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柳宁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陈莫,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再也找不见从前的影子。
柳宁知逃避的动作猛然刺痛了陈莫哪一根神经,他突然哈哈哈笑起来,还颇为贴心的给柳宁知倒了一杯茶:“吾是疯了,不得不疯。改之……好好地待在吾身边,吾保相柳国百年平安。”
柳宁知听了撩起眼皮,细细回忆了山上的日子,眉头几乎是挤在一块儿,忍了又忍,努力抚平自己的语气:“吾应该没得罪过汝,何须如此折辱。”
“若是汝不甘那一箭之仇,直接抓了吾处置就是。”柳宁知实在是厌恶这里,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陈莫气得要摔东西,但没舍得对柳宁知动粗,只能直接憋得气硬生生将那手里水杯捏成了粉末。
他看着柳宁知,又想起来那年大雪中裹着狐裘,吹着热气暖手的的少年。
那些年他孤身一人在相柳国,原本就是想躲去争斗,保全性命,可那些人并不想放过他,时时刻刻准备着要他性命。
那日师父远行,他受了重伤摊在大血之中,血液沾染了一大片,似那艳丽的血花。
柳宁知那夜顶着风雪,用席子硬生生把他拖回了屋里。金枝玉叶的少年被人守护得太好,一脑的仁义礼智信,单纯又可笑。
“就这么恶心么?”陈莫看着柳宁知那厌恶的眼神,只觉浑身发冷,加上心口的伤口崩开,让他痛苦万分。
“厌恶就厌恶……左不过汝是吾的……”陈莫阴冷地抛下这句话,便急急地出门而去。
“把门守好,禁止任何人出入。”
柳宁知坐在桌前远远地听到这些话,神色更加悲伤,他的命受制于陈莫,他的国家未来把在陈莫手里。
他现在连杀死陈莫都得掂量掂量背后隐藏的代价。
柳宁知刚刚一站起来,双腿发软,竟是一点也站不稳,就要往地上摔。
好在兰蔻在一旁及时扶住了他。
柳宁知身体软弱无力,竟是一点内力也使不上,整个身子几乎是靠在兰蔻一女子怀里。
他贴着对方的肩膀,勉强道:“快去把那香熄了。”
兰蔻心疼地看着自家殿下,给柳宁知整理好头发,又细细地整理好衣服,摇了摇头:“那香灭了会叫人看出来,奴婢给殿下解毒就是。”
她声音比不上其他女子轻柔娇俏,听起来有些哑。
兰蔻一边说一边给柳宁知放好靠枕,又转身去端了一杯茶水来。
柳宁知看着她往杯里放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又看着那搁到嘴边的杯子,迟疑着没有喝。
“殿下是不信奴婢么?”兰蔻说着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下肚。
柳宁知看着她,始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汝……有机会吾送汝走,女孩子家别跟着吾在这受苦了。”
“殿下。”兰蔻仍旧平举着茶杯,身子直接跪在地上,闷声道:“奴婢不走。”
“别跪着了。”柳宁知看着她,也不想为难她,只是叹了口气,想举起手端那茶杯,都无能为力。
“奴婢服侍殿下。”兰蔻极为自然地坐在床边,离得柳宁知很近。
柳宁知小口抿着那药水,眼神落在兰蔻那挨着很近的手指,竟没一点觉得不舒服,就好像他很熟悉对方的存在一般。
他偶尔对上兰蔻那认真的眼眸,又马上错开。
他喝了药身上缓缓恢复了力气,身体里也隐约有了流动的内力。
“殿下想走么?”兰蔻眸子尊敬地垂下,声音平稳有力,好似只要柳宁知说走,她就能带着逃。
“吾不知道。”柳宁知闭上眼睛,他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但也同样放不下相柳那一堆烂摊子。
他一想到那是他的父皇苦苦守护了三十年之多的地方,是他从小生活的故土。
战火再燃,受苦只有那些流亡的百姓。
陈莫说,只要他乖乖的,就放弃攻占相柳。可实际上哪怕他乖乖待在这里,陈莫也不见得会放过相柳。
“可吾如果回去,也没人容得下吾。”柳宁知说完,看着兰蔻那低垂的眸子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些。”
兰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宁知刚刚沾过的杯沿,竟是突然抬起头冒犯地直视柳宁知的眼睛:“殿下,别害怕。”
她的眼眸很平静,隐隐地有些偏执:“殿下在哪,奴婢就在哪。”
柳宁知愣怔着看着他,抿着嘴沉默下来,顿了顿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的阿娘,说要守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他的父王说要等着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他的那位朋友说要护他一生。
这天下哪有什么人是一直能陪着的。
柳宁知算是彻彻底底被圈在了小小的房间里,整日枯坐着,若不是有兰蔻在怕是要发疯了。
陈莫日日派人给他送些名家字画,连那笔墨都是极有考究的。屋内放了一箱又一箱的玉石珍宝,还有那些珍贵典籍,都是极其用心的。
但柳宁知每每连看也不看,他宁愿整日给兰蔻讲些志怪故事,教她写字也不愿意分出心神来去看些宝物。
陈莫再次过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这一幕,地上堆满了稀世珍宝,随便地扔在那里落尘。
柳宁知却只顾蘸着茶水,坐在桌前教兰蔻写字。
“蔻”字笔画多一些,写得时候有些复杂,兰蔻总也写不好,便总是让柳宁知多写几遍。
柳宁知看着她,摇着头笑了:“虽说是女子,但多少还是识字懂些道理为好。”
他一直觉得女子也能读诗写文,舞刀弄枪。若不是他那可怜的娘太过于受“情”字拖累,又怎能做了深宫的鸟儿,无处施展本事。
“以后嫁人,也不至于被人轻易糊弄了去。”柳宁知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陈莫来得时候恰巧看到柳宁知那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猛然黑了脸色。
兰蔻垂眸低头站在柳宁知身后,无比乖顺。
“这些,小师弟可是不喜欢?”陈勉强笑了笑,注意到柳宁知坐在软垫上不曾动弹过的身体,缓缓笑了。
那香味道很淡,药性也极低,只对柳宁知身上隐藏的血引有所反应。
“这些皆是珍品,岂有人不喜欢。”柳宁知看了他一眼,平静无波,“汝到底图吾些什么?”
他如今除了肩上这颗人头便是什么也不剩了。
“当然是因为吾心悦于小师弟啊。”他话说得一点没犹豫,脸上还勾着深深的笑意,“小师弟这世上唯一能让吾觉得高兴的人了。”
“留下来陪吾好不好。”他走到柳宁知跟前,一条腿半跪在地上好像无比的深情,他猛地紧紧握住柳宁知的双手,“吾只有汝了……”
他刚刚从宫里出来,身上哪怕是换了素净的衣裳,仍旧还沾着血腥味。
他屠尽了宫城,杀了所有知道他肮脏过去的人,大部分陈姓皇室都被他除了个干净,明明大仇得报,明明皇权在握,他却是一点高兴不起来。
柳宁知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只是觉得恶心,怕暴露自己没中毒的事实,他只好耐着自己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
他当初放血救陈莫,本是好心,又惦念同门情谊。这下好了,倒成了对方反过来给他下毒的利器。
“殿下身体里被人下了一道药引子,跟那香味一起发挥作用,能迷人心志,使得人软弱无力。”
柳宁知那日听了兰蔻的话,一下子想起来,当年他为救陈莫,专门跑到药谷请的药方,自愿加的药引……
“师兄,吾太无聊了,能陪吾出去走走么?”柳宁知第一次骗人,还是忍着恶心与仇人虚与委蛇,哪哪都不舒服。
柳宁知脸上的情绪实在是直白,陈莫定定看着他那勉强的笑容,许久还是答应了:“三日后大婚,到时这皇宫汝去哪里都行。”
陈莫临走的时候,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兰蔻,注意到柳宁知的眼神,冷然道:“汝这丫头太不懂规矩,吾另安排一个来伺候。”
“你敢!”柳宁知急急喊了一声,目光落在兰蔻那纤瘦的身影上,“陈莫!你何必为难她一个下人。”
陈莫听了扭过头看着他咯咯笑:“师弟喜欢她?”
“……”柳宁知看着陈莫那逐渐疯狂的眼神脸色发白,“当然没有……只不过一个下人罢了。”
柳宁知紧张着陈莫这个疯子,一点没注意到兰蔻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那就更没活着的必要了。”陈莫笑了笑,到底是没打算直接在柳宁知面前砍了兰蔻,“来人,把她拖下去。”
眼见着几个大汉就要上前拖拽兰蔻。
柳宁知顾不上其他,气得拍案而起,踢翻桌子将那几人一并推到墙上。
“吾看,谁敢!”柳宁知的眸子盯着陈莫,脸色很差,“陈莫!有什么冲吾来,何必为难她。”
但疯子的脑回路,永远是无法理解的。
“汝护着她?”
柳宁知听了眉头凝得更紧,但实在是怕激怒陈莫这个疯子,做出什么更不理智的事情:“只是不希望她因吾而死。”
柳宁知话音刚落,兰蔻面容扭曲着,嘴边溢血,口吐白沫,身体抽搐着倒下去。
柳宁知吓得脸色大变:“兰蔻!”
他扶住兰蔻的身子,颤抖着一贪鼻息……
死了——
哈哈哈还是很开心的,非常感谢?。(好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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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岁月史诗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