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行牧停了笔,抬头认真答道:“这是娘,阿牧最喜欢娘!”
孩子下手没轻重,纸上有好几处都被大团墨水晕开了,只隐约看得出是个女子身形。
周芸蒲将纸捧到面前,仔细看着,轻声喃喃道:“若是阿牧的媳妇就好了......”
“要媳妇做什么?”小周行牧不太懂,这宫里的公公都没有媳妇,周倾礼和刘墨也都未娶妻。
“有媳妇就有家了。”
“飞英殿也是家。”
“若是娘不住在飞英殿了呢?”
“那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周芸蒲的心像被人拧了一把,这宫中人人自危,性命在掌权者的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时运能陪着周行牧长大,若是自己走了,周行牧在宫中要如何活下去呢......
“说得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周芸蒲并不是个十分悲观的人,若自己无法掌控命运,那便随遇而安、珍惜当下,她只伤感了一刻便释怀了。
小周行牧看了看自己的画,又好奇地问:“娘,若阿牧有媳妇了,那她也住我们家吗?”
周芸蒲挑了挑眉道:“那是自然,媳妇是家人,定是要同你住一块的,哪日若是娘不在了,你和你媳妇也是一个家。”
“娘不在了?娘要去哪里呢?”
“嗯......那时候娘应该是去跑马了,越过浅滩、越过戈壁,去崖边看落霞满天......”
小周行牧第一次见周芸蒲的眼中有那样亮的光,她的目光穿过自己,像是已见到了那枚落日,眼神纯净又向往。
“我也想去!”小周行牧双手撑在石桌上,凑近周芸蒲,生怕离远了,她便不带自己去了。
周芸蒲装作苦恼了一下,道:“若是有机会,娘定会带上阿牧的。”
小周行牧想了想,问她:“那也带上媳妇吗?”
周芸蒲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没想到阿牧这么喜欢媳妇,那便也带上阿牧的媳妇,我们一起骑马看落日。”
小周行牧脚踩在石凳上,手撑着石桌,仰起小脸重重点了两下头。
中都春夜凉爽,母子二人就这么围着石桌做了个根本飞不起来的风筝。
“你怎么在这儿?”身旁传来祁雪的声音。
周行牧一回头便看见她仰着脸看着自己。
“刚办完事,正要回客栈。”
祁雪点点头道:“我也要回驿站......”说着,她凑近了周行牧小声道,“今日在早市见着一菜农,说是见过真月人,但他们似乎只是在城中落脚,没多久便离开了,我循着他们落脚的踪迹来看,他们大约是从东边上岸,为了绕过中都才来的南都,若想查源头,许是要去一趟北胡。”
周行牧听了,立刻蹙起眉看着祁雪,她连忙解释:“我知道北胡太远了,毕竟咱们已经在南都了,便先合力寻到虎符,再谋他事。”
周行牧这才松开了眉头。
“现下我要去城西找吴公子。”
“为何?”
周行牧的声音有些不悦,祁雪疑惑地看着他道:“南都富商之间大多都有联系,既然棺中是空的,还能以急疫结案,那定是有人在掩盖此事,咱们从经手此案件的官员口中是套不出话的,只能去听听富商们如何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两人进吴府后得知,吴潺与那富商老家竟在一处,是一个名为“母泽村”的地方,村子靠海,出了南都城往南走一个日夜便能到。
“多谢吴公子。”祁雪道了谢,正要离开,又被吴潺叫住了。
“韩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吴潺一边问着,还悄悄瞥了一眼周行牧。
两人稍稍走远了些,祁雪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问:“吴公子有何事?”
“你......”吴潺似是觉得难以启齿,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才问出口,“你心仪的人......是不是韩大哥?”
祁雪一脸疑惑,刚想问韩大哥是谁,忽然想起她说自己同周行牧是兄妹,吴潺知晓自己姓韩,那便是默认周行牧也姓韩了......
见祁雪的脸色从疑惑变得难以言喻,吴潺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你不必说了,我懂......”随即他又担忧道,“可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你们......”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不是因为家中父母苛责,所以才借着来南都行商的由头私奔的?”
私......奔?
祁雪只在话本中见过这词,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周行牧,他虽只穿着简单的衣裳,可气质卓然,光是站在那儿就赏心悦目,话本上都是小姐同书生亦或是管家私奔,可周行牧两者都不像......
“韩姑娘?韩姑娘?”
“嗯?”祁雪回过神,后知后觉有些脸红:什么私奔?明明已经成亲了!
“你们......”
“咳......”祁雪将身子转过来了些,用后背对着周行牧,道:“其实我和他并非亲兄妹......”
......
比武招亲结束后,周懿放以“备婚”为由,将陈明珠软禁,无召不得随意出殿。
“听说陆岩醒了。”行津今日又来陈明珠这儿同她传递消息。
陈明珠正在擦刀,闻言手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继续擦刀了:“哦......”
“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嗯?”陈明珠有些心不在焉。
“说陈将军与陆编修情深似海,皇上感念二人至死不渝的爱,于是亲自指婚。”
“啧......”陈明珠蹙眉道,“他还真好意思?比武招亲差点害人性命的事是一点不提?”
行津盯着陈明珠眼睛道:“不过他也不算完全胡说,毕竟陆岩对你用情至深是真的。”
“啊?”陈明珠对上她的目光,有些讶然。
“啊什么?你不会没看出来吧?”行津上前夺了陈明珠手中的刀:“陆岩若不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拿性命去换你的亲事?”
“他?”陈明珠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图什么啊?我......我在军中任职成天不着家,年纪还大他那么多,喜欢我?”
行津挑了挑眉道:“女子军里都是你这样不着家的,却也有许多成了亲,丈夫种地或做买卖,加上她们从营中带回去的银钱,日子过得很好,旁人都说羡慕。”
“他自己在宫中任职,前途无限,俸禄只多不少,怎么看得上我这点银钱?”
“那许是见你心地善良?”
“天底下心地善良的女子多了去了,他从北都来中都那么长的路,难不成遇到的都是心怀鬼胎的人?”
行津也想不出什么了,挠了挠头:“不若你亲自去问问他?”
陈明珠转头看了一眼门外,院中虽寂静,但她知道殿门前有周懿放派来的人守着。
“有人盯着,我出不去。”
行津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想出去,还能有人盯得住你?”
陈明珠不答话了。
陆岩是大荆恒显六年的探花郎,刚刚入宫就职才没几个月,身上银钱少,并未在中都买宅子,只租了个院子,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但他的院中还是十分热闹。
“不是说陆编修已醒了吗?为何不出来见客啊!”
一旁翰林院的同僚听不下去,小声驳了一句:“只是醒了,又没说能下床了......”
“这客人都挤满院子了,即便是不能见客,也得告知一句吧!”那人又开口了。
同僚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反驳的声音也大了些:“门前小厮早说了他们家主人身体不适不见客,你们分明是硬挤进来的!”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不也挤进来了?”
“我!”驳话的同僚是个年纪轻的,险些沉不住气,还好被一旁年长的同僚按住了。
“算了算了......那可是户部尚书,我们惹不起......”
“各位大人,茶泡好了,请用茶。”小厮端了茶放在院中石桌上,陆岩醒来就叮嘱过他,若有人上门探病,必得说清主人家身体不适,不见客,若是客人非要进门,便都安排在院中喝茶,有人问只说主人家还昏睡着,熬到客人们走了便好。
“这茶喝得肚子都大了,怎么陆编修还没醒啊?”
听到有人抱怨,那小厮只好赔笑道:“大人见谅,我家主人只早上清醒了一下,而后又昏睡了过去,大夫说虽性命无碍,却得静养。”
陈明珠趴在屋顶,听那小厮说完,心中有些不悦,这些人惯会装聋作哑的,大夫都说了要“静养”,他们还厚着脸皮赖在院中......
“吱呀......”屋子后面的窗户被推开,陆岩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只能转头去看。
“姐姐?”
陈明珠跳进屋子,转身将窗户又合上了,这才去看陆岩。
他脸色很苍白,脸上面遍布着青紫痕迹,想来是在台上摔倒时不小心磕碰的,深浅不一的淤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骇人。
屋子外面闹哄哄的,虽关着门,陈明珠还是觉得吵嚷,陆岩的眼睛熬得通红,一看就是没好好休息。
她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名火,但想到自己也是偷溜出宫的,不好在院子里众官员面前露脸,只能憋着,暗自吐了口浊气。
“姐姐你怎么来了?”陆岩想起身,无奈胸口太疼,稍一动弹便要咳嗽,怕被院子里的人听见,他只能将脸埋进被子中咳。
陈明珠走到床边,见他咳得脸都皱起来了,看着痛苦万分,她也不多废话,直奔主题:“陆岩,你喜欢我什么?”
“咳咳咳......”原本快停下的陆岩听了这话,猛吸了一口气,又咳了起来。
吴潺:你俩不是真骨科吧???
小周:......脑子有问题就赶紧去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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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