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时谭小柯感觉到一阵久违的轻松与畅快,原本他的心情很糟糕,但他又是幸运的,遇上了不少好心人,令他的心态逐渐明媚起来,一如那冬日的暖阳。
谭小柯独自回到家里,猛然发现属于余峰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余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今少了那些,家里也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显得空落落的。
卧室里什么都不剩,谭小柯看着空旷的衣柜,手指拂过干净的书桌表面,最后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坐下了。这里又冰又硬,余峰的温度和气味,一点都找不到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住了五年,最终竟然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
谭小柯表情平静,盯着窗外发呆。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忽然,谭小柯猛地跳起来,给韩杰打电话,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我要去见那个大仙儿!立刻,马上——”
韩杰被吓了一跳,随即说道:“……行,刚好小健也想去看看,咱一起过去。”
挂断电话后,谭小柯找了个纸袋将余峰那三条内裤塞进去。很快韩杰开着车过来了,谭小柯发现小健竟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这个位置以往都是他的。
他没说什么,跟两人打过招呼后,便独自坐在了后排。
小健大概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全程保持沉默。
倒是韩杰问道:“余峰呢?”
谭小柯看向窗外,说道:“不知道。”
要是换作平时韩杰肯定要开骂了,可今天他只是抿了抿嘴,便专心地开起车来。
年底大仙儿生意火爆,谭小柯等人足足等了一下午,将近黄昏时才轮到他们。
三人盘腿坐在炕上,不等谭小柯开口,韩杰便抢先说道。
“您看这可咋整啊?我小兄弟那相好已经跑了!这样儿还有救不?”
“噗!”
小健捂着嘴笑了起来,被韩杰在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不敢再出声了。
老师傅抽着旱烟,眯起眼睛打量谭小柯,看了很久才对上号,磕着烟灰,口齿不清道。
“啥时候走的?因为啥走的?”
谭小柯说道:“昨天晚上,我……哎!反正就是吓着他了,他今天离开的。”
“哦!你就是喜欢男人的那个,我想起来了。来,东西早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说着老师傅转过身去,在背后的箱子里一通翻找。
韩杰忙推了推谭小柯,让他将准备好的内裤也拿出来。
小健满脸好奇地凑过来,只看一眼便嫌弃地躲开,坐在旁边抱着胳膊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老师傅拿了一些东西放在桌面上,谭小柯也将纸袋推过去。老师傅惊讶道。
“这是啥?”
韩杰讨好地笑道:“这不是您让我们准备的么……”
老师傅满脸疑惑地拿过纸袋一看,随即大呼小叫道。
“这是干哈呢?!多埋汰呢——”
谭小柯愣住了,韩杰也皱着眉头,疑惑道。
“师傅,这是干哈呢?”
“干哈?我还要问你们想干哈呢!”老师傅怒道:“都搁这儿找削呢是吧!”
谭小柯低声道:“不是您说的么?‘你要他内裤’……我都听见了。”
老师傅怔住了,仔细地回想了一阵,随即老脸一红,彻底破功,哭笑不得道。
“你俩咋这么招笑呢!我说的是‘内裤’么?!我说的是,内服!内服——我这儿准备好东西,化成粉,你拿回去冲水让他喝了,内服听不懂?!我还搁这儿犯嘀咕呢,东西老早就准备好了,你咋还不过来,谁成想你是听岔劈了,准备这埋汰玩意儿去了……”
谭小柯和韩杰双双怔住,面红耳赤,表情十分精彩。在旁边拼命忍笑的小健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捶床,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混合老师傅的责怪,显得十分聒噪、可笑。
“别笑了!”韩杰率先回过神来,说道:“您这说话口齿不清的,我俩也没听清楚啊……算了,您就说事儿办成如今这样,到底还有希望不?”
老师傅又点了根烟,闭眼掐指算了算,摇头道。
“自古都讲究阴阳调和,你这本就不是正缘……还好你遇上我了,有救!这几包东西是我调配出来的‘药’,你拿回去化水让他喝了,每天正午喝一顿,连喝七天。”
谭小柯拿起桌上那几包轻飘飘的东西,捏了捏,感觉是普通的香灰,手指上还沾了点朱红色的东西,应该是朱砂。他不禁感到好笑,怎么跟驱邪似的?且自己就是那个邪。
老师傅又说道:“小兄弟,你这名字取得不好。柯同坷,你这一辈子都坎坎坷坷,磕磕碰碰的,本来你该是六两的大富大贵命,起这么个名字也减成五两半了。”
谭小柯解释道:“我妈姓谭,我爸姓柯,所以我叫谭小柯。”
“哎呀!女强男弱,阴压过阳一头,你这命就更不好了。事业上不会有啥太大的起色,一辈子小病小灾不断,感情也遇不到正主,就算结婚往后也得离。”
小健笑道:“哎呀呀!那您给说道说道,这可咋整呢?”
老师傅立刻说道:“我帮你改个名儿吧,保你今后官运亨通,日进斗金,桃花不断。”
韩杰问道:“那得多钱儿呢?”
老师傅笑道:“你们是老客户了,打八折,一万八就行!”
“呵呵!”小健冷笑道:“我看您身子骨还挺硬朗,咋不去抢呢?”
老师傅脸色微变,摆了摆手,装作大度地说道。
“你个愣头青啥也不懂,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小健还想再说几句,却被韩杰一把捂住嘴巴,韩杰怒道。
“你瞎逼逼个啥?!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师傅,你别听他的。”
老师傅说道:“反正这种事儿,心诚则灵……”
韩杰还想再说两句,谭小柯却拽住他,神色平静道。
“算了,咱走吧。”
韩杰不甘地看向谭小柯,却被吓了一跳。只见谭小柯脸色平静得吓人,一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仿佛一潭死水,最后半点光斓隐去,再激不起一丝波纹。
韩杰没再说什么,一手拽着小健,一手揽着谭小柯,三人来到停车的地方。
起风了,气温骤降,今年的最后一波寒潮终于来了。
韩杰搓着手正要招呼众人上车,一扭头却发现谭小柯竟然撕开那几个纸包,里面的红灰粉末立刻随风飘散得到处都是,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哎!”韩杰忙拽住谭小柯,怒道:“这是干哈呢!花不老少钱儿呢!”
谭小柯说道:“余峰都走了,要它有什么用,我上哪儿找人去?”
韩杰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发小,心中堵得难受。
小健搓着胳膊,缩在韩杰身边,也苦口婆心地劝道。
“就是,别整这些封建迷信,把人吃坏可咋整?小柯,你把他忘了吧,回头找个更好的。”
“嗯,你说得对……随便咋样吧,我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儿,简直……都是笑话!”
忽然,泪水自谭小柯眼中夺眶而出,只见他抽噎一声,便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很平静了,也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然而今天得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个误会,且偏偏还因此弄巧成拙后,他忽然意识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只能显得自己十分愚蠢且可笑。
这是一种希望彻底泯灭、大梦彻底惊醒后的,无力宣泄。
谭小柯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朋友们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敢言语。
风还在刮,大片雪花骤然落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天上再无飞鸟掠过。
当晚韩杰和小健谁都没走,他们不敢留谭小柯独自一人在家,生怕他想不开。
谭小柯哭了一晚上,眼睛肿了,嘴巴干了,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一回家就倒在沙发上,失魂落魄,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转天谭小柯终于回魂,正常地起床、洗漱、吃喝。韩杰打算请假陪他,谭小柯阻止道。
“不用,我没事儿了。你俩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周一去上班。”
韩杰不放心道:“你一个人真能行?要不让小健留下陪你吧,他刚辞职,又能哄你开心。”
小健笑道:“你干脆雇我给你当司机吧!”
“真不用。”谭小柯笑道:“我真没事儿了。”
韩杰和小健对视一眼,只能妥协,韩杰又嘱咐道。
“那你好好的,千万别想不开。有事给我俩打电话,我俩没事就过来看你。”
“谢谢,好兄弟!”
谭小柯将二人送到门口,三人紧紧拥抱过后,韩杰便载着小健离开了。
谭小柯转身回屋,在沙发上枯坐许久,直到天色擦黑,两只猫咪饿得过来挠他,他才回过神来,给猫咪倒了点猫粮,又给母鸡弄了晚饭,自己又在沙发上躺下直到天明。
又过了一天,谭小柯的神智又变得清明了一些,忽然意识到这样不行。余峰走了,已经没人给他做饭了,车子没人开,院子没人扫,衣服没人洗,鸡蛋也没人掏……要不再找个保姆吧?还是算了,自己不习惯家里住一个陌生人进来,又得磨合。
有人敲门,谭小柯的眼睛瞬间亮起,下意识地以为是余峰又回来了。
然而房门打开后,出现在门口的人是谭母,谭小柯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谭母吐槽道:“你这是啥眼神儿啊?我是你妈!”
谭小柯说道:“哦,妈妈,我饿了。”
谭母走过来,在儿子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笑骂道。
“一天天儿的,就知道管我要好处……老娘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了!”
谭母厨艺不佳,自己也怕食物中毒便叫了外卖,跟谭小柯面对面坐在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