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始二十一年,三年大洪,朝廷**,奸臣当道,北蛮犯境。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安山僧人是在这一年下山的。他法号安山,据说是惠秀大能的传人。世人听闻大师坐化前将一至宝交给了安山僧人。
传闻得至宝者,得天下。
安山僧人下山时穿一件洗旧了的素色僧服,背着一小箧。小箧里除了经书,便只有一只钵。路途遥远艰难,他闭目处山中,犹如平地。一路凶兽怪物少见,倒尽是碰见亡命之徒或是一些高手,要拿他的项上人头。
“小师傅,把宝物交出来,老夫我饶你一命。”老者一掌便把安山掀翻在地,破旧的衣裳在泥土里滚了一圈。
“唉,你何至于此。”他身旁一个手拿折扇的年轻人笑笑,"小师傅,我就算了,实在是不忍伤你,可我这位老朋友可不同。”
安山的手在地上摸索地爬起来,又去捡自己的小箧。他打打泥土,拍拍身上的灰,背好小箧,依旧拿着自己那小钵上路。
“你这秃驴,也忒不把人放眼里。”那老者怒喝一声,就要动手,被身旁的人拦下来。
“这僧人不重要,宝物才是关键。”
安山停下来,回望两人,就好像他能看到:“小僧身无二两,更不用说至宝。施主不若早早离去,切莫让人久等了。”
“……”那年轻人手中的折扇一停,笑容凝在脸上,抬眼看着安山,决绝道,“拿不到宝物我又如何能走。”
年轻人合扇厉声道:“林伯,动手!”
他话音刚落,那老者运势动风,一掌卷着秋风落叶而来,而后是年轻人手中那把锐利无比的铁扇刀。
杀气逼近,安山却站在原地用手缠绕着佛珠,紧闭双眼,念起了经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山中梵音阵阵,鸟雀惊起,落叶裹挟中,掌风化作清风散开,那锐利的刀剑发出嗡鸣声落在了地上。
年轻人惊愕不已,慌乱中连自己宝贝的武器也忘记了拾取,只是呆呆地盯着安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回去吧,回去吧,切莫误了时辰。”
安山一路施医救人,一双脚走了大半个中原。他每到一地,每见一庙定要净身礼拜,其心如此。他经常被人暗杀,每每也只是好言劝人离开,被逼无奈时,只好动一些身法跑路。
南方大部分地区都遭了暴雨,良田淹没,房屋被毁,疫情泛滥,一时之间可谓是人间地狱。他一路救人,不到一个月,包裹中的银两吃食已经全部散尽。
他脸颊消瘦,形如枯槁,手中拿着一木棍行走在山林之中。他身后跟着的,有朝廷中人,有江湖人,有异国人。
一连多日的困顿,他的神识已经混乱,只剩身体本能地行动。
他只记得那日,天上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贴在他的耳边,振动他的神经,心脏也随之一起跳动。密林之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光影,牵引着他的脚步往前。
深绿掩映下,他看见迷雾中的茅草屋。那屋前笼罩着巨大的黑影,看着叫人心惊胆战。安山却像是着了迷一样直直走去,他身后跟着的尾巴,眼睁睁看着却不敢迈动一步。
他瘫倒在地上,泥土绿叶的味道缠绕着他沉重的脑袋。据说死的时候走马观花,可他脑子里空空的,只是愣愣地在想,这雨什么时候停。他的身体麻木,发热,滚烫的好像是火炉,他就要死了。
直到巨大的湿润柔软带着倒刺的舌头卷上他的侧脸,他才晃晃然有了知觉,勉强睁开眼睛。那是一只巨大的猛兽,形似虎,长耳下垂,尾巴盘旋,发毛黑白相间。此时它正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安山。
雷声乍停,阴雨消停,云层散开,风声阵阵,一时之间异象横生。阳光透过云层射在地上,驱散了迷雾和黑影。安山甚至有力气撑起身子,他抬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神情庄重。
猛兽垂下头,张开血盆大口,红舌滟滟,尖牙可怖。安山吓得紧闭了双眼,下一秒身体腾空而起。那猛兽竟把他当幼崽一样叼在嘴里,迈着步子甩着尾巴往密林深处走去。许久,他才敢睁开眼睛,只看到白色的软乎乎的毛,以及毛下健硕有力的前肢。
祁晋盯着柏丘看了许久,才笑了笑,伸手摸着柏丘的发旋,一字一句道:“没事,我们慢慢来,重新开始。”
短短一句话,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
柏丘抬起的手停滞在空中,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祁晋的手拨开。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没有机会和祁晋慢慢来。
“你别哭啊。”祁晋愣住了,无奈笑笑,心疼地用手指替柏丘擦去眼泪,“要哭也该是我哭,怎么你还哭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柏丘又开始掉小珠子了,那些灰暗散发着蓝色幽光的胡子不断滚落,柏丘伸手去接,那些小珠子不一会儿就积满了手心,河水一般往下掉。
“对不起。”
柏丘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祁晋的眼神依旧正常,似乎并没有被珠子里的悲伤情绪感染到,他用力地抱住柏丘,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需要对谁说对不起。”祁晋用手缓缓拍着柏丘的后背,“我知道你一定是委屈极了,难过极了,才有这样流不完的小珠子。”
“柏丘,别哭了,再哭,你又该怨自己了。”
他容纳了世上太多的怨恨与不甘,几百年来那些阴暗的能量一直藏在丘的身体里,年复一年,终有一日,积满了,溢出来。柏丘已经很累了,但是再撑一撑,撑一撑。
“你起开,别管我了,你越说,我越想哭……”柏丘委屈巴巴地缩成了小猫样躲在角落里。
祁晋则蹲在地上仔细地找寻丘珠,仔细放进罐子里保存好。
“柏丘,睡吧。”他将瓶子放好,朝角落里的柏丘伸出手,“天要亮了。”
柏丘抬起头,看着窗外微微吐白的天,垂下眼皮落在祁晋的手心上,心想这都怪谁啊。
折腾一晚上。
祁晋牵住人的手心,将人拢进怀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柏丘,低头轻轻吻了柏丘的发顶。
柏丘靠在祁晋的怀里,身上喷涌的负面情绪堪堪平复了下去,他实在是太困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个大高个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体紧密的贴在一块,把床铺站得满满当当。可怜巴巴的床像是随时要碎掉,床上两人却睡得香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晋做了噩梦,总有一个火热的铁棍一样的东西抵着他肚子。
昨夜两个人胡闹,忘了拉窗帘,可怜的祁晋一早就被阳光晒醒了。他睁开眼睛下意识侧头吻了吻身边的柏丘,一会儿才清醒。
不知道哪里的哭声,嘶哑难听,哭爹喊娘,还有一阵阵的鼻涕声。祁晋眉头拧了拧,看着熟睡中的柏丘,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大早,哭什么。”祁晋从楼梯上来,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爆头痛苦的胡小仙和杀天,声音带着点怒气。
下面两个人只顾着扯着卫生纸哭,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祁晋。
祁晋垂眼看见桌上几乎要堆成小山的卫生纸,深深呼了口气,把语气放平和:“你俩怎么回事?”
胡小仙一双眼睛已经肿了,十分有孟姜女的架势。
“我我,我就是难过,我一想到我的小宝死了,我就难受,难受的我想死,我真不做人啊。”
“小宝?”祁晋麻了,他看着哭天喊娘的胡小仙,声音颤抖,“你别哭了。”
“我……”胡小仙打嗝打得厉害,流着泪哇哇,祁晋都怕他一下子呼吸不上来死这里。
胡小仙实在是悲伤的难以忍受,一下子扑在祁晋怀里诉苦:“我真不是个人啊,小宝还那么小,一条生命,就那么没了,他也有妈妈,爸爸……”
他哭得大喘气,脸都要胀成紫红色。
祁晋用力巴拉开胡小仙沾着鼻涕的手,几乎要崩溃了:“小宝已经死了八年了。”
“八年八年,一辈子我也忘不了……”
“一只乌龟,你至于吗。”祁晋无语了。
“至于!”胡小仙冷哼一声,扭过去趴沙发上自闭去了。
祁晋的目光转向旁边的杀天,脸色复杂。
“你怎么了。”
杀天还算正常,只是精神萎靡,心情忧郁,眼睛死气沉沉,一个劲哭。
他突然皮笑了一下:“我感觉我疯了。难过的要死。”
他话音刚落,就听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是小胖和咸鱼打了起来,经理去劝架,结果三个人挤在一块打更急了,互相揪着领着,跟着了魔一样。
祁晋见他们离楼梯边越来越近,吓得就要上楼,一转头看见了站在角落的柏丘,他不知道在那看了许久。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祁晋看见柏丘对着他笑,笑得难看又勉强。他的瞳孔在极端害怕的时候紧紧缩着,他的身体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柏丘干净利落地从身体里挖出来几颗红彤彤的丘珠。
“柏丘!”
吱吱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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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旧时荣光21