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 第12章 她的家

段念将招娣拦在怀里，“别哭呀，有什么事跟老师说，老师们都在的！”对于这个孩子，段念真的觉得怎么怜惜都不够，总是小心翼翼的替人着想。

“招娣别怕，咱们支教团有定点医院的，看伤一点都不疼还不收钱。”钟意缩在角落，伸手摸了摸招娣的脑袋说道。

段念抬头睁大了眼睛，作为后勤老师的她，她可不知道还有定点医院这回事！但随即段念就知道钟意为什么这么说了。

一开始她还没注意，这会儿把招娣的脚抱在怀里。

她的粉色塑料拖鞋放在一旁，鞋底已经被磨得很薄了，拖鞋里面五个黑黑的指头印都能看清楚，一看就已经有些年头了，鞋面的一侧已经断裂，是用尼龙线重新掌在一起的。

招娣的脚都已经这样了，都能忍一夜一天也不跟他们说，现在哭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因为怕疼。

钟意这家伙，终于不是榆木脑袋一根筋了，学的还挺快！

“对啊，我们有定点医院的！”段念将招娣抱在怀里，把手机掏出来，随便放了一首歌，“不怕，我们马上就到了，招娣，你家里有几口人呀。”

段念递了张纸巾给招娣，尝试着开启新的话题，减少她的不安。

“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招娣擦掉眼泪，抽泣得回答着。

五个孩子……段念他们这一代几乎都是独生子女，但也在意料之中，第一次听到招娣名字的时候，就大抵能猜到这样的家庭结构了。

“都在上学吗？”

“现在只有弟弟和我在上学了，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姐姐去城里打工了，一个姐姐在家里照顾爷爷奶奶。”

段念听得有点云里雾里，“弟弟也是咱们学校的吗？没听说过啊？”

“弟弟，在镇里上二年级。”招娣说着，情绪逐渐平复，脸上的泪珠还挂着，滔滔不绝的向老师介绍家里的情况。

弟弟在镇里上学，送她到村子里的学校，她的话一次次的刷新段念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可看招娣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觉得这是件极其不公平的事情。

十几公里的山路，还刚下过雨，车只能缓慢的开。

快到镇医院的时候，车子停下来，司机大叔从窗户内探出头来，“孩子们，我只能搭你们到这了，我这货也着急送，你们就沿着这个路走一会儿就是镇医院了。”

段念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路线，距离医院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谢谢您，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段念连连感谢。

钟意先跳下车，白白的运动鞋踩在泥泞的山路上，瞬间变成‘墨染款’，他背对着车斗，段念扶着招娣趴在她的背上，自己从车斗上一跃而下。

段念拿着手机指路，提着招娣的鞋子，钟意负责贡献体力，用着最快的速度，背着招娣冲进医院，一进医院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还好穿着凉拖大短裤，脚上腿上都是泥，钟意穿了一身白色，半个裤腿都是泥，因为走的太急，连屁股后面甩都是泥点子。

活活的像刚从地里插秧回来。

医院是一座白色的二层小楼，里面的人不多，挂了号钟意背着招娣冲进诊室找医生，段念跟在后面。

“医生，麻烦您看一下。”钟意把招娣放在凳子上，段念接着问道。

医生蹲下用手托住招娣的脚跟，轻轻的动了一下，“八成是骨折了，去拍个片子吧。”

“好。”没有半分停留，钟意又背着招娣冲进二楼的CT室，段念就趁着等片子的时间，跑到楼下超市想买点雪糕什么的先给招娣先冰敷一下。

医院旁边就是杨柳超市，规模不小，该是镇上最大的超市了，走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

段念拿了几支冰棍，正当准备结账的时候，忽然听见货架后面的传来一阵雄壮的欢呼声！

“我C，发了发了！”随之而来的是硬币不断撞击的声音。

段念抽回手中的冰棍，“老板，我再拿个东西。”这声音让她立刻就想到了张力。

寻着声音找到货架后面挡住的小门，段念没有进去而是装作边挑东西边打电话的样子，偷偷的将手机的录像功能。

在膨化食品货架前面挑了几代大包薯片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将电话放在耳朵旁对着空气说着话。

“对对对，你问下她想吃什么。”段念抱着大包小包的薯片，走进小房间中。

小房间里乌烟瘴气，烟气缭绕，小小一间房，摆满了大大小小合适各样的老虎机。

几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围在一台老虎机前，老虎机上的小格子正在无限的循环闪烁，随着音乐出币口不停的往外吐游戏币。

男孩们兴奋的围过来，用手接着，有的嘴里叼着烟，有的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捧着游戏币仰天大笑。

站在他们身后的男子，双手抱着肩膀，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段念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这一头黄发，想让人不记得都难！

黄毛也是注意到了段念的存在，绕过游戏机，朝着段念的方向走来。

“还要果冻是吧？除了果冻呢？”段念就当做不认识他，装作正在打电话。

缓缓的转身，让摄像头更加全面的记录房间里的画面，然后慢悠悠的回到超市中，自顾自的选购商品，结账，回医院。

其实段念能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她也什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虽然对法条虽然不甚了解，但他这个的性质应该也跟赌博差不了多少了。

要想从根源上解决张力的问题，光靠给钱可没用。

段念身后的小尾巴一直看着她进医院才离开，段念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上二楼找钟意，招娣已经送进诊室进行治疗了，段念抱着零食坐到钟意的身边。

“你怎么买这么多零食？”

“不想挨打。”段念把自己的手机甩给钟意，屏幕上是她刚刚录好的画面，“这就是你替张力还钱的去向。”

钟意举起手机，认真的看着，“他跟我说了。”

段念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还帮他还，而且还是三百，这不是助长了这气焰，头也白被敲了。”

“怎么，就许你用钱收买人心，我不可以？”钟意的头微微一侧，转过来盯着段念的眼睛。

“我哪里用……”段念想要反驳，想起自己那天在屋檐下对张力说的话，声音弱了下来，“我那不是先把他稳住吗，他要是整日都往外面跑，我们还用不用干别的了！”

段念解释着，她那天在屋檐跟张力谈的时候，还特意注意了一下旁边有没有人。

“不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张力告诉你的？”

钟意用她的手机按下转发键，将视频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里，用手机轻轻的敲了一下段念的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段念接过手机，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把头埋得更深，这动作是不是略显亲密了……

果然她今天就不应该跟着车过来，段念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我并没有替他还，张力给我写欠条了。”见段念不说话，钟意在一旁解释着。

“钟老师，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往日让他多说一个字像要了他的命似的，现在想跟他保持距离了，话倒是多了。

钟意一时语塞，确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两个人坐在长廊的铁椅子上等着，中间隔了一大堆零食，膝盖以下都是泥。

段念的脚更夸张，泥糊在脚上，风干了之后结成块掉落在脚边，稍微一动就哗啦啦的从腿上往下掉土渣。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染成耀眼的红色，落日的余光倾泻而下。招娣也终于从诊室中被扶了出来，她的脚裸已经被固定好，一只手撑着医生，慢慢的跳了出来。

钟意段念二人一齐起身凑过去。

“已经固定好了，回去不要做剧烈运动，注意静养，多吃点含钙量高的食物，多晒晒太阳，这孩子太瘦了，回去好好养养。”

段念连连点头，“谢谢医生。”

钟意蹲下抓住招娣的双臂，将她背在身上，在镇里找个三轮车。

三轮摇摇晃晃的启动，车内的地方本就不宽裕，段念抱着招娣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刚才买的那一大袋零食递到招娣的怀里。“吃吧。”

“老师，这是给我的？”招娣两个小时后抱着红色的塑料袋，“可是……”

段念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没什么可是的，不喜欢吃吗？”

招娣连忙摇头，从袋子里拿出了一袋黄色的薯片，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袋子的包装，“我还从来都没吃过薯片。”

五年级，十几岁的孩子，从来没吃过薯片！

招娣摸了摸包装，重新把薯片放回了袋子里，“老师，你们吃吧，我不要，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

“我们都不吃这些的，就是给你买的，你不要就只能扔了。”段念作势扯着袋子要扔到车外面。

招娣把袋子抱得紧紧的，“那我拿回去和弟弟一起吃，弟弟最爱吃这些了。”

段念的眉头蹙了起来，“这是给你买的，为什么要和你弟弟分享！”

她弟弟爱吃这些，她一个当姐姐的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离谱！

真的是怒其不争，段念扯了一袋薯片出来，把包装撕开递到招娣的面前，“就在车上吃，吃完再回家！”

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招娣捏着薯片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很久才咽下去，“好吃。”

三轮车摇摇晃晃的开进村子的小路，天已经黑了，只能借助家家户户窗子透出来的灯光 看清周围的路，张家村比之前去过上邑村还要破旧一些。

招娣一边吃着，一边给开车的老大爷指路，“爷爷，这个路口转弯就可以停下了。”

车子停在小院子门口，段念的脚刚沾地。

“汪，汪汪！”

段念的脚刚沾地被突如其来的犬吠吓了一跳。

原先关着灯的房间也亮起灯来，一个身材干瘦，佝偻着腰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打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女孩子，面容与招娣有八分相似。

招娣边挥手边喊道：“阿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