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凤鸣火山突发异动,一道红光照亮半边天穹,火山底下汹涌的岩浆滚滚流动,扭曲的热浪从火山口滚滚往下吹,惊扰了一方在桃林中幽会的男男女女们。
这火山早以沉寂了数百年,百年间沧海桑田几经变幻,春雨泽被大地,火山底下竟也能生出一片桃林。正是人间四月天,桃花灼灼,路过的修士闻兆驻足,眺望远方,盯着那异动之处神色各异。
有位博闻强记的修士道:“此等异象,莫非是赤羽上神遗藏披露之兆?”
上神遗藏这四个字一出,举座哗然,众人皆心潮澎湃。
且说那赤羽上神,自她陨落后,五百年间,还未有人找到过她的遗藏之地。修真界中,能获得古神遗藏者无一不成了当世大能,譬如说如今风头正盛的渡微帝尊便是在奔命流浪之际得了机缘,寻到寒山狻猊的遗藏,至此仙途坦荡,从一籍籍无名的小辈成为众人望尘莫及的帝尊,执掌光明境八十二城。
一时间各路修士御剑而行,如流星般向着凤鸣山疾驰而去,期盼着能在这异动之中,获得一丝机缘。
赤焰席卷,桃林中的修士纷纷逃散。林深处,一尊卧倚山壁的石像由焰火缭燃,烧去表层的泥衣,有名女子从石像中苏醒,她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埃,扭头吹灭自己肩上跃动的焰火,见天空中火云翻腾,嘹亮的凤鸣声震彻云霄,她不由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您终于醒过来了。”女子喃喃道。
火海吞噬了整片桃林,岩浆将那些胆大不怕死的修士阻隔在外。
火势最盛处,一道倩影若隐若现,正接受这烈焰的洗礼,劫火焚尽旧皮囊,又在火舌的舔舐下丝丝缕缕地重生。
忽来一股磅礴之力冲破天际,绚烂光芒挥洒,所过之处,诸方生物皆感舒泰畅快,仿佛有无上神力拂面而来。
“这莫非就是赤焰上神的神力?”
“难不成有人已经打开了上神的遗藏?”
此刻,所有人心中都萦绕着一个疑问,这个万幸之至的人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毫无疑问,修真界恐怕又要变天了。
不消片刻,从火光中走出一人,周身华彩流溢,祥瑞之气氤氲不散,眉眼间透着一股与身俱来的尊贵与霸气。
卫离甫一见她,喜不自胜,随即单膝跪下,一只拳头贴在噗通跳动的心脏处,俯首道:“弟子卫离,恭迎师尊涅槃归来。”
那女子轻轻抬手,神人之姿,示意卫离起身。
止央身为四位古神之一,在其余三位古神相继陨落后,也觉自己岌岌可危,有大祸将至,于是向神树天机问了一遭,便知是生死难关,遂选了这凤鸣山作为坟冢,安息于此。只是没想到,当年她要面对的不是陨落之祸,而是又一次的涅槃大劫。
原来这回,竟是要过情关。
一场烈火,洗去凡人止央满身污秽与哀愁,只是终究是在世为人一遭,做林止央的那些年,在她的手腕处化作一颗不可磨灭朱砂痣,正是被顾识危的箭羽洞穿之处。
见止央愣神,卫离好奇地凑上来,道:“师尊,你在看什么?”
她也见了那朱砂痣,问道:“这是您涅槃留下的印记么?”
“算是吧。”止央摸摸卫离的脑袋,拂袖将这出朱砂痣遮住。
当年,止央惜于自己虽身为上神,可堪堪活过了做神的年头——她才一万岁,算是位极年轻的神尊。凡人寿数不过百年,修仙者千年,神尊便是万年。死到临头,回首万载岁月,她竟是逍遥极了,深居简出,连一个徒弟都没收过,一下子万分懊悔。
她身消道陨,虽说不能像白泽神尊一般死后化为天机神树造福众生,好歹也该留下点道术传承,死干净了也便人讴歌称颂。
临了,止央在寿终正寝的最后五百年里,一口气收了八个徒弟,卫离便是其中的老幺。
“我入凤鸣山后,你一直守在这?”止央道。
“师尊陵寝,我自然要守在这,不让您被外物侵扰,不得安息。”卫离说着说着,生出些不好意思,“我原是想替师尊守个千百来年,谁知竟睡着了。”
止央忍俊不禁,“你有种功夫,早能在上界闯出一番天地来了。”
卫离嘟囔道:“我闯天地做什么,我就爱学着师尊,本意逍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也确实舍不得您,您身消道陨,我可是难过了几百年。”
止央给她们做师尊时,便时常变戏法一样的弄出许多惊喜出来,卫离想,也许她只要一直在原地等着,师尊就会醒来,天可怜见,竟让她真的等到了。
“倒是比你那几个师兄师姐有心。”止央探知到许多陌生的气息正往这方涌来,她施法掩去羽衣的惹目的华彩,对卫离道:“咱们先行离开。”
她怕麻烦,更是不想应付一群叽叽歪歪的修士,只是不巧,她躲着麻烦走,这麻烦偏要缠上她,往她怀里撞,誓要来个狭路相逢。
止央偶遇一场刺杀,是场以百战一的战斗,修士们打打杀杀争勇斗狠早已是家常便饭,杀人夺宝那更是屡见不鲜,她早已见怪不怪。
之所以还能分出一缕心神从旁观战,是因为她在这百人中见到了一位熟人——陈观,亦是顾识危的心腹。由是止央对被追杀那人生出些许好奇,以顾识危的性子,能叫他出动陈观,必定是什么机密要紧的事务。
于飞沙走石的追杀阵中,那男子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倒添了几分落拓不羁。他手持一把灵光四溢的仙剑,剑身在追杀者的法术光芒映照下,照亮他的深邃眉眼。
浓眉之下,是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戏谑。这人鼻梁高挺,薄唇微扬,连番对战,似笑非笑,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陈观其人修为并不出众,但他善用法阵擒敌,未及那男子破阵,另一道险象环生的法阵便自他脚下隆隆升起,那人却仿若闲庭信步,身形轻移,足尖轻点在灵力的涟漪之上,弃了手中的长剑道:“用什么折刃阵,我不用这把剑便是。”
弃剑后,他终于能从阵法中脱身,却发现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四周早已被重重围困。前方是密不透风的人墙,后头是同趟雷一样避不开的法阵。
“追了我七天七夜,你也不嫌累啊?”
“任务在身,不知其苦。”
“也罢,你不知苦我倒嫌烦,你要得东西给你便是。”
男子稍显无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抛向陈观。陈观稳稳接住,以法术探查,顷刻间便将其捏碎,碎粉从指缝间沙沙往下流。
“耍我?”
“你说得对,耍得就是你。”
他说话张扬傲慢,拉得一手好仇恨,正让人气得牙痒痒时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并非有意。”
陈观静待下文,只见他猛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灵瓶,手臂一挥,灵瓶如天女散花般朝四面八方飞去。
那男子道:“你瞧,熟真熟假,我也不分不清。”
众人见状,眼中放光,抢到真正的灵瓶便是大功一件,哪里还顾得上围困指令,纷纷作鸟兽散,疯狂哄抢起来。
人墙溃散,男子走到坦途中,蓦然瞥见陈观分明明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忍耐的神情顿觉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方才凤鸣山的异动牵动着他的心弦,火海不息,正往此方蔓延,是时候甩掉多余的尾巴了。
“我想这件应当是真的。”临行前,他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只灵瓶转身一扔,朝着山峰方向掷去。
止央微眯着眸子,这灵瓶冲她而来,她与卫离站在这一处峰顶俯瞰,不过是旁观一场好戏而已,谁料灵瓶划破虚空,拖曳出一道绚烂的光弧,直直地击穿她的隐身术,四周结界如薄纱般撕裂开来。
她没有任何动作,卫离在她身边精准握住这只袭来灵瓶,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无知小辈冲撞了她家师尊,她正欲开口喝骂,止央轻轻搭上她的手腕,示意卫离收敛气性,不要多生事端。
止央静立在山峰之巅,衣袂随风烈烈舞动,仿若与云雾相融,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在山风的吹拂下肆意飞扬,几缕发丝轻拂过那白皙胜雪的面庞,唇若樱桃不点而朱,端庄高贵,超脱物外,美得不可方物。
陈观抬眼见到止央容颜时,心肺俱是一颤,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夫人,随即他自觉失言,俯身朝止央作拜致歉。
他家夫人已经故去十六年,自爆灵脉,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这十六年间,帝尊上穷碧落下黄泉,使尽千般术法万般手段,再也寻不见夫人一丝一毫的踪迹。
人死魂灭,又怎能复生?
违逆天道,只会招来灾祸。
偶尔,他也有看不下去僭越的时候,劝过两句,希望帝尊莫要因执念所困,忘了大道,偏走那偏执狭窄的小径。可每回,他都只能得到帝尊的眼神警告和往后更加艰巨的任务,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多言语。
再者,这位仙友气度非凡,也绝非凡胎可以比拟,两人虽然形似,但神态确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等在此惊扰上仙清修,多有得罪,敢问上仙尊号?”
“只是一逍遥散仙,并无尊号。”
说罢,她将注意力放在那嚣张的男子身上。
止央道:“倒是你,这么盯着我,难道我们认识?”
火海的余烬掠过他的侧脸。
很奇怪,自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呼吸就乱了。
但她的记忆中并无这号人物。
正牌男主出场惹,家产终于见面了,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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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