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仪神情凝重地攥着红梅艳的解药,眉头的阴郁一直凝聚不散,她缓缓起身打开了门。无面站在门前,抬手正欲敲门。
无面率先开了口,他面无表情地对唐仪伸出了手,“解药。”
唐仪说,“我可是与师兄约定好月底来拿解药的。”
无面说,“过几日是小师弟的生辰,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身上的红梅艳。”
唐仪微微勾唇,看起来心情极好,但是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替师兄备好了。”说完,她将手中攥至温热的瓷瓶递了过去。
无面接过瓷瓶,看着唐仪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他抿了抿嘴唇。
唐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说,“师兄可是有话想说?”
无面颔首,“师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唐仪面不改色地说,“嗯,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师兄请回吧。”
无面一把握住了门框,制止了唐仪关门的动作,“师妹,我是从小看你长大的,收手吧,不要闹得太难看。”
唐仪将无面的手从门框上用力地拽了下来,开口说,“师兄,我要练功了,你请回吧。”
无面愠怒,伸手一把抓住了唐仪的手,大声道:“唐仪,我去求门主,求他允许我们远走高飞。”
唐仪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声音平静地说,“还请师兄放尊重一些,也不要再说一些无厘头的话。”
无面怒道:“唐仪,你当真如此无情?”
唐仪头也不回地说,“比不过师兄的自私自利。”
无面看着在他面前合上来的门,还没来得及悲伤,便听到身后有人说,“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无面转身看去,江衍和朝影疏此时就站在院门口。
无面见到二人,周身的气息瞬间一变,他面色不善地盯着二人说,“你们来做什么?胆子还真大,居然还敢在唐家乱逛。”
朝影疏手臂轻微一抖,一道银光滑落至她的手中,“我们为何来此与阁下无关吧。”
因为朝影疏的一句话,两人的气势瞬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谁也不肯退让。
江衍安抚般地拍了拍朝影疏的手,“何必呢?这位兄台目前还算是我们一边的人,不要闹的太难看,阿疏乖。”
朝影疏说,“他想要我们的命。”
江衍轻笑,“想要我们的命,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来取,阿疏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朝影疏看了江衍一眼,收敛了那一身的戾气,却没有收回手中的暗器,只是留在指间把玩着。
无面看着两人的一行一和,那股在唐仪那里窝得怒火瞬间高涨,他一言不发地抛了支飞镖过去,被朝影疏手中的暗器击落在地。
朝影疏往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说,“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无面一咬牙,取出身上的软剑向朝影疏攻了过去,后者脚步稍动,轻而易举地躲过如同银蛇般灵巧的软剑。
朝影疏往唐仪的房间看了一眼,随后专心致志地应对起无面。
无面手臂微震,软剑灵巧如簧,进攻地角度极其的刁钻,朝影疏一拉刀带,返璞瞬间从她的肩头滑落,她矮身躲过逼至身前的软剑,将返璞踢至半空。
朝影疏反手劈了一刀震字诀,将来势汹汹的软剑硬是逼退了一寸。
无面以进为退,软剑弯曲,铮地一声弹了出去。
朝影疏挥刀向前,身体后仰躲过了软剑,接着她手腕一翻将无面手中的软剑直接压了下去,以长.枪开合之势,挥刀砍向了无面。
在唐门的教导中,武者手中的武器并不是生命之根本,可随时抛弃,用以保命或者变换招式。
无面见状迅速抛掉手中的软剑,运足了掌力向朝影疏拍了过去。
修习五毒神掌者,需以五毒淬体,五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掌风带毒,击在人身上,毒风渗透皮肉,深入骨髓,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五年期间内若无法神功大成,修习折易经脉倒流,爆体而亡。所以,五毒神掌虽然名震天下,修习者甚少。
唐贺天是其中之一,唐仪是其中之一,无面虽为唐仪师兄,却从未修习过五毒神掌,所以朝影疏丝毫不畏惧。
朝影疏右手收刀,左手反击了回去,无面的内力在她这里不足为惧。
无面后退了几步,当即从喉头喷出一口热血。
此时,唐仪打开了房门,见院中一片狼狈,那张冷俏的小脸上依旧不为所动,她开口道:“师兄,你为何还在此处?”
无面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他满怀希望地唤了唐仪一声。
唐仪点头,“师兄受伤了,应回去好生休息才是,我这里还有客人要招呼,便不送了。”
无面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对唐仪说,“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朝影疏看着无面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唐仪的小院,突然有些同情后者,她看了看江衍,心里更加地不是滋味起来。
唐仪说,“雁王殿下,朝姑娘,请进。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江衍习惯性地微笑,“少门主说的是哪里话,我夫妇二人还未曾谢过少门主庇护之恩呢。”
唐仪勾了勾唇角,“殿下言重了,谈及庇佑,普天之下只要殿下愿意,哪里不是殿下的容身之地?”
江衍回道:“普天之下皆是,寒庐破舍,我全住的。前提是要带上我家夫人。”
唐仪说,“二位的感情还真是好的让人羡慕。”
朝影疏及时插嘴,“说正事吧,少门主无论是亲自还是借别人之手都已经试探过我的功夫,但是对于刺杀唐门主,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于是我们打算在唐楠生辰之日动手,到时候还请少门主做好两手的准备。”
“这是自然。”唐仪说,“既然朝姑娘说只有一半的把握,若是你失败了该如何?”
江衍取了一只瓷瓶放在了唐仪面前,“所以说要少门主做好两首准备,这是江家独门秘制的药,见血封喉,无色无味,需要少门主冒险将其投入唐门主饮用的酒中。”
唐仪看了一眼那瓷瓶,开口道:“既然有这种东西,殿下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门主用上?”
朝影疏说,“我这个人比较讲究,说了是帮你杀唐贺天,就一定会帮你杀。这瓶毒药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唐仪笑了,“没想到朝姑娘居然还是如此倔强的人,到时候还希望二人不要耍什么花招才是。”
江衍说,“那是自然,少门主答应我们的事情是否也该着手准备着了。”
唐仪颔首,“一切都按部就班。”
江衍拉着朝影疏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们便不打扰少门主了,就此告辞。”
唐仪也随着起身,“二位慢走,不送。”
此后直至唐楠生辰那日,江衍一直将自己关在唐家的那处小院子内,明面上的事情都由朝影疏代劳,暗地里都是梅姑在忙前跑后,他也体会了一把当甩手掌柜的乐趣,实在无聊了就像登徒子一样调.戏朝影疏,看着后者气急败坏的模样,江衍觉得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唐楠生辰这日,天刚刚破晓,一亮马车便从唐家悄无声息地驶了出去,随后雁王的尊驾抵达川蜀城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朝影疏站在唐府门前,听着周围的宾客说着雁王到达川蜀城的事情,她终于明白江衍的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了。不过,她不明白的是,江衍为何如此急于解决掉卓长珏,按理来说卓长珏对他二人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
“朝姐姐!”
唐楠穿着一身绛红的圆领长袍跑了出来,颈子上挂着长命锁样式的金镶玉璎珞圈,将他整个人都映衬的容光焕发,跟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兴冲冲地拉起朝影疏的手,“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朝影疏笑着说,“你亲自去送的帖子我怎么会不来?”
“那日没有见到姐姐,还以为姐姐已经离开川蜀了呢。”唐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朝影疏往厅内走,“还好有梅姐姐。”
唐楠虽然面上与朝影疏说笑着,但是一路上遇到施礼的下人和前来道贺的宾客,他还是会变成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即便如此嘴上也不咸不淡地回礼几句。
朝影疏见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别看年纪不大,这脸倒是变得挺快。”
唐楠瞬间板起小脸,仰头看着朝影疏说,“那姐姐喜欢哪个样子的我呢?我今日生辰,又见到姐姐,非常的欢喜,所以才想与姐姐多亲近一些,他们说可爱的小孩才会更得别人的欢喜。”
朝影疏听闻后忍俊不禁,“你以后不必去迎合别人的喜欢,只要自己过得舒心便可。”说完,她便取了一只锦盒出来。
唐楠一见,双眸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锦盒,不确定地问道:“这是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朝影疏点头,“快打开看看,合不合适?”
唐楠满怀欣喜地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小巧的双筒袖.箭,规格都是根据唐楠的手臂而来,“我太喜欢了,谢谢朝姐姐!”
朝影疏说,“需要我帮你戴上吗?”
唐楠试探地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因为你今日是小寿星。”说完,朝影疏便取出那柄袖.箭,手法娴熟地绑在了唐楠的小臂上。
一阵高声吟唱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四周的宾客纷纷让出道路,两侧分立。
唐贺天匆匆忙忙从后堂赶了出来,一边整理衣冠一边走向府门。
江衍的轿撵已经落在了唐府的门前,他伸手撩开轿帘从内走了出来,白衣玉冠似乎已经成了雁王的标配。
唐贺天带着家眷上前施礼,“不知雁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江衍先一步上前扶住唐贺天,笑容儒雅,“唐门主多礼了,本王只是前来祝贺令公子生辰的,唐门主只需将本王当做普通宾客即可。”
唐贺天说,“雁王说笑了,还请上座。”
唐楠惊得瞪大了双眸,指着江衍对朝影疏说,“他……他不是……”
朝影疏示意唐楠噤声,她轻轻地退了一把唐楠。
唐楠瞬间意会,上前对江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嘴里说,“雁王殿下。”
江衍不动声色地扶起了唐楠,“原来唐小公子已经这么大了,唐门主年轻时的风范已经在小公子身上有所觉了。”
唐楠暗暗地瞪了江衍一眼,几日前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江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贺天见状,将唐楠扯到了身后,赔笑道:“孩子还小,不懂规矩,雁王见怪。”
唐仪暗笑,开口说,“门主,雁王在夸弟弟有您当年的风范呢,您却说弟弟不懂规矩,是在打自己的脸,还是打雁王的脸?”
唐贺天瞪了唐仪一眼,怒斥道:“此处没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上前见过雁王殿下?”
唐仪上前施礼,“民女唐仪见过雁王殿下。”
江衍说,“少门主客气了。”
唐贺天见江衍丝毫没有怒意便侧身让出道路,对后者说,“还请雁王殿下上座。”
江衍摆了摆手,“本王说了,门主只需将本王当做普通宾客便可,上座便不必了,若是门主过意不去,不如本王便坐下首。”
唐贺天连连点头,“一切皆随雁王的意思。”
江衍颔首,随后他左右看了看,在人群中发现了朝影疏,便抬脚往后者所立之处走去,并向她伸出了手,“原来你早些时候便到了,我方才还在寻你。”
随着江衍的走动,人群纷纷散开,目光也跟着江衍动了起来。
朝影疏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伸手握住了江衍的手,“今日一早便去铺子取送予唐楠的袖箭了。”
江衍问道:“送出去了?”
朝影疏点头。
江衍有些不悦地看了看周围,声音温和地说,“各位如此隆重,倒是叫本王有些不适应了,本王来只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又没让诸位跪下施礼,本王也没有与寻常人长得有不同之处,所以还是请诸位将目光收一收吧。”
宾客们听江衍如此说,知趣地收回了目光,各自忙着嘘寒问暖,赏花吟诗去了。
江衍牵着朝影疏走至座位,唐贺天命人多添了双碗筷上前,并没有过多的询问二人的关系。
唐家在川蜀城如同命门一般的存在,唐楠的生辰宴,几乎是全城的人都来道贺,厅前的院子中摆了几十桌流水席,厅内坐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江衍的到来并没有破坏他们的气氛,相反有几位与江风然还是旧交,上前自持伯伯叔叔的身份与江衍说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朝影疏安安静静地坐在江衍的身侧,时不时回应一下唐楠投来的目光。
就在二者准备收网时,最先钓上来的大鱼却不是卓长珏,而是花无滟。
花无滟一身红装,英姿飒爽地跨进了唐家的大门,唐楠明显地感觉到身侧唐柏周身紧绷了起来。
江衍眉毛一挑,他伸手握住了朝影疏的手,并将酒杯凑至后者的唇前,问道:“尝尝?”
朝影疏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江衍,随后就着后者的手将酒喝至见底,就在江衍将要收回手时,她一把握住后者的手腕,低声说,“感觉花无滟来者不善,一会该如何?”
江衍顺手将朝影疏搂进怀中,装作她不胜酒力的模样,安抚般地拍了拍朝影疏的肩膀,“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