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 第13章 一样

老妇人背佝的更深了，向前探着身子，看到钟意背上的招娣，才重新起身，语气并不和善的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钟意背着招娣上台阶进门，将她放在凳子上，环顾一圈，屋内陈设与张力家大抵相似，但是却更加老旧，满屋子都找不出一件颜色鲜艳的东西。

房梁上吊着电线，拴着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因为年头太久了，灯泡的已经一边已经成淡茶色，微弱的灯光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奶奶，招娣的脚不小心骨折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进了屋子，段念才看着招娣奶奶的模样，这个干瘦的老人，穿着一身洗的褪色的以上，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眶深陷，牙齿都已近掉光了，嘴唇包着牙龈。

一听到医院，老人着了急，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面上，“谁让你们去医院的！”

老人几步走到招娣的面前，将挡在前面的段念一把推开，用自己的拐杖敲着招娣刚刚打好的石膏，“这么大点的小孩子，骨什么折。”

段念被推的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钟意从后面伸手扶住了段念的背，上前抓住了老人不断敲打的拐杖。招娣也不敢动，只是用双手护住自己的手。

“奶奶，招娣是真的骨折了。”段念把袋里的片子掏出来，双手递给老人。

老人看了段念一眼，眼神凌厉，看她像是仇人一般，老人也没有看段念递过来的东西，也不搭话。

站前招娣面前，手拧住招娣的耳朵，深陷的眼珠瞪得溜圆，“叫你别去报那个什么活动，在家里干活，你偏不听，现在还把腿摔断了！怎么干活？”

招娣的耳朵被拧的变了形，周围的皮肤扯得通红，闭着眼睛两只手捂着耳朵，却也一点都不敢反抗，站在老人身后和她看起来差不多的女孩子，也只是低头站着，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段念看不下去眼，上前硬生生的将老人的手扯开，“您这是干嘛！招娣也不是故意的啊！”

“关你们什么事。”老人猛地回身，横着眉，朝着段念逼近，“谁让你们没经过我们家长的同意把她送去医院的！”

段念嘴唇微启，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求家长千恩万谢的感谢他们，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态度。

招娣痛得侧着身捂住耳朵，眼睛红红的，嘴唇颤颤巍巍的说着，“阿婆，老师说支教活动的学生去医院看病，不要钱。”

就这一句话，段念明显看到老人的眼神平和了许多，也不再步步逼近段念。

她转过身，大声的呵斥招娣，“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个赔钱货，脚摔成这个样子怎么干活！”

段念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招娣骨折都没哭，送医院的路上哭的不行。

实在是听不下去，段念开口阻止老人说更难听的话，“奶奶，话不能这么说吧。”

“你闭嘴。我教训孙女你插什么嘴，活动她不参加了，你们回去吧。”老人收一摆，眼神像一把匕首。

“阿婆，不要。”招娣脸上泪花纵横，抱着奶奶的胳膊，仰着头鼻涕眼泪一起流，“阿婆，求你了。”

“盼弟，把东西拿到弟弟床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老人用拐棍指着段念，横眉冷对。

招娣从凳子爬起来，抱住奶奶的腰，“阿婆，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干活。”

那个名叫盼弟的小女孩，看年纪应该与段念差不多大，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这样的家庭，现在把招娣留在这样的家庭，那还得了！

段念拉了旁边钟意的衣角，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今天晚上决不能把招娣留在这。

只是不知为什么才初次见面，招娣的奶奶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读懂了段念的意思，钟意向前迈了一步，按下对准段念的拐杖，“奶奶，这样吧，既然招娣是在学校受伤的，那我们负责到底，这段时间，招娣我们来照顾，等她的伤养好了，我们再送回来。”

老人双手拄在拐杖上，斜眼看着他。

“您看现在把招娣留在家里，她也干不了活儿，还要留个人照顾她。”

招娣的奶奶梗了梗脖子，说话也不像之前那般强横了，“行吧。”

段念气得背过身去，对她就是横眉冷对，连驱逐带呵斥，对钟意就的话就能完完全全听下去了？就因为她也是个女孩？

可怜，可笑，又可悲！

钟意没有再多说话，背起招娣就走出了门。

段念不禁感叹，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

张力的爸爸虽然也不怎么靠谱，但人家对老师还是有最起码的尊重。

“离谱！”段念走在路上，越想越气，招娣家里这个情况，从听到招娣这个名字开始，她就有个大概猜测了。

只是没想到二十一世纪还能重男轻女到这种程度，孙女骨折了才得到的那一袋零食，还要放到弟弟床上。

招娣趴在钟意的肩上啜泣，段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招娣，这不是你的错。”

段念打开手电照着路，一行三人沿着山路往回走，天黑的透彻，连个人都看不见。

不知道摸黑走了多久，背上的招娣哭累了，小脸儿枕在钟意的肩头睡着了，段念轻轻摸着招娣的耳朵。

“我小时候也经常被这样拧耳朵。”夜色下，钟意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啊？”段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那个肯定和招娣这个不一样吧。”估计刚刚要是他们不在的话，她奶奶都要直接上手打了。

“一样。”

段念忽然想起那晚在竹林里听到的内容，也不敢接什么话。

“我爸以前就是个酒鬼，一喝酒或者心情不顺了，就开始打我妈。”钟意说着说着停住了，片刻后才重新开口，“还有我。”

段念的手缩了回来，不自然的抓了抓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翻腾，钟意在干嘛？

这些不应该是心底的秘密吗？是她能听的吗？

“后来把我妈打跑了，事业反倒成功了，换了三四个老婆，外面女人不断，你说可笑不可笑。”

能听得出他话中的难过，可段念的话哽在嘴边又咽回去，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女的就特别爱拧我的耳朵，因为就算我觉得耳朵痛得快要掉了，也不会有伤口，就算我去跟我爸告状他也不会信。。”

钟意说的话像是一根根针，扎在段念的心上，是那种隐隐的无助的痛，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给他点些许安慰。

她的家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确确实实是在父母疼爱下长大的，她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怎的，段念的手像是刚才安抚招娣那样，鬼使神差的抚上了钟意的耳朵，“都过去了。”

钟意的前进脚步瞬间停住，身体一动不动。

段念霎时间回了神，手急忙收回来。

“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