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于海洋和陆地同时降临。
人类为自保牺牲了一片洋域,但那承载着厚望的决策也只是厄运的序幕,时间催促着,文明的金字塔注定走向融化,于二十年后完成生命的筛选。
起是檐下忘归的燕子,道旁沉断的新枝,泥巴突然跳了起来,陈熹所惴惴的事来得如风一般迅猛。掀过最近的难民营,像是滩变异种呕出的碎骨,残骸之下是四处奔逃的脚印。她不得不日夜巡逻,确保威胁不会靠近自己的住处。
然而那些不安显现之前,先一步出现意外的依旧是他们的兔子。没有任何预兆,甚至为它割来的草还握在陈熹手中,陈时一如既往怀抱着它,两天前还裁了件衣角做围兜。
“兔子今天恹恹的,一直在睡觉,我总觉得不太对。而且它身上摸着疙疙瘩瘩的,越来越大,那围兜今天戴着就显勒了,你看。”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对话,打破她第一次回溯美梦的事再一次发生。陈时一无所知地将兔子举起,它鼻尖左右轻搐,兀地却睁出一双蒙白的眼珠。陈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同时心底涌起奇怪的直觉,令她不得不按捺下来,观察它是否能长久地在陈时掌心乖巧如初。如果这直觉得到印证,便意味她正从这场虚假里抽丝剥茧到真相。
“小熹?怎么不说话?”陈时后知后觉地想要低头。无限接近所惑的一刻,担忧胜过了对真相的探知,陈熹不敢以陈时的安全做赌,立刻动身阻拦,死气沉沉的兔子几近于诈尸般‘活’了过来,一息暴起咬向她的手腕,紧接着便折颈在陈时的手中,只留一抹艳红和向下垂落的四肢,了无声息。
陈熹无法忘怀,以至于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竟将这么残忍的事留给了陈时去做。她明知道陈时有多喜爱这只兔子。
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很快就又一次将陈熹逼入绝境,哪怕陈时就在怀里,仍疑心到蓬头垢面。她才发现,那些真实存在过的阴影被含在舌下,平日里丝丝地渗着,被误以为在愈合,而自己其实不过是颗溏心蛋。
当恐慌再一次破开心口,流出软弱的岩浆,它本能地扒缠着陈时的肌肤,试图叫他也尝到哀悼的腥苦。她又在尖叫,又在讨饶,又在无助的祈祷,可是没人能听到。
“小熹,小熹…?”
“不哭,醒醒,你只是在做噩梦。”
“醒,啊!”
陈时的呼唤泯没于扑来的尖牙,只剩痛苦在喉口呜呜作响。陈熹岌岌可危的理智钳着他的肩膀,像野兽般嗅闻着那新鲜的、温热的血液。翻红的皮肉是一剂良药,她在清醒的瞬间匆匆抬头,又惊又惧,下意识已经要扬起巴掌去责打自己,可那双眼里没有对她的厌恶,而是用担忧盛着泪流满面的自己。仿佛属于兄妹间天然的感应,他即便一无所知,也能够感知到,那不是横空出世的雨,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潮,钻得她落下了沉疴。
“哥…,对不起,我,我…。”
陈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失控,所有表情都泡回了羊水中,浮囊出婴孩般纯真的无措,傻傻捂着陈时脖颈,她全然不知该怎么做了,只剩本能地哆嗦。
“醒了就好,我没事。”有些失温的手掌拢住陈熹的手背,没有去管还在漓漓的伤。他斜身吻她。
“…”楼外的世界歇斯底里地崩坍,苦痛却脱离了陈熹的躯体,她在馥郁的果香里醉倒在名为爱人的怀抱。突然,那抹红色在脑海滂沱,记忆颠簸,将她的理智再次推搡,“不,别离开我…,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走,求你,你打我,骂我,咬我,怎么都行!”
陈熹的思绪没法连贯起来,她饥肠辘辘幻想成为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物件。一颗心脏、一根肋骨、一片皮肤,或是枚指甲。属于他天经地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经文教条,没有人有资格将她与他剥离。
她又在着迷悔过,她自陈时躯体的一部分中来,不该拥有思想,如今不正是领教了‘智慧’的下场吗?于是拼命往陈时怀里缩躲,想要回去,回到成为胚胎之前,化作他身体的养分。那些没有陈时陪伴而虚长的年岁不堪一击。
“我没生气,小熹,不怕,不怕,乖。”他敞开胸怀接纳她,甘愿匍匐在她之下,做她的土地,那么在这块土地上开垦种地,或是埋骨立碑,都只是她的权力。他接受她的肆虐是像接受风霜雨雪一样自然的事,抚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双泪眼涤荡回一片清明。
陈熹的神智跋涉过一万根骨刺来到这里。
“哥哥。”她吊着一口气唤他,“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她来向他问候别来无恙了。
“当然。”陈时肯定的回答。
她本就不必追寻什么Garden of Eden,她已经抵达极乐。就在这儿,她的眼前,她的半身,他将奉献自己的一切与她共享。
“不要愧疚,小熹。”
“不过是叫这从来处来的血肉回来处去。”
“别说一口,就算要剔骨削肉,又怎么呢。你要坚信的是,在这世界上,我是唯一绝对从属于你的东西。”他好像在喃什么魔咒,陈熹眼前渐渐释怀的失去焦点。
“你这样会纵坏我。”她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相绕,“不怕我真的要你死吗?”
“…”陈时忽地一笑,好像她问了一句太阳为何东升西落的荒唐话。“如果这是你要的。”
发丝垂散下来,比它们的主人少去言语,而更直白地如胶似漆。
没了兔子后,连最讨厌的《美人鱼》的故事陈时也已反复上百遍。变异种嚎叫越近,生日歌就响得越久,到后来的彻夜不休,小小的电池被榨干最后一丝能量,一张张都成了哑巴。尽管陈时无数次安慰,陈熹还是没法睡觉,眼皮要是发沉就会怕得哆嗦,宁可用刀子去割一道豁口也不愿屈服于睡眠。棉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绕过腕子,从红白相间到再也洗不出白色,一根根像长了倒钩的触角,攀咬进她肉里与噩梦一同嵌合。
但没多久被陈时逮了个正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从来不曾真正责备过她,哪怕是此时此刻。
他什么也不说,只吧嗒吧嗒地降雨。她望着他,在这样严肃的时刻竟罪大恶极地开始浮想,那素瓷胎般的肌肤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穿红旗袍还是系红丝带,又或者配上一对儿红宝石在眼窝里,都好看地叫人发痴。真美啊,他在乎她,痛她所痛的样子。
“这既然是你不得已的办法,那就把我和你拴在一起吧,我陪你一起。”陈时哽咽提议。
“好。”陈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这个主意美妙到她不肯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
他们早该如此!
针带来的痛是漫长的,全神贯注时却几乎感知不到,反倒觉得难得祥和,不再有喧嚣撕扯耳膜。银色的小蛇灵巧地蜿蜒过纤薄的表皮,构架出一段外骨骼,于是一截细丝带就足以将彼此栓连在一起。血珠交汇的那一刻陈熹感到久违的快乐,仿佛回到细胞培养瓶般兴奋得她险些拿不稳针。
凝望,是一种微妙的暴力,是侵吞与掠夺。那么他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逼仄到连多出一毫的空隙都要两人一同受罚,强行挣脱便注定扒一层皮。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最后一簇光熄去,地下室黑得不见五指。陈熹愉悦地哼唱起来,她享受着疼痛的火苗梭巡百骸,隐秘地雀跃这绝对是自共脐被剪断后最亲密的时刻。栓在一起的人皮扣足以让她确保,陈时的每一根神经与自己相连。他逃不掉了,这份持续的痛远比口头的承诺更加可信。为此她像个夜莺,替代贺卡不眠不休。
很快现实就来嘲讽她的愚蠢。卡太久的针眼开始红痒,唱太久的嗓子开始嘶哑,当她意识到这件事,愤怒与恐惧一股脑冲向胸腔,积足了气力想大喊大叫,却只哈出诡异的气音。
“…”陈时的泪水如冰川消融,汹涌而下,仿佛要将这间地下室淹没。如果陈熹是愚蠢的,那么做出这个提议的他也同样愚蠢。
“不许再唱了!”
他突然挣离桎梏,吻向她眼眶骨下的青灰,唇一路蹒跚,与齿相依的路上挤满了水痕。全然不顾动作的激烈会将皮肤撕裂,明知自伤也要顶着淋漓去拥抱,去撕咬,让喘息与血珠在舌尖翻滚。
“小熹,你不明白吗?”
“束缚住我的东西,并不源于你在怎么做。”
“而是更为根深蒂固的,源于,即便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很有趣,我也完全不怕疼痛,大可以挣脱开无论是锁链还是皮扣。”
“可我不会走。”
“因为束缚住我的,是我在爱你,我无法克制,无法扭转,无法戒断的爱你。”
“我知道它说出来并不比痛来得真实,但它比任何绳索都更牢固。”
身体真正的支配权永远是自己,先有三观再谈癖好。经双方同意才叫sadomasochism,单方面强迫叫犯罪。
又分身体和精神两类,后者我相当不提倡,这里只谈1..前者里的关系,方便理解一下男女主的心理。一种是享受过程一种是享受结果。即被物化,不被当人看,享受的是过程本身。还有一种是自卑,享受被爱,享受的是结果,就是在极低的一个处境之后被爱惜,也就是先凌虐后安抚,享受结果,即享受那一刻的安抚。
如果有深入了解一下的话,实则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而不是纯粹的一方在…就完事了。
话又说回来,现实一定拎清楚,我始终认为这个事儿是非常高门槛但人渣泛滥的,劝人玩sadomasochism天打雷劈。越小众的东西实际上越需要这个人思想三观人品的健全。
包括穿刺这些,虽然写成小情侣间的play,但现实你去做这件事一定是深思熟虑的,这是你对你身体的掌控权,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但不要为了别人做,不要被任何裹挟。
(作者非故意拽词用英文全拼,实在是通俗易懂的说法写上去你们就看不到这段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穿刺,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