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 第18章 一闪而过

段念将招娣的小身板推开，将自己的手里小袋子塞到招娣的手里。

“拿着，这是给每个小朋友都准备的小礼物。”

“招娣儿，好了没？快回来洗碗。”屋子里的尖锐的声音已经开始催促。

段念的手再次把上她瘦弱的肩膀，“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袋子藏起来，不要让你奶奶和弟弟看见。这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给我！招娣，你等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见招娣没有回应，屋子里的人拄着拐杖探出头来。段念一个闪身躲在了粗壮的树干后。事已至此，她现在让她奶奶发现，只会给招娣徒增麻烦。

招娣抱着簸箕，快速地将段念给的小袋子藏在了衣服里。

“你个赔钱货，一天就知道哭哭哭！猪也不喂，碗也不洗，就不该叫你去参加那个什么活动！”

招娣奶奶住着拐杖走下石阶，一把抓住招娣的头发，将招娣扯回屋。招娣死死的抱住胸前的簸箕，不让袋子露出来。

段念几次想要冲上去阻止，可冲上去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让情况更糟糕，让招娣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现在的她也确实没有把招娣从这样的环境中拯救出去的能力。

强迫自己转身离开，段念坐在三轮车上抱着大箱子回到学校，也顾不得身上搬石头弄得一身泥。

心里似千斤重，这一切都发生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段念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那么的渺小。

易地而处，如果生在这样环境是她，她可能还没有招娣坚强。

三轮车停在校园门口，阳阳和诗雨从屋子里跑出来迎接，接过段念手里的行李箱。

“钟意呢。”诗雨四处张望着，试图在段念的身后寻到钟意的身影。

“啊？”段念也跟着转头，“我也没看见啊，钟老师也出去了吗？”

“做完饭天一黑就跑出去了，还以为是你们联系好了去接你了呢。”阳阳推着行李箱说道。

“没有没有，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段念有气无力的说着，招娣被她奶奶揪着头发拉进屋子的样子，不停的闪在段念的脑子里。也没心思跟别人说话，“我先去洗洗。”

招娣家地处低洼，到处都是泥坑，再加上她到处找大石块搬石头，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泥块，白色的运动鞋已经看不出模样，每个气孔都被泥堵的死死的。

段念扯了把小凳子，赤脚坐在洗拖把的水龙头下，拧开水龙头冲鞋子，冲了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鞋子原本的颜色。

“钟意！你回来啦，我们还在找你呢。”

钟意低着头本来想直接进保安室，被正巧在门口的诗语看到拦住，听着诗雨的声音，段念也跟着回头。

他白色的T恤上一半都是丝状的水渍，脚上的鞋比她能干净一点，却也是半只鞋都是泥。

“去跑了个步。”钟意的眼神闪烁，晃了一眼院子那头冲鞋子的段念，看到段念正在看他，立刻绕过诗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阳阳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清理身后的泥渍，看了看外面满是尘土的路，“啧啧啧，现在夜跑都流行往泥坑里跑了？”

段念冲鞋子的手僵在半空，雨是前些天下的，大路上的雨水早已经晒干了，只有像招娣家那种地处低洼犄角旮旯的地方，才会有那么多的淤泥。

刚刚那束一闪而过的光，是钟意的……

阳阳手的力道加大，“哎，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想什么，你们这样我也很尴尬的呀！”一共四个人，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丝丝暖意涌上段念的心头，又带着些许愧疚，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两套系统。

“反正也就还有三四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呦～”阳阳语重心长的说着，她是眼看着这个炸炸乎乎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段念像模像样的点着头，不留遗憾，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钟意抱着衣服走出房门，阳阳就在段念的身后对着钟意打了个手势，又猛地拍了下段念的后背，然后自己跑回了寝室。

她回过头，钟意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洗礼，钟意已经没了原本那种如白瓷一般的肤色，晒成了健康又均匀的肤色，头上还贴着创可贴。没了初遇时的那股不忍人间烟火的仙气，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再找阳阳的时候，阳阳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段念赤着脚起身，时间停顿了几秒。

“大柳超市被封了。”

钟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脏衣服还抱在手里，“我知道。”

“你做的？”

“嗯。”

果然，那天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是早就有了计划。“所以，上次是你故意的？”

“他们家能在镇子上盘踞那么多年，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撑着腰，光解决一个大柳超市，等我们离开了，他们还是会东山再起，甚至变本加厉。”钟意的语气很镇定，像是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所以你就先假装举报，挖出他背后的靠山，然后再……一网打尽？”

举报的视频能流到被举报人的手里，那么说明所有经办人都是有问题的，这可以说完全在她的认知之外，她也就只想着给黄毛一点教训，最好能把超市里的老虎机都撤走。

“好手段，你们家不仅经商，还……从政？”不然就单凭他们自己，地处偏僻又牵扯甚广的势力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耳濡目染罢了，不从政，只是喊朋友帮了个忙。”

段念点头不再说话，也不敢想象钟意的身后有着怎样的背景，压在普通人身上的大山，他找个朋友打声招呼说翻就翻。

见段念久久都不说话，钟意抱着衣服离开，“我去洗澡了。”

段念点头，回头继续冲自己的鞋子。

钟意刚刚进澡棚，段念就听着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点着脚回到寝室穿上了拖鞋，趴在窗台上一看，人还不少！人群中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头黄毛了。

“完了。”不会是来打击报复的吧！

“阳阳！诗语！”段念冲着两人招手，三个人趴在窗台上，门外站了七八名男子，其中还有几位比较年长。

说不害怕是假的，如果这个时候起冲突，校园里还有这么多学生，他们可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去叫钟意，如果听见动静就报警！”

门外的人也注意到了段念，她把窗户一关，“叫孩子们把门窗锁好，谁叫都不要出来！”

段念钻进拳头给自己打气，推开门朝着铁门走去。

门口的气氛沉重，段念小小一只，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面，心里打鼓。就算在学校的时候也会偶尔去给人家打架撑撑场面，可那都是同龄的小孩子。

现在她面前最年长的，看起来都要有四五十岁了。这一群男子开始上下打量段念，这女孩子穿得像个男孩子模看起来邋里邋遢得，头上身上都是泥，实在没有个老师的模样。

感受到目光的审阅，段念再次鼓足勇气，话提到了嘴边，却被一股力量推到另一边。

低沉的声音响起，“有事儿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阳阳和诗语也一同赶了过来。

钟意的澡才洗了一半，T恤上渗着星星点点的水渍，发尖上的水渍滴滴滑落在他肩头的毛巾上，湿了一片。

见钟意出来，面前那群人立刻就换了态度，为首的那个四十岁的男人一秒变脸，脸上堆满了笑容，将自己的圆滚滚的肚子贴近铁门，伸出手试图与钟意握手。

“您就是钟老师吧！”

钟意不为所动，继续站在原地将头发擦干，“有事说事。”

男子讪讪的收回手，双手尴尬的在自己的身上搓了几下，“家里小的不懂事，我带过来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

“不需要，你们走吧。”钟意将毛巾重新搭在脖子上。

段念几人面面相觑，这态度变换得属实有点快呀。

男子提了一口气，又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自己给自己圆场，“唉！您不原谅是应该的。”男子转过头薅着黄毛的领口，把他拽到了铁门前。

黄毛被抓过来，头耷拉着，手也垂着，就像是快没气了的小鸡崽。

男子的手一松，扬起手对着黄毛的脸就是一巴掌，黄毛的脸霎时被打到了另一侧，原本的斜刘海被巨大的力道改变，糊住了半张脸，嘴角丝丝血迹渗出。

这记耳光可不轻！段念光是看着好像都能感觉到疼。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男子将弯着腰的黄毛揪了起来，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啪！”

黄毛被打的后腿两几步才站稳，连头都不敢抬。

男子大声呵斥，“滚回来！给钟老师跪下！”

黄毛从后面有气无力的走过来，男子的脚不由分说踹在了他的膝盖窝上。黄毛“扑通”一声的跪倒在四人面前。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甚至都还没来得反应，黄毛就已经满嘴是血的跪在他们面前了。

钟意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有什么去跟警察说，不需要这样。”

男子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见钟意这么说，也不气馁，从另一个人身后，拿出了一根棒球棍，“钟老师一定还在生气，您看您的头，现在都还没好。”

“这样。”男子凑近，将棒球棍从大门中间递了过去，“您把门打开，这小子怎么惹您的，您十倍打给他！”

黄毛带着哭腔，抬头喊道，“爸！”这十棒子下去，他真是不一定有命活了。

黄毛的话还没落地上，又迎来了一记耳光，此刻他的脸已经肿的老高。

段念眉头紧紧拧着，她大概知道为什么黄毛为什么会变成先前那副样子，这种教育方式，太暴力了！

男子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将棒球棍递到钟意的面前。

钟意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要教训儿子随意，没必要在这。”

男子的表情渐渐凝固，握着棒球棍的手有些颤抖，突然他的手突然握紧，朝着跪在地上的黄毛抡了一棒子，黄毛连躲都没来得及躲。

“铛……”的一声，黄毛应声到了下去，额角汪汪的开始往外涌血。

段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不是别的地方，那可是头啊！这个力道，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啊！”一声惨叫，整个山谷都在回荡。

黄毛躺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头，源源不断的血液从指缝里面渗出。

太血腥了！段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校园，转角处窸窸窣窣，还时不时有几个脑袋探出来。

段念向前迈一步，将这画面尽量挡住，回头大吼了一句，“回去！”

从兜里掏出手机，将报警电话输入在拨号栏中，“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学校！需要我现在拨过去吗？”

男子挤满笑容的脸，渐渐僵住，却依旧贼心不死，也不理段念的话，转过头谄媚的对着钟意，“钟老师，您看这小子我也教训了，您要是还不满意，怎么处置都行，我绝无二话，咱们也就别大动干戈，麻烦别人了。”

钟意也不说话，拿过断念的手机，将输入栏中的报警电话删除，重新输入一串号码，转过来将手机屏幕对着中年男子，“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简单了。”

中年男子的嘴角瞬间垮下，面色铁青，“小子，你还年轻，做事不要做太绝！”

他的眼睛在手机屏幕与钟意的脸之间来回徘徊，眼见着电话已经拨通，随时都有可能被接起。

“走！”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棒球棍往地上一丢，他身后的几个人，将躺在地上的黄毛背在身后，在夜色的中隐去身影。

段念提在胸口的一口气，这才舒出来，肩膀靠在了旁边的沙墙上。

钟意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没事了，他们不会再过来了。”

段念楞楞地靠在墙边，她是真的不知道方才那种情况，如果钟意不在她要怎么解决，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

“别看了，快回去睡觉！”阳阳转身一声吼，把躲在角落的一双双小眼睛都吼了回去。转过头扶住靠在墙上的段念。“念念，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开欢送会。”

段念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握着阳阳的手回了寝室。

躺在枕头上辗转反侧，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以前她觉得自己在小镇里，潇洒微风的很，偶尔那个朋友需要撑腰，她也永远冲在第一个，感觉自己厉害的不得了。

可现在呢，她好像觉自己以前的生活就像过家家一样，还觉得自己很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