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范思榆回到房间洗完澡换好衣服之后坐在沙发上想着对策。左思右想都没什么头绪,正打算去找魏文乐商量一下,打开门,门外竟然是贺柳。
“下午好,思榆。”贺柳还是挂着他的招牌笑容,“昨天说好和我喝完下午茶的,结果喝到一半你就走了。今天要继续吗?我的承诺还生效呢。”
范思榆脑子有点混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贺柳口中的“承诺”指的是什么:只要范思榆陪他喝完一次下午茶,茫星就卖给辉星二十艘新的宇宙飞船和一百架无人机。
范思榆不想自降身段,所以没有点头,只是默认。侧过身让贺柳进来。
进来之后,贺柳很不见外地直接坐在单人沙发上,他身后的下属也跟进来,把装着茶具和点心的托盘放在桌上就离开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二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喝着茶。贺柳看着倒是很放松,像是真的在享受下午茶,但范思榆身上背着的拉拢茫星的任务,正绞尽脑汁想着能和贺柳说点什么。
一开口就提公事实在是太过于直白,但贺柳又不喜欢听他提以前的事,范思榆只好直说了:“我听说茫星派人入驻了玫瑰空间站,是真的吗?”
贺柳眯着眼笑了笑:“这是机密哦。”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范思榆也觉得贺柳笑起来的确很好看,像是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大男孩。但是这种印象并不能持续很久,贺柳本人其实是个疯子,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个手握重权的疯子。
范思榆也没期待着这样就能问出答案,他只是想打破沉寂,所以即使被拒绝他也没觉得失落。不过这时,贺柳开口了:“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机密也能往外说吗?范思榆有点惊讶。不过,贺柳就是茫星星际事务部的部长,什么事情是机密都是他决定的,当然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听贺柳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会无条件告诉他的样子。
“只要你帮我把这块蛋糕切好。”贺柳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把他面前装点心的盘子推到范思榆面前。
昨天是倒茶,今天是切点心,贺柳用来折辱他的方法还真是幼稚。
见范思榆没反应,贺柳又眨着眼睛补充道:“切一块点心就能换一个机密,思榆,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错过这么划算的一笔交易吧?”
范思榆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忍辱负重”,一边在贺柳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了餐刀给他切点心。
贺柳像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非常认真地看着范思榆切点心,自始至终带着笑意。临时联合空间站的灯光不好,即使如此,贺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看起来亮亮的。范思榆却因此感到很不自在:真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动作有什么好看的,他是在切点心而已,又不是在切黄金。再说了,茫星也不缺黄金。
范思榆最终还是盯着贺柳奇怪的目光把点心切成小块,然后将盘子推回到贺柳面前。
贺柳很满意,端起盘子来慢慢地吃点心,吃得很斯文,他从小吃东西都很慢,也吃得很少。
怎么又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情了?范思榆在心里批判自己。
贺柳只顾着吃,好像完全不知道范思榆正盯着他,等他说玫瑰空间站的事情。直到贺柳吃完,拿起餐巾擦嘴,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范思榆这才明白,贺柳才不会就这样放过他,肯定正等着他开口问。
“所以……”范思榆只能暂时把他作为和平舰队二级指挥官的骄傲和自尊暂时收起来,主动开口问,“茫星有没有派人入驻玫瑰空间站?”
贺柳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有哦。”
范思榆坐不住了,连忙追问:“茫星打算和苍星午星结盟?为什么要派人过去?”
“这个嘛——”看到范思榆着急的样子,贺柳反倒笑得更开心了,“这个真的是机密了。”
所以刚刚那个其实不是机密?耍我有这么好玩吗?难道你的快乐就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吗?范思榆气得想摔盘子。
“啊呀,思榆,脸色怎么一下子就变差了。”贺柳用他那欠揍的语气说着,“别急嘛,虽然这个不能告诉你,但是我还是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告诉你的。当然,这个机会也是要你自己来赚的。”
被贺柳这样威胁又戏耍了半天,范思榆的脾气都快磨干净了。
“正好我的领带松了,你来帮我重新系吧。”
又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分但是十分侮辱人的要求。
贺柳还在辉星的时候经常帮范思榆系领带。范思榆平时不拘小节,能把制服穿整齐就不错了。在贺柳叛逃之前,每当范思榆要开会或者参加其他正式场合,贺柳都会给范思榆把领带重新系一遍,并且帮他整理胸章和肩章。但即使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也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各自都很忙,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范思榆看了一眼贺柳的领带,明明就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松。但是他没指出这一点。
“你打算告诉我什么事情?”
“别急嘛。”贺柳端起茶杯,看上去很惬意,“你先帮我系领带,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放心吧,绝对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就连我你都不相信吗?”
正是因为是你,所以才不相信。范思榆腹诽道。不过他也只能站起来,弯下腰准备给贺柳系领带。
范思榆用余光看到贺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过他装没看见,假装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贺柳这见鬼的领带上。
领带的下半截在制服里面,要把领带解下来并重新系好就必须得解开贺柳制服外套的扣子。而贺柳本人正端着茶杯装模作样地品茶,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自己解扣子的打算。范思榆只能自己解开贺柳的外套扣子,但是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贺柳看上去没觉得不合适,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刁难范思榆。
如果是在贺柳叛逃之前,别说解扣子了,就是让范思榆把贺柳的制服外套整个脱下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现在贺柳都叛逃两年了。
为了大局,为了延续和平舰队的光荣,为了重铸辉星的荣耀……范思榆做了很多遍心理建设,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解贺柳的扣子。
光是想到这个动作就觉得很奇怪,一旦真的做起来果然更奇怪了。
贺柳没觉得被冒犯,也没觉得尴尬,看上去还是一脸从容。甚至……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解扣子的时候,范思榆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贺柳制服上的徽章。在和平舰队的时候,贺柳制服上的徽章还是辉星的十字椭圆,现在已经变成茫星的七角星标志了。
从这些闪亮的徽章就可以看出贺柳在茫星的职位很高。贺柳才叛逃去茫星两年,根本没时间立那么多功。贺柳这么年轻就能坐上茫星星际事务部部长这个位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叛逃这件事本身——贺柳的叛逃直接导致了茫星脱离辉星控制,是茫星历史上的大功臣。
当然,那件事对于辉星来说就是耻辱了——那代表着日月同辉的破裂,辉星开始走下坡路。
想到这里,范思榆恨不得用领带把贺柳勒死。
可惜范思榆并没有蠢到做这种事。他只是正常地把贺柳的领带解下来,又正常的系回去,再正常地把贺柳的扣子扣好。
“哎呀。”贺柳很不正常地叫了一声,“思榆,你把我的茶打翻了。”
贺柳手里的茶杯不知道怎么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远了。可是范思榆根本就没碰到过他的手。
范思榆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把这口黑锅背下了,喊来下属打扫地面。
进来的是梁岳岚,他看到地上的茶水,先是问了范思榆一句:“长官,你没事吧?”
“没事。”
“真的没事吗?”梁岳岚像是不太相信,冲范思榆挤眉弄眼,眼神里满是“长官你要是被威胁了就告诉我我立马带人冲进来救你”。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范思榆急着打发他走:“真的没事,你收拾完就出去吧。”
“思榆,你这位下属倒是忠心,真关心你呀。”
至少比你忠心。范思榆没搭理贺柳,只是暗暗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贺柳又转头看向梁岳岚,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叫什么名字?”
梁岳岚很快收拾完地面,刚准备离开就被贺柳问住,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我……我……”
“行了,别为难他。”范思榆替梁岳岚解了围,“你走吧。”
听到长官下了指示,梁岳岚立马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我没见过他呢。是新人?”贺柳把刚刚摔了杯子还沾着茶水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用另一只手又端起一只茶杯,笑容减了几分,“我才两年不在,就错过和平舰队里的这么多事吗?真是可惜。”
叛逃的人还有脸说这话?范思榆都已经懒得在心里骂他了,潦草地点了点头:“去年才调到我这里。”
贺柳没给反应。正在范思榆揣摩哪里又惹到这位祖宗了的时候,贺柳又把右手伸到范思榆面前:“地面是收拾干净了,还有我的手呢。”
都是五大行星代表之一,你凭什么使唤我?范思榆肺都快气炸了,刚想发作,可是都忍到这份上了,他又不想前功尽弃。
范思榆深呼吸了一次,掏出手帕递给贺柳。
“真没诚意呀,思榆。”贺柳晃了晃他挂着茶水的那只手,“是你打翻了我的茶,应该你来给我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