菜都上齐她也没看到江衍,不禁有些难过起来,小声地喊道:“江衍……”
杜若见状,他伸手指了指屏风说:“你到屏风后数十个数江衍便来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屏风后,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等数完之后她才微微探出头,问道:“好了吗?”
江衍闻声上前走了几步,轻声道:“阿疏,我在。”
朝影疏尖叫一声迅速从屏风后跑了出来,随后便扑到了江衍的怀中,连声叫着他的名字。
江衍心疼地抱着怀中瘦了一大圈的人,他伸手拍了拍朝影疏的后背,“好了,吃饭了。”
朝影疏松开了江衍,她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上前,“糖葫芦,甜的。”
江衍看了看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问道:“给我的?”
朝影疏用力地点了点头,傻笑着说:“有六个,给你留了三个。”
江衍咬了一颗糖山楂下来,“先吃饭吧。”
朝影疏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吃着面前的饭菜。江衍则是坐在一旁面色沉重地看着她,他想开口问她些事情,但是想到朝影疏现在这个状态估计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便暂时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