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心话?”张氏的眼神充满狐疑,“你不对劲儿!从回来开始,一直到现在,你都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自然而然的,任何人死过一回之后都会跟以前不一样,会琢磨一些以前没想过的事。”连对着自己的娘亲,杨盈盈也说不出口,太丢人了。
“可是,靖王救了你的命……”
“不是靖王,是他身边的侍卫任波。”
“这不是一码事么?”
杨盈盈眨巴了一下瑞凤眼,郑重地纠正道:“不一样,我应该感谢的人是任大哥。如果依娘亲的说法,我就应该嫁给他,而不是靖王殿下。”
张氏立即反驳:“那可不成!”
杨盈盈佯嗔道:“任大哥救了我,您说我怎么才能曲里拐弯地攀上靖王?”
“你该早点跟我说呀!”张氏过来,搂着杨盈盈,心肝肉儿地唤着,“我们盈盈受苦了,娘亲不该在这个时候逼你。你说怎样就怎样,想嫁谁就嫁谁,不用顾虑我们。横竖我们家是摇钱树,最多吓唬一二,舍不得动真格的。赵相国总有一天恶贯盈门,被皇上拉出去砍头,用不着我们收拾他。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说不定还能捡家现成的一家金店。”
如果能那样就太好了,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那是一场永远无法实现的美梦。
张氏一拍脑门:“瞧我真是糊涂了!从昨晚就没吃东西,你饿不饿?想吃点啥,娘亲去给你做。”
总算将娘亲稳住了,杨盈盈道:“不是有粥么,我喝点粥就行,您别忙了,去休息吧。”
“只喝点小米红枣粥怎么够?”张氏站起来,“水晶烧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到……这么着,娘先给你煎几只荷包蛋,你先垫垫。”
说完,张氏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直奔后厨而去。
杨盈盈怔忡了一阵子,翻身下床,猫着腰钻到了床底。
床下的竹地板有一块仔细看上去有点磨损的痕迹,杨盈盈用指甲轻轻将它挑起,露出了里面一只两尺见方的木箱。
家里遭过贼,不得不小心些。
杨盈盈抱着小木箱从床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将小木箱放到了书桌上。
嫌那张未完成的图碍事,杨盈盈扫了一眼,团成团丢进了字纸篓里。
木箱的四个角钉着黄铜色的防撞角,楠木框架,蒙着厚实的油布。
杨盈盈在桌边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木箱打开。
箱子里并没有金银珠帛,而是些不同程度泛黄的图纸。
这些都是杨盈盈从小到大最得意的创作,是除了杨磊的巧手以外杨家真正的无价宝,是东山再起的希望。
然而,每一张她都不太满意,在里面挑挑捡捡,直至将所有图纸都翻了出来,桌子上一片狼籍。
在木箱的最底层躺着一枚银戒指,被杨盈无意间拨得骨碌碌滚到了角落里。
这枚银戒指比较大,明显是男式的,构思非常独特,形似条鲤鱼,鱼头鱼尾相连,环成了一圈,但是做工有点差强人意,鳞片粗糙,身体笨重,尤其鲤鱼的嘴大了些,象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将细细的尾巴给吃掉。
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枚戒指,勇敢地突破了传统,却又奇丑无比,令人一言难尽。
杨盈盈皱了皱眉,捏起这枚戒指,摩娑了两下,感受它冰冷又凸凹不平的手感。
被毛刺扎痛,俏脸上染了层薄霜,杨盈盈将戒指拍在了桌面上,继续翻看自己的得意之作。
选了几张,她却忍不住分心,朝那枚戒指望去。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回了神,投入工作中。
在所有图纸中挑出一支珠钗、一对明月珰,一副华胜,杨盈盈举棋不定,目光又飘在了戒指上。
她的眼神空洞冷漠,不时冷笑。
良久,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扭过头来。
如是四五回,压根就没法安下心来,杨盈盈轻声咒骂了一句,将戒指丢回了木箱里,想想又将它收进了湘妃色丝绸的夹层里。
眼不见为静,她终于从三张图中挑出了那张华胜,然后将木箱藏回了床下。
其实仍是不太合心意,杨盈盈拿起炭笔重新描了一张,改了几处。
“我回来了!”又黑又胖的小女孩蹦跳着跑了进来,小狗似的鼻子吸了吸,“好香啊,娘亲你手里端的是啥?”
张氏将碗举高:“别动,这是给你姐姐做的。马上就吃午饭了,你先等会儿。”
“哦”欣欣没有坚持,从兜里掏出一块麦芽糖,撕了包装纸就往嘴里送。
张氏走了两步又回过来,质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又抢小朋友的糖了?”
“没有!”欣欣恼怒地叫了起来,“我从来没抢过别人,绿豆精他冤枉我!”
张氏没好气地说:“就算你没抢小朋友的糖,但你打了人家,还给人取浑名,这总没冤枉你吧?还有,这个糖是从哪里来的?”
欣欣的眼珠转了转,避重就轻道:“好看的大哥哥给的!他问我姐姐醒过来了没有,我说不认识他,不能告诉他,他夸我是个懂事的小孩,请我吃糖。”
跟欣欣一模一样的杏眼,一模一样地转了两转,张氏欣喜地比划着:“你怎么不让人家到家里来坐?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这么高,斯斯文文,说话带着笑,看起来象个公子哥?”
“他斯斯文文,说话带着笑,象公子哥,但只有这么高。”欣欣踮起脚尖,指着张氏头顶稍高的位置。
不是靖王,那么就是不定哪个眼馋自家二女儿的登徒子,张氏很失望:“以后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胡乱透露家里的事,听到了没?”
欣欣撅起嘴:“他说不是陌生人,昨晚到家里来过。”
夜里没叫醒欣欣,白天后她听大人议论,才隐约知道了晚上发生的事。
是靖王身边的小黄门!突然间乌云散月光明,张氏的心呯呯跳了两跳:“他说是替谁来问的吗?”
这个问题在欣欣的心目中不是关键,没怎么往心里去,回想了一下才答道:“是他家主子。”
心里好比大热天里喝了碗隔壁香饮店的冰镇桂花酸梅汤,张氏一声欢呼,推开了杨盈盈的房门,激动地直嚷嚷,差点破了音:“你听到了吗?靖王殿下派人来问候你!不是任侍卫,是靖王殿下!他的心里果然有你……啊哈,被我说中了吧?
“世上有几个年轻郎君能对我家盈盈不动心?靖王真是顶好顶好的大好人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不仅救了你,还送了回来,不仅送回来,还关心你醒了没。若是对你没有丁点的情意,老娘我这四十二年白活了!
“想一想,不是我们借着这次的事巴结上靖王,而是靖王利用属下救人的机会来亲近你!这两者天差地别!
“盈盈你真是好样的,连王爷都被你迷住了。我就说嘛,你跟那些贵女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差,若不是碍于家世能当上娘娘。
“哈哈哈,我们老杨家要翻身,要转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