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国元和四十一年,盛文帝驾崩,皇幼子盛殷登基,改年号为安庆元年,令国师温祛寒摄政。
京都中轴线玄武大街贯通南北,街道两边百姓夹道跪拜,三匹高头大马拖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后面跟着一千重甲骑兵。
那马车顶上有飞檐形似燕飞,上刻山海异兽纹路,尖顶鸟兽小雕,前面镂空,左右各开一小窗。
马车里坐着当今国师,头戴一白虎镂空白玉冠,身着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手中拿着一只小儿精致的碗。
他面容清冷,墨眉修长入鬓,眸色宁静淡和,神色微转犹如冬日初雪,在世谪仙。
两边跪拜的百姓五体投地,莫不敢抬头直视。
马车两边挂着两枚金色葡萄花鸟铃铛,随马车行进发声清脆的声响。
“何人在此,竟敢妨碍国师送国土归观!”骑在马上的占星弟子,勒马停下。
温祛寒依旧稳如神像,只是抬眼望向那大逆不道的人。
那人穿着银白甲胄,肩上胸口的血迹大片已经凝固变成了黑红。
他骑着一匹红枣马,双腿紧紧夹着马,一脚踩在银环上,一脚垂在一边放着,血液还在不断渗出,把马的毛发染得更深。
“护国将军庄思远回城,见过国师。”他坐在马上,嘴角挂着讥诮的微笑,“大人,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我这莽夫吧。”
他右手拇指摩挲着腰间的剑,见马车中人依旧不出声,便猛地拔出了他那把糊着血,泛着冷光的太阿剑。
“大将军,今日乃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误了时辰,国运有亏,我们谁也担当不起!”随行的弟子的手已经握到了剑柄上。
“净思……”
马车中的人开口,唤了一名字,制止住自己那冲动的弟子。他声音如清冽低缓,语气平淡。
“将军得幸安全归来,自是一件喜事……只是将军的腿若是再在这里耽搁怕是要废了。”他手里捧着小碗,从马车里站出来,顶着阳光眯着眼睛看向庄思远,“我还有重担在身,要去护送国土归观,不能多陪。”
庄思远冷哼一声,太阳穴猛地一抽,低声骂道:“装神弄鬼!”
“净思,送大将军归府。”
庄思远将剑收回鞘中,终于是让开了大街中间,让队伍过去。
国师代圣上护送国土,前往道观问国运晓国事。
由于听道长讲完世事,已近黄昏,温祛寒及随从便在道观庭院休息的。
温祛寒拜别道长,散开那些随从,终是能松口气,他刚刚寻了一景好风柔的地方,刚刚在石凳上坐下,还没能喝上一口茶。
天上霍然掉下一个蓝色球状的玩意儿,斜飞掉进温祛寒那还没喝上一口的茶水中。
小八跳水溅起来好大的水花,一双白乎乎的翅膀变得很重,压得它连趴着都很累。
温祛寒眸色里闪过一点惊讶,表情淡淡,看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好~我叫小八。”这一次,小八记得要先自我介绍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温祛寒居然在这一只长得四不像的小球上看出来一种纠结犹豫的神情。
他轻轻瞥了小八一眼,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怕不怕死啊?”小八已经被前面的两位宿主搞出来心理阴影了,觉得还是要提前确认一下的。
“怕。”温祛寒反应平平,回应很是简短。
谁知道小八一听,立马激动起来,一整颗果冻球里面发出来五彩的光芒,连声音都十分乐呵。
怕死好啊,怕死好啊。
它拿出秦邵文的合同,贴心给温祛寒翻译了一下:“在这里摁个手印。”
小八提前叠甲:“我可先说好了,是你寿命将尽,你完成任务我续命,我可是个大大的好球。”
温祛寒看着上面字,没有犹豫直接摁上了自己手印。
他还不能死。
他摁上手印,那合同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来几个字来——目标对象:庄思远。
温祛寒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持与冷静有一瞬间丢失,他甚至细微地抽了一下嘴角:“它是不是写错了名字。”
小八凑过来仔细贴上去看了看,又自己搓了搓,严谨道:“没有啊,对的,不能错的。”
“……”温祛寒沉默一会儿,又问,“那我能换一个任务目标么?”
小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它想了许久尽量让自己的话委婉一些,要保持自己在宿主心中良好形象呢:“亲,这种情况可能不太可以呢亲。”
温祛寒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勉强笑出声,出声告诉小八一个事实:“今早上,这位庄思远大将军,若不是瘸着,当场就要拔剑取我项上人头了。”
“哦……他剑已经拔了,只是没砍。”温祛寒眸子,白多黑少,此时专注地看着小八,无情中又杂着一些神性,看得小八一抖一抖的。
“……”小八颤颤巍巍地靠近温祛寒,大着胆子去迈出交朋友的第一步——用身子蹭温祛寒的尾指。
“要不……我们努力一下?”
温祛寒是一点没表现出厌烦,甚至主动用食指点了点小八的果冻顶儿。
小八见自己没有被掀飞,甚至还收到了温柔的抚摸,一下子就发出了快乐的呼噜声,它贴温祛寒更紧了,感动极了:“你人真好……呜呜呜呜。”
温祛寒悄悄从小八那抽了袖子,看到那七彩的泡泡,略微惊讶了一下,直接从凳子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发冠,从月亮门出去了。
“宿主!我们去哪啊……”小八跟在温祛寒身边,说的话很是贴心,“我记得你今天累了一天了,不休息一下么?”
温祛寒声音依旧平平,似乎对小八带来的意外并没有太过惊讶,他顿了顿答:“回去努力一下。”
大盛夜晚宵禁晚,子时才开始禁止人行活动。今日是新皇登基的日子,特例放开宵禁。
城楼之上,火树银花,烟花飞溅,星华满天。
温祛寒骑快马,从侧门入宫。
这明明是圣上的大日子,小皇帝盛殷却依旧独自待在自己从前的宫中,点着灯盏写字。
他见温祛寒进来,连忙从地上起来,一路小跑到跟前,很是乖巧地叫了声先生。
他见温祛寒行礼,下意识就要去扶。
“微臣见过陛下。”温祛寒不忘礼制,坚持要给小皇帝行礼,“陛下现在是君王,爱重臣是臣的福气,只是这礼不可废。”
“知道了。”小皇帝点点头又跑回去,拿起自己的字展开给温祛寒看,“先生你看,我新写的字。”
温祛寒在他身旁坐下,像从前那样鼓励一二,提醒小皇帝:“下次不许再这样跑动,小步快走是善。”
“是。”小皇帝很听话,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字,有些可惜没有听到先生的夸奖,他转而问先生,“先生深夜赶回可是有急事?”
他身体瘦弱,面色不够锋利,隐约有些柔。
“今日大将军好不容易安全归来,又受了重伤。”温祛寒没有跟小皇帝搞太多弯弯绕绕,“他是盛国的功臣理应重视。”
“那先生想如何?”
“接将军入宫养伤,令太医院全力治疗,赏赐些宝物。”
小皇帝叫来自己身边的传旨太监:“传朕口谕,立即接大将军入宫。”
温祛寒拜别小皇帝,从宫门出来追上领着人准备去护国将军府的老太监。
“国师可是有事吩咐咱家?”老太监捏着嗓子,笑得谄媚。
“记住是请将军入宫,态度好些。”
太监弯着身子悄悄瞟了一眼温祛寒那冷峻的面容,想起今天早上的传言,眼睛一转,连忙答应:“咱家办事,国师放心。”
小皇帝这时候追出来,站在温祛寒身边有些不解:“他对先生出言不逊,行为粗鲁藐视礼制,为何还要如此待他?”
温祛寒低头看见小皇帝单薄的衣裳,顺手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拿过大氅披在小皇帝身上。
“等殿下见到将军自然就懂了。”
他言语温和,好像对于庄思远有多熟悉。
护国大将军府大门紧闭,那太监站在门前,指着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去,怎么敲都行,将门叫开。”
小太监赶忙上去拉着环敲门几下子手就红了,那门突然一开,那太监没站稳一个前翻滚在地上。
庄思远坐在一张椅上,被一个侍卫推着出现在门边,神色厌烦。
“陛下令奴家传圣谕,特来接您进宫养伤呢。”老太监眉眼笑得很开,脸上的褶子叠了一层又一层 ,“这不还有老些赏赐呢。”
“苏州宝墨书卷一套——”
“云纹金笔十支——”
"忠君勇武金牌匾一块——"他高声名,身后的小太监一个个往里面送。
谁不知道他庄思远一介武夫,草根出身,不通文墨。
整个将军府,带上他整个人,最是他名中“思远”二字最有文化。
等报完了赏赐,老太监上下一打量,那三角眼盯着庄思远的腿看了一会儿:“将军这就随咱家进宫吧,莫要让圣上等急了。”
“要知道您兵败而逃苟全性命,两千将士枉死北沙,圣上不罚反赏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你好啊,温祛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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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春秋一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