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牵着唐楠走到了街角处,看着近在眼前的唐氏府邸,她对说唐楠说,“我就送你到这里,自己走过去吧。”
唐楠仰起头看着朝影疏说,“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朝影疏弯下拍了拍唐楠的发顶,温声道:“姐姐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了,好吗?以后有时间姐姐再来看你。”
唐楠点了点头,他伸出小指说,“那一言为定,姐姐不许耍赖,不许食言。”
朝影疏与唐楠勾了勾小手指,笑着说,“好了,去吧,别让你的家人等急了。”
唐楠这才迈开小腿朝唐府走去,片刻后他又转头对朝影疏说,“姐姐你要是在川蜀城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我会说服我爹帮你的,什么事情都可以的。”
唐府的管家面带喜色地将唐楠领了进去,朝影疏见状便也准备放心地离开,刚转身就看到了提着一尾鲤鱼的唐仪,她正往这边走来。
朝影疏说,“少门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唐仪幡然回神,神色微变,随即道:“原来是朝姑娘,雁王殿下可与你商议好了?你们准备何时行动,再拖下去对我们两方都没好处。”
朝影疏眉毛微微上挑,“唐姑娘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如此着急?”
唐仪冷笑一声,“这似乎跟朝姑娘并没有关系,朝姑娘还是本本分分地履行我们的约定吧,毕竟时间可不等人。据我所知段鸿轩已经注意到了南海,朝姑娘若是想从南海得到什么东西,可要加紧才是。”
朝影疏了然地一笑,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要想知道唐仪为何如此失态并不难,不过她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唐仪的反常必定与唐楠脱不了干系。
“唐姑娘要有点耐心,很快便能看到结果了。”说完,朝影疏便从唐仪的身侧离开了。
朝影疏走在川蜀城的大街上,突然拐进了一家脂粉铺子,她像大部分来逛店的姑娘一样,问小厮要了镜子,随后沾了一些口脂在手指上,缓缓地涂抹在唇上。
朝影疏调动着镜子的角度,从她离开唐府便一直感觉像是被人跟踪了,直到镜子中出现一个瘦小的男人,她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朝影疏认得这个人,那日在大悲寺暗算她的,就是这个瘦小的男人。
男人等候了许久都未见朝影疏出来,便主动走了进来,他进门先是难受地蹭了蹭鼻子,很显然是不习惯这种脂粉味,随后装作不经意地一扫,确定了朝影疏的位置,便选择了一处不近也不远的距离翻看起柜台上的物品。
朝影疏放回镜子买下了手中的口脂,随后便走出了脂粉铺子,男人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朝影疏随便寻了处酒楼打了两斤酒便往人群较为稀少的巷子走去,带着男人在其中七拐八拐,险些将自己绕糊涂。
当男人意识到自己将人跟丢时,朝影疏已经寻了处视野较好的地方,看着男人在巷子里像无头苍蝇一般兜圈子,又像困兽一般在原地急得焦头烂额。
男人懊恼地捶了一下墙面,嘴里嘟囔了几句便准备回去复命,刚转身便看到了自己跟踪的人。
朝影疏手里提着酒壶,对男人说,“唐门主真是看得起我,居然还派人跟踪我。看在我将贵公子送回的份上,还请唐门主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可好?”
“有点意思,不过我劝你还是少动些歪心思,因为川蜀城每一处都有门主的眼睛。”说完,一股烟雾在空中炸开,等其消散殆尽时,早就没有了男人的影子。
朝影疏扇了扇面前呛人眼喉的烟雾,男人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这川蜀城只要唐贺天想,有的是人前仆后继地想要替他卖命,他动动手指便能让整个川蜀都变天。如此看来,她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暴露了,再加之唐仪将他们秘密带回唐家,所以唐贺天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他们再等些什么呢?一个嘴上说着合作,背地里却想要他们的命,一个装作熟视无睹地按兵不动,其实觊觎着江衍的手上的东西。
唐仪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唐贺天却选择视而不见,倘真在乎那义父义女之间所谓的情分?朝影疏不相信,唐仪都将刀挂在唐贺天的头顶上了,后者还能如此岿然不动,难道心里还可笑地相信唐仪根本不会动手?
夜幕如约而至,一场急雨将整个川蜀城冲刷的一干二净,到处都是雨后的清新,以及花瓣粘尘的气息。这场雨并没有带来理想中的凉意,反而让周围的气息变得更加的闷热起来,空气中残存的水汽也让人感觉不到舒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黏腻,让人十分的烦躁。
朝影疏与江衍商量过后便回到了唐仪安排的那处小院内,她换好夜行衣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江衍正坐在院中喝着她买来的酒。
江衍皱了皱眉毛,粗制滥造的酒液辣得他舌尖都有些发麻,他看着朝影疏出来,眼尖的发现了一处异常,于是他伸手迅速沾了一下朝影疏的唇角,稀奇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阿疏居然抹了口脂。”
朝影疏听闻后用力擦了擦嘴唇,解释道:“为了找出跟踪我的人,随意进了一间脂粉铺子。”说完,她将今日买的那份口脂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江衍摸了摸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那份在天琅买的口脂,于是将桌上的那份拿起了看了看,颇为遗憾地说,“我以为你开始想要打扮自己了呢。”
朝影疏坐到了江衍身侧,问道:“你说在着川蜀城内有什么事情是唐贺天不知道的吗?”
“估计没有。”江衍打开了那个小陶瓷盒子,用手指蘸取了些许便要往朝影疏的唇上涂,见后者拒绝,便随口吓唬道:“你别动,小心我涂坏了。”
“不涂这个。”朝影疏微微后仰,身体力行地拒绝着江衍的行为,“我今日遇到了唐仪,她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我反而有些想不通了。”
江衍央求道:“涂一点,就一点!”
朝影疏拿他没辙,只能乖乖地凑上前,任凭江衍乱折腾。
江衍一边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一边说,“你想不通什么?”
朝影疏瓮声瓮气地说,“唐贺天要是什么都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放任唐仪的行径?”
江衍嗤笑一声,“唐仪从小在唐贺天身边长大,能养出唐仪这样的姑娘,你以为唐贺天是什么人?慈祥的伯伯?!我若是唐贺天,也喜欢看唐仪如同跳梁小丑的模样,然后在她大功即将告成之际,杀得她片甲不留,到时候唐仪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的精彩。”
江衍抹完便收了手,他看着自己的佳作,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朝影疏说,“倘若这是一场博弈,你觉得唐仪有没有赢得把握?”
江衍故作神秘地招了招手,示意朝影疏靠近些,低声道:“我曾经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认为非常的愚蠢,所以不用。”
朝影疏蹙眉,追问道:“什么办法?”
江衍说,“我建议她给唐贺天下一种慢性毒,然后在此期间做一个入孝出悌的好女儿。”
朝影疏忍俊不禁,评价道:“确实有些蠢。”
江衍神情不满地说,“怎么连你也觉得蠢?!唐毒门向来尊崇强者,唐仪天资不差,本就是少门主,若是能博得唐贺天的欢心,这掌门之位便是她的囊中之物。她现在这招借刀杀人本就是下下策,万一我们失败了,难道她就不怕我们将她招供出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这种事情在川蜀,只要唐贺天愿意,处处都有蛛丝马迹,唐仪这不是铤而走险是什么?”
“唐仪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唐贺天才是,以她的性子不应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才是。那我们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以至于她如此大费周章地来设计让我们跳?”朝影疏看着江衍说,“若你是唐仪,走了这下下策,你该如何?”
江衍不假思索地说,“若我是唐仪,我们两个是没有活路的,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你的猜想,我想大概是他们同门情深。”
朝影疏沉思了片刻,随后起身说,“今夜我先试探一下唐贺天,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江衍点头,“好,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朝影疏将遮面戴好,身影迅速掠出了院子。
江衍将手中的口脂抛起又接住,如此往复并乐此不疲地玩着,他若是唐仪,必定不留活路,但错就错在他不是唐仪,毕竟他是不会将自己放在漩涡的正中央的。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唐仪当然有赢的把嬴,就看她愿不愿去做。在他们所有的布局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唐楠,因为唐楠在这场局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至于最后的将军还要靠江衍本人。
朝影疏在偌大的唐府内穿行着,在此之前江衍给她看过唐府的地形结构图,她自己也记了个大概,唐贺天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所以朝影疏打算去书房守株待兔。
书房内一片漆黑,看样子唐贺天现下并不在书房,朝影疏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书房的门,翻身上了房梁。
不消片刻,便有人进了书房。
那人先是将蜡烛全部点上,随后又退了出去。
朝影疏静静地等着,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沉稳又轻的脚步声,那人的内功极高,走路连衣物摩擦的幅度都是一样的,他推门而入的瞬间,朝影疏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唐贺天脚步微顿,似乎是察觉到了书房内的异常,随后他缓慢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承认是自己多心后才往桌前走去。
朝影疏从腰包中摸出了几根银针,正准备掷出去,此时房门却被敲响了。
唐贺天似乎知道来者是谁,头也不抬地说,“进来,门没锁。”
唐仪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碗温热的云吞面,“门主,您的面好了。”
唐贺天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伸手招唐仪落座,拿起了托盘中的新碗,分了一半的面汤给唐仪。
“谢谢门主。”说完,唐仪便吃起了碗中的云吞面,肥美的鲜虾入了面汤里,碧绿的香菜上浇着一层红油,看起来格外的有滋味。
唐贺天并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唐仪吃,他见唐仪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面,还喜欢放许多辣子。”
唐仪随意地抿唇笑了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唐贺天说,“对了,安排给你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
唐仪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说,“今日的庄子都去看了,一切安好,请门主放心。”
唐贺天摇了摇头,“不,我问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我说的是,茯苓竹草。”
唐仪低下了头,“抱歉,暂时还没有下落。”
唐贺天说,“是没有下落,还是你不想去寻?”
唐仪蹙眉,不悦地说,“门主,难道就因为阿楠回来了,所以您便要如此,好将我从少门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唐贺天冷笑一声,“阿仪,你还是那么爱慕虚荣。你应该早就知道在唐毒门,少门主只不过是一个噱头之位而已,我唐毒门可以有你一个少门主,也可以同时存在千千万万个少门主,你又何必如此在意执着?”
唐仪暗自咬紧了牙齿,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地对唐贺天说,“是唐仪失礼了,还请门主责罚,唐仪定当竭尽全力寻找茯苓竹草。”
唐贺天摆了摆手,“责罚倒不必了,下去吧。”
唐仪颔首,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唐仪的杀心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毕竟她现下在唐贺天面前还不敢太过于造次,只能默默地吞下这口恶气。
朝影疏反倒开始好奇这茯苓竹草了,这种东西居然能引得唐仪对唐贺天的怨气如此的深重,甚至成为她不顾一切也要将唐贺天从门主之位拉下来的导.火.索。
唐贺天这才端起剩下的半碗云吞面,慢慢地吃了起来。
朝影疏将手中的银针掷了出去,它们迅速奔向目标火苗,也就是眨眼的瞬间,书房立刻陷入了昏暗。
唐贺天轻飘飘地抬手,看似随意地拍出了一掌,却是朝着朝影疏的方向而来,后者迅速出手格挡,身体仅仅退后了半步。
唐贺天说,“真是没有教养,偏偏在主人进食之时登门。”
朝影疏迅速调动起内息朝唐贺天攻了过去,她脚下踩着月影功的步伐,一时之间居然也能跟唐贺天打成个平手。
突然一抹雪亮迅速闪过,朝影疏下意识地后退,一只冰凉的钢爪却抓上了她的右肩,她这时才明白那么雪亮是什么东西。
朝影疏的肩膀迅速倾斜,她微微一抖便将右肩卸了下来,钢爪瞬间脱落。
唐贺天说,“原来是岭南的花家,突然登门拜访,不知所谓何事?!”
朝影疏听闻不动声色地按上了自己的右肩,随口胡诌道:“当然是茯苓竹草。”
唐贺天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花家难道也对我唐家的独门秘籍感兴趣,若是你肯拿月照西乡来换,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朝影疏装作谈判失败后气急败坏的模样朝唐贺天劈了过去,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毛躁,后者轻笑一声似乎很喜欢朝影疏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
朝影疏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意凑上前挨了唐贺天一掌,随即破窗而逃。
管家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询问唐贺天是否需要揪出刺客时,被后者制止了。
唐贺天随意地笑了笑,“只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而已,阿楠睡了没有?我要去看看他。”
朝影疏迅速离开,随后便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藏匿了起来,整个唐府没有一丝骚.乱的痕迹,看起来唐贺天对她根本不屑于顾。
朝影疏摘了遮面,走回了小院。
江衍依旧坐在院子,他见朝影疏从正门进来,丝毫不意外地迎了上去,问道:“如何?”
朝影疏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是茯苓竹草吗?”
江衍的神情微微有些错愕,“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据说这是唐家的圣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朝影疏说,“唐仪似乎便是因为这个跟唐贺天翻脸的。”
江衍一摆手,随口道:“别傻了,你不要把唐仪想的那么简单。若真是因为圣物的问题,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好处理。”
朝影疏问道:“对了,唐贺天将我认成了花家的人,这两家有什么交情吗?”
江衍耸了耸肩,“没什么交情,花无滟曾经毁过婚,大概是被唐家记恨上了吧。过几日便是唐楠的生辰,我们可以借此来解决一切棘手的问题。”
朝影疏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衍见她一脸凝重,弯腰将朝影疏抱了起来,后者被吓了一跳迅速抓住了江衍的衣服,一脸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
江衍无辜地笑了笑,“孟归雁听说你也在川蜀,吵着嚷着让朱鹤霰带她来见你,朱鹤霰被吵得没脾气了,才过来求的我。”
朝影疏说,“你答应了?”
江衍点头,“是啊,正好出去走一走,不要整日闷在这处院子里,想那些迟早会被解决的事情。”
朝影疏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对江衍说,“你总要让我换身衣服吧。”
江衍把朝影疏放了下来,催促道:“快去,快去。”
朝影疏刚回了房间,一阵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江衍看了一眼房门,神情自若地提步往院门走去,仿佛门外之人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江衍打开院门,抬手微微施一礼,然后顺手拿出怀中的信笺递了过去。
门外之人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接过信笺。
江衍说,“起来吧。”
唐府的管家这才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