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依旧是一派融和快活气氛,柳妄徊悄无声息回来,并无多少人注意到。
身后的梨雪为他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水,柳妄徊指尖转动着杯子,注意到一道灼热视线,他隔着鲛绡也能感受到那人的炽热眼神。
那道视线难以忽视,连谭芸素和谭瀚成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皇弟在看谁?”谭瀚成顺着他视线看去,调侃道,“今夜园中百花齐放,确实让人应接不暇啊。”
这话落在谭芸素耳中,她及时打住:“好了,这话可不兴乱说。”
她余光掠过,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谭瀚成知晓点到为止,不再多言,顺着谭芸素的话继续聊下去。
柳妄徊把他们的话尽数听去,谭芸素稍纵即逝的视线没能让他放松警惕,一向滴酒不沾的柳妄徊举起酒杯遮挡她探究的目光。
谁料这酒清香,却还是呛得他咳了两下。
梨雪上前递上帕子,柳妄徊就着擦了擦唇角的酒渍。
难为这点动静还能引来上位者瞩目,他抬手致歉,顺带用袖袍遮掩自己略显狼狈的面目:“贫道不善饮酒,诸位见笑。”
灯火下,柳妄徊原本雪色耀眼的肌肤呛出醉红,唇间的点点莹润酒液拟作唇脂,增添亮色。
这些谭识卿从高处尽收眼底,仿佛被烫到,他瞬间移开眼神,道:“无妨,既然不能饮酒,饮些乳茶即可,不必勉强自己。”
梨雪会意,快步过去接过赏赐,为柳妄徊更换杯盏。
柳妄徊谢恩,起身时装作不胜酒力,作势告退。
左右今夜目的达成,也没有挽留他的必要了,自然是应允了他先行告退。
谷崧还在与人谈天说地,眉飞色舞间,又多了几桩生意。他猝不及防被柳妄徊扯过后领,杯中酒溢出来,撒了一桌子。
“哎,哎,我的菜没吃完呢。”
谷崧哀嚎,挣脱柳妄徊的挟制,刚想发脾气,见他面色薄红,冷声:“扶我。”
他身后跟了几个想要掺扶的婢子,但柳妄徊渐渐飘浮的意志让他升起警惕,不容许别人上前一步。
谷崧只能认命架起他,嘟囔道“真欠你的了。”
梨雪在一旁看着,面色紧张,几次伸出手都没挨到柳妄徊。
“不必管他。”谷崧带着歉意对梨雪说,“夜色深重,麻烦姑娘为我们师徒二人点灯引路。”
折腾许久才回到住处,长公主倒没有像来时那般避讳,不过二人依旧是由人看送着到了偏门,然后才安排车马送回住处。
离开前,柳妄徊闻到梨雪身上有淡淡的檀香。
谨慎起见,他凝神查看她身上的灵力波动。
还好并无大碍,柳妄徊便猜测她今夜无辜遭妖邪波及,估计是那时候沾染了点妖邪灵力,才会一同沾上这檀香。
只是他身上已经没了符咒。
不对,他从胸口处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符,才想起来还有一张被他忘掉的,虽然模样不大美观,但效力不减。
柳妄徊递给梨雪,嘱咐道:“今夜姑娘受惊了,这符咒你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梨雪双手接过,上面带着一点柳妄徊胸口的温度,她面色有些微红,明明是长公主府上最口齿伶俐的丫头,这会儿连道谢的话都不算流利。
柳妄徊的皮囊属实惑人心智,谷崧啧了一声,心道这小子不厚道,在长公主面前坑蒙拐骗完,连人家长公主府的婢女都不放过,遂半拉半拽带走了他。
看着一上车就靠在角落的柳妄徊,谷崧踢了他一脚:“到底醉没醉?”
他身上酒味比自己还轻,也好意思打退堂鼓,谷崧看着柳妄徊敏捷撤开腿,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果不其然,柳妄徊声线清冷:“别吵。”
像是枝头擦过新雪的风,冷而冽。这一夜他所耗精力不少,自是无暇在谷崧面前伪装。
谪仙般出尘的柳道长,除去伪装只是个性子恶劣的少年。
“话说,这次可算干了票大的。”谷崧也放松下来,一手垫着后脑勺,一手颠了颠松绿织金的钱袋子。
哗啦啦的碎银声悦耳动听,谷崧看着柳妄徊歪在一侧的细长脖颈,莫名想起古画上的仙鹤。
“明天师父给你买肉吃。”谷崧道,“你也太瘦了,别人看了还以为我苛待了你呢。”
“你有什么想吃的,红烧肉怎么样?”谷崧思索片刻,问柳妄徊。
柳妄徊呼吸清浅,与寻常无异,双眼遮着,没人能看见他的双眸是怎样神色,自然窥不到他的疲惫。
谷崧见他不语,还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又是一脚揣上去。
“问你呢,好歹回句话啊。”
柳妄徊迷茫之中,腿下意识与谷崧这一脚袭击相挡,只听有人迷迷糊糊问自己想吃什么,才在半梦半醒间回了话:“哥,想吃糖。”
谷崧没听清他的话,不过听他声音,也意识到柳妄徊这是犯困了。
他捂住自己嘴,不再追问。
还是明早再问吧。
-
在长公主府上露面这一回,让谷崧和柳妄徊在洛阳的名声逐渐响亮,不少权贵慕名而来,点名要柳妄徊前往府上诵经祈福。
达官显贵的府邸秘事向来不少,后宅阴私数不胜数,所以还真有不少生意光顾这对师徒。
不过柳妄徊也并不是什么生意都接,反倒摆起了架子,让谷崧恨铁不成钢。
这世间本就没多少真正的妖邪,柳妄徊对卷入他人的家事丑闻不感兴趣。
这么多上门相邀的人,他只亲自接待了一个李家小公子,还答应了他半月后的邀约。
“这李家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谷崧啃着果子,问正在专心点灯画符的柳妄徊。
“合我眼缘。”柳妄徊拿起符咒,吹干上面的朱痕。
谷崧早就习惯他随心所欲的任性,并不强求,反正他也顺势接了不少活儿,足够养活自己和柳妄徊了。
“你今夜少画点,明日还要早起。”谷崧走上前,想要没收他手中笔。
柳妄徊早有预料,往后躲了半个身位,道:“我有分寸。”
烛火一晃,他没有掩盖的容色在灯影下更盛三分。
谷崧气得要离开:“你眼疾再发作,我可不管你了。”
在谷崧眼里,这徒弟讳疾忌医,不肯让他请大夫,已经是犯了养病忌讳,偏偏还爱夜间看书画符,实在是无可救药。
“等等。”柳妄徊道。
谷崧以为他后悔了,收回将要踏出门槛的脚步。
“把你吃剩的果核带走。”柳妄徊提醒道。
谷崧更气了,回来抓起残核,又要离去。
“还有,明日我去长公主府,你不必去了。”柳妄徊眼都没抬。
谷崧咬牙切齿:“不让去就不去,谁乐意跟着你。”
这次他摔门而去,人都走出一段了,柳妄徊还能听见他跺在地上的沉闷声音。
不过谷崧这人嘴硬心软,不然早就和柳妄徊离心分散了。
他气得半宿没睡着,骂了柳妄徊半夜的白眼狼,但睡了一觉就把昨夜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醒来时已经艳阳高照,柳妄徊早就起身去长公主府了。
谷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感觉这个徒弟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他实在看不透。
还未下山时,师父便说他是璞石。谷崧自嘲般笑了笑,什么璞石,怕是他老人家见他不够聪慧,随口哄他罢了。
趁柳妄徊不在,谷崧一屁股坐在他整理得干净规整的床榻上,把被褥都搅得一团乱才罢休。
他想,不聪明也有不聪明的活法,何苦自扰,他一向豁达乐观,才不会因柳妄徊这个逆徒生闷气。
绝对不会。
谷崧,一款嘴硬心软的宝宝。
目前出场的男角色里,谷崧是心理年龄最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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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