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过半,川蜀城的长街上依旧络绎不绝,茶楼小巷里说的最多的便是唐家历代家主的光辉事迹,川蜀城的人对此百听不厌,即便是听过上千遍,对于那些惊心动魄的内容叙述还是会拍案叫绝。街上的晚风徐徐而过,除了瓜果和脂粉的味道,还有带有一股凉糕的香甜。
朝影疏微微嗅了几下才发现那所谓的凉糕是糯米和红糖浆汁的味道。
江衍忍俊不禁,捏了捏朝影疏的手指说,“小姑娘,你有点馋哦。”
朝影疏撇了撇嘴,不满地说,“上次在大悲寺,说好要再去吃一次石锅鱼的,结果一拖就没影了。”
江衍笑着说,“不仅嘴馋还有点记仇哦。”
朝影疏也学着江衍的腔调说,“你今日有点烦哦。”
江衍大笑了起来,不再与朝影疏继续搭话而是从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份凉糕。
雪白的糕点上裹着棕红色的糖浆,江衍把凉糕拿近后,朝影疏顿时觉得那股香甜的味道又浓重了些。
江衍纳闷地问道:“这么馋,为什么就是养不胖呢?”
朝影疏犟着鼻子说,“你难道不知道馋猫馋狗不上膘吗?”
江衍一边将凉糕递给了朝影疏,一边说,“说的也是,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朝影疏刚要张嘴咬,见江衍满脸笑意的看着她,于是问道:“你不吃吗?”
说完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调侃道:“我想起来了,你嘴刁的厉害,吃不惯这种小摊上的东西。”
江衍向朝影疏招了招手,不满地说,“那你递过来让我咬一口,你看我吃不吃。”
朝影疏照做,江衍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顿时感觉这份凉糕甜到掉牙了,他拉过朝影疏的手,面不改色地说,“快走吧,孟归雁该等急了。”
朝影疏见状忍笑了片刻,才问道:“好吃吗?”
江衍连连点头,“好吃,就是太甜了。”
朝影疏看了看手中的凉糕,若有所思地说,“是吗?我也感觉挺甜的。”
江衍说,“是的,这个比莲雾甜多了。”
朝影疏微微一愣,江衍这句话像是给了她一击警钟一般,她似乎对江衍的好远远不及江衍对她的好,就像莲雾和她手中的凉糕一般,凉糕可比莲雾甜多了。
朝影疏向来不愿意亏欠别人什么,此时她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弥补上这份差距。
孟归雁扒着窗棂望眼欲穿地看着东西向的街道,当她看到朝影疏和江衍时,脸上的沉闷一扫无遗,迅速伸手热切地呼唤着,“朝姑娘,殿……江公子,这里!”
朱鹤霰见江衍来了,迅速起身欲施礼却被后者按在了长凳上。
江衍说,“无需如此。”
朱鹤霰点着头坐回了原处,他偷偷地瞄了一眼朝影疏,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和不安。在天华城朱鹤霰似乎做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好在他当时头脑一热,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有真的将朝影疏独自一人留在曲水楼内对抗巫沧云,否则朝影疏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估计连头都保不住。
孟归雁拍了拍正在神游天外的朱鹤霰,兴致冲冲地说,“喂,朱鹤霰,你发什么呆呢?”
朱鹤霰被吓了一跳,有些慌里慌张地说,“没什么,没想什么。点菜吧,都饿了吧。”
孟归雁也没太在意,笑着说,“好呀,我要吃烤羊腿。”
四人吃过晚饭,孟归雁拉着朝影疏在街上逛个不停,朱鹤霰始终与江衍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江衍看了看前面逛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对朱鹤霰说,“你知晓自己这次犯了何错吗?”
朱鹤霰点头,“属下知道,不该私自将郡主带出天琅。”
江衍说,“还有呢?”
朱鹤霰不解,他见江衍不再向前走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问道:“属下不知,还请主上明示。”
江衍盯着朱鹤霰看了片刻,随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与朝影疏在一起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心慈手软,就像此时他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在这件事情中谁都没有错,若是放在从前朱鹤霰最轻也是要吃一顿鞭子的。
朱鹤霰见状,冥思苦想了片刻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于是便对江衍说,“主上请说。”
江衍摇了摇头,“动了不该动的感情,孟归雁已经被许配给康王,你与她是没有结果的。”
朱鹤霰微微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那双睡凤眼也跟着眯了起来,“主上误会了,郡主是郡主,而我是雁王的竹影。我对郡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郡主只是贪玩,过几日我便会将郡主送回天琅,并亲自向世子请罪,不会给主上添任何麻烦的。”
江衍面无表情地说,“你明白便好。”
孟归雁跳起来对朱鹤霰大喊道:“朱鹤霰,你在跟江公子谈什么呢,快点跟上来啊,这里的东西都好漂亮。”
朱鹤霰看了一眼江衍,得到了后者的允许后才跟了上去。
朝影疏见二人交谈愉快,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江衍却上前一步贴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羡慕了?”
朝影疏说,“羡慕什么?她羡慕我,还是我羡慕她?”
江衍笑了笑没说话,他贴着朝影疏的手臂从摊子上拿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喏,这个给你,可别再弄断了。”
朝影疏随手付了钱,对江衍说,“或许,你可以下点血本,用一点好的布料做一条结实的给我。”
江衍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孟归雁拿着一条穗子跑了过来,直接塞到了朝影疏的手里,“这个很漂亮,我觉得应该很适合你。”
朝影疏看着手中的雪白的穗子,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见一只饱满的白玉莲蓬挂在上面,异常得惹人喜爱,她错愕了片刻,随即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说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
孟归雁摇了摇头,笑着说,“早就想送你东西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今日一眼便相中了这个穗子,刚好买来送你。将来你若是能到塔格尔来,我还想要送你更好的东西。”
随即,孟归雁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江衍,“再说,莲蓬多子。在北雁时便觉得朝姑娘跟江公子之间不一般,现下看到你们终成眷属,莲蓬也算是我对二位最好的祝福啦。”
二人有些哭笑不得地对视一眼,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给看穿了。
江衍率先说,“多谢孟姑娘的好意。”
孟归雁说,“江公子言重了。”
四人在川蜀城内逛了许久才分别,朝影疏与江衍回到了唐府内的小院,唐家安静如旧,似乎今夜的那场刺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像一块投入大海的石子。见此,朝影疏也便没有多想,随即安然入睡。
第二日一早,一封请柬送到了穆酌白一行人所住的小院内,梅姑迅速将其送到了江衍的手中,是唐楠邀请朝影疏去参加他生辰宴的请柬。
江衍拿着那份请柬看了不下数遍,心中虽是按捺不住地狂喜,但面上依旧一片风轻云淡,他故意将朝影疏支开,独自一人去见了唐贺天。
唐贺天一早便在后院的凉亭内烧好了热水,预备泡茶,他见江衍前来,立刻起身施礼,“雁王殿下,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江衍伸手扶起唐贺天,“门主多礼了,本王身体尚可。”
唐贺天请江衍入座,转身挽袖泡茶,将一碗碧绿的茶汤放在了江衍的面前,“川蜀的毛峰茶,不知殿下是否喝的惯。”
江衍摆了摆手,“本王对茶没有研究,喝什么都行。”
唐贺天颔首,“殿下的信笺我已经看过了,不知您是如何想的?”
江衍抿了一口热茶,抬头看着唐贺天说,“这句话应该由本王问才是,毕竟这是唐门主的家事。”
唐贺天讪讪地一笑,“家丑,家丑,让殿下见笑了。”
江衍说,“唐仪是个好姑娘,只不过走了歪路而已,若是稍微教导一番,还是可以的。”
唐贺天慌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唐家的女儿都是为茯苓竹草而生的。如若不,她们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江衍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说,“那便定在贵公子生辰那日,我们会按计划行事,到时候门主是否惩罚唐仪,那便是唐家的事情了,与本王无关。”
唐贺天说,“那是那是,殿下是否该说出自己的要求了?”
江衍轻笑一声,故作疑惑地问道:“本王为何而来,唐门主不应该心里清楚吗?”
唐贺天立刻坐直了身体,信誓旦旦地说,“请殿下放心,我现在就放出探子,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江衍起身,“那便有劳门主了,说句遭人嫌的话,本王希望唐门主以后能将自己的位置传给唐楠。”
唐贺天一愣,他虽然不懂江衍此话何意,但依旧点头应了下来,再加之他本就有意将位子传给唐楠,所以江衍这句话在他这里等同于没有说,只是不理解其中的深意罢了。
江衍回到小院时,朝影疏已经回来了,桌上放着两只崭新的酒壶,透过酒封就能闻到里面的香气。
江衍兴致冲冲地上前取过一瓶,掀开酒封便喝了一口,赞叹道:“好酒。”
朝影疏敲了敲酒瓶,“你一大早把我支出去,就是为了这两瓶老酒?”
江衍笑得模棱两可,他将清晨梅姑送来的请柬递给了朝影疏,“看看,机会来了。”
朝影疏将请柬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你这是要让唐仪在唐贺天面前露马脚吗?”
江衍点头,“要不呢?下午我们便去会会唐仪。”
朝影疏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江衍故作神秘地说,“当然是做我们该做的,剩下的都是唐家的家事。”
朝影疏说,“刺杀唐贺天?”
江衍笑着说,“没错,而且一定要失败,那日还会钓一条大鱼上钩。”
朝影疏问道:“你确定那日卓长珏会上钩?”
江衍又喝了一口酒,他已经对朝影疏成为蛔虫的事实见怪不怪了,于是说道:“当然是逼他上钩。”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随后夺过了江衍的酒瓶说,“可以了,再继续喝下去要是被临叔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江衍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番才说,“真是记仇啊。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临叔是不会知道的。”说完,他趁朝影疏不注意重新抢过酒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有那么好喝吗?”朝影疏见江衍喝的满脸桃花盛开的模样,也拿过另一瓶尝了一口,只是比平时喝的酒醇香了些,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明白为什么江衍能喝的那么高兴。
江衍见朝影疏一脸郁结的模样,笑着说,“有美人,有美酒,我能不高兴吗?”
朝影疏瞪了江衍一眼,“少贫嘴。”
【城中小院】
穆酌白持着手中的书卷,目光随放在上面,但是神绪却在游于天外,纸面上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她的心里去。
川蜀的天气越来越闷热,林秋砚为此想了一计,他将水果放入木桶中,夜里沉入水井之中,隔日晌午拿出来刚好可以吃,又能解暑又能解渴。
林秋砚端着一盘冰镇葡萄进屋,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上,即便如此也将穆酌白吓了一跳,她那神游的思绪瞬间归了位。
林秋砚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穆酌白摇了摇头说,“对了,我根据你的说法留意了一番北凉那边的官员,真的让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林秋砚捏了一粒葡萄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猜一定是林耀。”
穆酌白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她开口说,“看来,你很了解你的叔叔。”
林秋砚神态轻松地说,“是啊,毕竟是亲叔叔嘛,他那点心思我还是知晓的一清二楚的。”
穆酌白说,“我想这件事让你去解决,然后我再上报给段鸿轩。这样一来,你以后在大胤便不必躲躲藏藏。”
林秋砚嗤笑一声,“我可以去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你无需向段鸿轩禀报,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穆酌白点头,“我明白了,你准备何时动身?”
林秋砚说,“将你送回天琅之后。”
穆酌白抬眸看了一眼林秋砚,没有再继续说话,她目前并没有回天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