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 第5章 第五章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早上张小林在学校“大闹校长室”的“壮举”还在发酵着，而他早已离开学校，在几条街以外的省少年宫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呆呆地坐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张小林居然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他此时脑子里如同幻灯片一样，不停闪现着刚才在学校发生的一回回、一幕幕，张小林时不时的用拳头砸向自己的脑袋，他很气氛并且很懊恼。

路过的群众纷纷绕道而行，生怕不小心惹到这个“活李逵”而徒增事端。张小林很后悔，自己因一时冲动亲手葬送了工作，这是多少人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啊，他也辜负了丁鸿的一番心意，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回想起来，得到这份工作的时候，父母已略显老态的脸上流露出的喜悦，丁鸿这个“大恩人”的叮嘱，张小林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为什么就不能忍一时让一步？就算是不“转正”，自己的工作也是十分牢靠的。张小林此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二傻子，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蠢货。

他呆坐了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了“大荣金”琴行。

“丁丁姐，有人找你。”柳青青敲一敲丁鸿办公室的们说道。

不等丁鸿回答，张小林已经一脸愧疚地出现在门口了。丁鸿看见张小林就是一愣，预感事情不妙，便让柳青青

先离开，柳青青看了看张小林又看了看丁鸿这才走了。

丁鸿让张小林坐下，自己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啤酒递了过去。

“说吧，又惹了什么祸？”丁鸿直言不讳。

张小林扯开易拉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啤酒，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满脸愤恨地他捏扁了手里的空罐子。

“肯定是单位的事儿吧，让人欺负了？你这人脾气急躁，能忍应该忍一忍的。”丁鸿看着小林语重心长地说。

“丁丁姐，小事儿我自然会忍的，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你说我任劳任怨地干了三年多，好不容易等到了转正的机会，可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没毛儿的小子抢了我的机会，是不是太欺负人！”张小林无比气愤地说。

“然后呢？你就去教训那小子啦？”丁鸿问道。

“没有，我直接去校长室大闹一场，不干啦！”张小林说着降低了声音。

“不干了？你地意思是，你辞职了？”丁鸿表现得有些激动。

“是，我……我觉得窝囊，我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所以……。”张小林越说越没底气。

丁鸿直勾勾的看着张小林，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丁鸿又问道：“准备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实话实说呗，还能怎么解释。”张小林确实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解释，稳定的工作来之不易，自己是家里祖孙三代第一个大学生，而且在省会城市找了一份稳定的教师工作，他早已成为家里的“模范先锋”，逢年过节家庭聚会时，亲戚朋友都会以他为中心向自己的孩子们进行榜样教育，而他每次都是屁颠儿屁颠儿的向侄儿男女们“训话”，并给予宝贵的人生经验。但是由于自己的一时冲动肯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了工作，也一定会成为被家里“唾骂”的经典反面教材，这还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啊。

张小林越想越后悔，忙问丁鸿：“丁丁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可怎么面对我家里人，这一时冲动也许真的让我有家不能回了。”

丁鸿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手，对着张小林发达的胸肌锤了一拳，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你‘大闹天宫’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张小林无言以对。

丁鸿又说：“学校是回不去了，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回老家，先找个工作吧，生活要继续下去，我们慢慢想办法跟叔叔阿姨解释。”

张小林的绿豆小眼中彷佛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对对，你说的对，我要先找个工作，可是……我能干嘛？房屋中介？我不会说不会道的，当保安，那挣钱太少我也交不起房租啊？”

丁鸿站起来走到办工桌上坐下，对他说：“反正也是打工，不如给我打工吧，我这里缺少保卫人员，你就先干着，你再顺便跟别人学学怎么卖乐器，怎么样？”

张小林听到此处激动的站了起来说：“丁丁姐，你不埋怨我搞砸了工作？这可是你好不容易帮我找的工作啊。”

丁鸿说：“谁说不埋怨？我现在恨不得抽你丫的一顿，可是有用吗？如果打你就能让你回到学校当老师，那我一定往死里打。”

张小林听后不好意思的老脸一红，“嘿嘿嘿”笑了起来。

“我这里工资不高不低吧，让你付房租什么的还是足够，具体细节等一下我让柳青青告诉你，顺便签合同，哦，就是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个女孩儿。”丁鸿笑着说。

就这样，张小林算是在省城里又一次“站稳脚根”。

夏卉还在大厅里傻站着，刚才被柳青青“一记重拳”打得还有点儿昏昏沉沉，反应过来后的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唐突了，不应该冷不丁的打听别人的私生活。

她走到一台三角钢琴前，是“贝森朵夫”，她认出了钢琴的牌子，如果说只有一个钢琴品牌可以担当得起“帝王级”的称呼，那么毋庸置疑一定是贝森朵夫。此品牌钢琴只为最具实力的钢琴家制作。

一般的钢琴都是88个琴键，而贝森朵夫则不同是唯一拥有92键以及97键的三角钢琴。

夏卉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钢琴如同抚摸着一个新生儿一样的轻柔小心，她轻轻拖动琴凳做了下来，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在舞台上，在众多观众的注视中。

夏卉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在键盘上舞动起来。悠扬而激烈的钢琴声回响在整个“大荣金”，所有人都被琴声吸引去注意力，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去品味那热烈的琴声、品读演奏者的内心。丁鸿此刻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如此熟悉的钢琴声她绝不会陌生，微笑在她嘴角扬了起来。

正在商量中午是否要点外卖的四个员工也都被这魔幻般的声音“封住了口”，好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丁鸿此时已经悄悄来到了钢琴旁边，她斜倚着琴身，看着双目紧闭却“手下如有神”的夏卉没有说话，生怕自己声音会打扰了这“曼妙多姿”的旋律，丁鸿安静的聆听，夏卉激烈地释放。

一曲完毕，夏卉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听众”她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弹琴，那个，我这就去工作。”夏卉说完连忙起身要走。

丁鸿却开口问道：“这些年没有偷懒吧，好像弹的更好了一些。”

“怎么敢偷懒，这也是我谋生的手段啊。”夏卉无可奈何地挤出一个笑容。

“午休时间到了，一起吃饭怎么样？”丁鸿邀请夏卉道。

“我应该多与同事们在一起更好一点儿吧”夏卉弱弱地问道。

“是的，所以今天我们是组团去吃饭。”丁鸿笑容灿烂地拉起夏卉的手走向大厅。

刘冠群看见丁鸿和夏卉走出来凑过去问道：“夏卉，刚才是你在弹琴吗？没想到你弹的这么好听，这首曲子是不是肖邦的《革命》啊？”

夏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是的。”

何灿烂接话说道：“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是在华沙革命失败后创作的，表现了他内心的悲愤欲绝，旋律催人奋起，表现了波兰人民的呐喊与抗争。”

张小林一脸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夏卉，你让人欺负了？要和谁抗争？”

丁鸿听到阿灿的解释，就已经确定夏卉肯定受了委屈才会出来打工的，之前自己的怀疑是准确的，但是不方便对着这么多人问她来龙去脉，便岔开话题说道：“今天中午聚餐，就在附近解决，大家准备一下吧，我请客。”

丁鸿说罢，“大荣金”的大厅里顿时一阵欢呼雀跃。

只有柳青青用阴冷的目光瞪着夏卉没有言语，双眼之中透露出满满的不服气。

女人善妒，并不是贬义词，只是天性使然罢了。

柳青青是这里除了老板以外唯一的女生，平日里几个大男人都让着她，丁鸿也对她如同手足，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女的来“争宠”，自然是不乐意的。

柳青青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孩子，家里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吃喝不愁，作为独生女的她早已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上小学的时候柳青青的同班同学们有许多都报名参加了兴趣班，她看着别人在“亮绝活儿”时候的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眼馋，就缠着父母也给她报兴趣班上课。家里本来不算富裕，无奈父母拗不过柳青青的胡搅蛮缠，抱着柳青青不可能坚持学下去的心理，报名让她参加学校组织的培训班学习竹笛，一来是笛子并不算贵二来是学校的大班课也很实惠。

如愿以偿的柳青青天天抱着笛子见人就炫耀，时不时的向人展示她吹笛子的动人旋律。久而久之，真就学出些门道来了，柳家爸妈见此事的发展方向与预期的方向南辕北辙，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们咨询了专业老师的意见后才重视起来，原来学好一门乐器是对上大学有帮助的。

他们给柳青青请了名气更大、学费更高的老师为柳青青“一对一”上课。柳青青的热情也找到了发挥的途径，有模有样的刻苦学习，努力练习，最终众望所归，考上了大城市的专业音乐学院。

本想着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柳青青，却发现在大城市处处都是精英，自己之算得上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而已，打工之路道阻且长，“心气”很高的柳青青最终没有坚持下去，在经历两年的“流浪”生活之后选择了回家。

柳青青考虑过自己开培训班，怎奈何现实世界之残酷，没钱没关系的她发现这条路完全走不通。在企业上班的妈妈想让柳青青老老实实地考一个稳定的单位上班，而柳青青不但瞧不起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反而觉得自己那样是大材小用，太委屈了。对养老保险的“诱惑”丝毫不为所动，偏要去做专业对口的工作。

柳青青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丁鸿这里工作，在“大荣金”里，自己的专业是最好的，毕业的学校也是最好的，她彷佛找到了自我价值，来这里上班居然成了生活的动力。

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夏卉的到来让她似乎感觉受到了“威胁”。

“大荣金”一行人“霸占”着人行道招摇过市，来到一家火锅店的门口，刘冠群舔舔嘴巴示意大家站住，眯成月牙儿的眼睛看着丁鸿问：“丁丁姐，火锅怎么样？正宗成都味儿！”

丁鸿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见没人反对便带头走了进去。

这家店规模并不大，位于市中心，此地段寸土寸金，做买卖不能不考虑成本呀。这家店没有包间，他们就占领了一张十人大桌，一番吵闹后，才点好了菜品。大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尴尬时刻，不怎么爱说话的何灿烂居然张口说道：“夏卉你好，我叫何灿烂，就是灿烂的灿烂。”边说边站起身子伸出右手，夏卉也连忙站起来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张小林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何灿烂，将筷子点在舌头上嘀嘀咕咕说道：“穷讲究什么呀，还握手，咱们吃的是四川火锅，不是西餐牛排。”看似自言自语，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阿灿瞪了一眼张小林咬了咬牙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所有人又都安静了下来，柳青青更是被“吓”到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俩，夏卉也一头雾水的瞅瞅张小林再看看丁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半仙机警的干笑了一声，赶紧说道：“那个，我叫刘冠群，你好啊夏卉，你的钢琴业务水平真不一般，今天的一曲《革命》听得我热血沸腾只想找人打一架，啊哈哈，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啊！”

柳青青插嘴说道：“打什么架，吃饱了撑的，你热血沸腾的时候只会打架啊，为人师表一点好不好。”

大家听闻此言都笑了起来，看着瘦成一道闪电的刘冠群，怕是连少年儿童他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此时气氛也缓和不少，餐厅服务员也将菜品七七八八端了上来。

那三个男人一个个“饿鬼投胎”似的盯着盘子里的生羊肉。

桌子是圆形的，但是六个人坐不满，丁鸿被“请”在了中间的“上座”，她的左右分别是夏卉和柳青青，刘冠群与何灿烂挨着夏卉，张小林则挨着柳青青。

张小林第一次看见柳青青时候情绪很糟糕，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她，在丁鸿留下自己上班后，他的情绪也慢慢有了好转，可谓是“大起大落”。

张小林带着性高彩烈的情绪去签合同并再次见到柳青青的时候，居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觉得柳青青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善良的人，不由得将心倾之，对，他喜欢上了她。

柳青青自然不知道张小林的心意，只是将他当作同事而已。柳青青喜欢的是有才华却并不炫耀才华的人，比如何灿烂，她始终觉得阿灿是一道题，是有待解开的“谜团”，而这个破解谜团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柳青青总是找机会接近阿灿，有事没事就对他开启“生硬聊天”模式，总是殷勤的给阿灿买饮料送零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包括张小林。不言而喻，张小林很自然的觉得何灿烂“碍眼”，可怜的阿灿一边应付着柳青青“无理的爱”又一边接受着张小林“无理的恨”。

这种事情丁鸿当然心如明镜，只要不发生实质性的矛盾纠纷，她也不便参合，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管不了的。

九宫格大锅“咕嘟咕嘟”沸腾着，锅里的羊肉卷、毛肚、土豆、豆腐等等各种食材随着沸腾的红色汤水上下翻滚乘风破浪，好似有“灵性”般躲避着人们的筷子。

张小林是个粗糙的汉子，他用筷子夹虾滑，这是柳青青最爱吃的，但是怎么也夹不住，滑溜溜的虾肉“四两拨千斤”愚弄着这个“莽夫”，他一气之下抄起漏勺直捣黄龙，捞了满满一勺吃的放在柳青青的碗里。

这是柳青青最瞧不上的鲁莽行为，她生气的说道：“自己吃自己的，不用你给我。”说完便从自己刚刚“大丰收”的碗里夹起一条毛肚递给何灿烂，因为两人距离比较远她还特意站了起来。

“阿灿，你最爱吃的毛肚。”柳青青的笑容也很灿烂。

张小林仿佛被别人触动了自己的“奶酪”，眼看着他就要“爆炸”，丁鸿连忙高声说道：“吃个火锅还这么多事儿，自己吃自己的，不够吃再加菜！”然后狠狠瞪着张小林，这才控制住一触即发的“场面”。

夏卉似乎也发觉到气氛的异常以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异常，她端起一杯茶说道：“我第一天上班，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以后有麻烦到大家的地方，还请包涵。”说完一口将茶喝干。

几个人也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此时刘冠群如同“饿死鬼转世”一般疯狂的塞满自己的嘴巴，没有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他一脸满足的打个饱嗝后扭头看着夏卉。

“小夏啊，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生的猪肝？”刘冠群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夏卉确实没听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目的何在，楞楞的回了一句“见过，怎么了？”

丁鸿也注意到了他俩的对话，同样带着疑问看过来。

“是这样啊，你看你的额头形状，像不像一个猪肝反过来的样子？这个就说明你的出身是很好的，肯定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刘半仙摇头晃脑道。

夏卉想想自己的身世，从小父母离异，长大一些后母亲就改嫁他人了，自己独自跟着父亲生活，如何称得上“出身好”？她笑了笑说道：“难道你会看相？看来你看的不怎么准啊。”

刘半冠群没有因为“被否定”而着急，接着摇头晃脑说道：“你听我说完嘛，我只是说你小时候不缺钱，但是呢，你额头发际线中间有一个‘小尖尖’，是不是，这就说明呢，你的富贵不是‘真富贵’，对不对啊？”

夏卉思考了一下，的确，自己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在用钱方面没有被亏待过，老爸对自己也是有求必应。

刘冠群接着说：“你的眉头部位有些杂乱，眉尾部位也有些间断，那么你与兄弟姐妹会不和睦，你父母感情也不怎么样。”

夏卉长大了嘴巴看着他，此时刘半仙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变得高大而伟岸。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将注意力从火锅转移到刘冠群这里，张小林也终于知道刘冠群为什么被叫做半仙儿了，赶忙问道：“半仙儿哥，那你给我也看看呗，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柳青青。

刘冠群喝了一口水斜眼瞧着张小林说：“你就是个光棍儿命！”

低调的何灿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没忍住似的大声一笑将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发现自己有些夸张了，慌忙之间将筷子碰都地上，阿灿满脸通红的弯腰去捡筷子。

在何灿烂找筷子的时候，他看到丁鸿正在伸手去拉旁边人的手，动作十分熟练并且隐蔽，何灿烂纳闷的坐了起来向丁鸿看去，原来丁鸿拉着的是夏卉的手，而两人此时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旁人说笑。

何灿烂由于好奇心作乱，接下来他并没有认真吃饭，而是留意着丁、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